导语:傅山,明清以来山西最负盛名的人物。作为一名天才型的杂家,他被后人赋予很多形象。武侠故事里,他是“天山七剑”的精神领袖,武功深藏不露;坊间医录中,他悬壶济世,堪称妇科圣手;妙笔丹青内,他狂傲不羁,诗书画艺无一不精。梁启超将傅山与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并称为“清初六大师”。
还记得梁羽生《七剑》里的大侠傅青主吗?
不少人初识傅山,始于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七剑下天山》。
在小说里,傅山傅青主,是名满天下的一派宗师,文武双全,大智大勇。
不但医术精妙,而且长于武功,此外,他还是书画名家,堪称明末清初的一位奇士。
在梁羽生笔下,书画家傅山,变成了反清复明的一代大侠。
这并非全无来处。傅山自述读《汉书》时,“每耽读刺客游侠传,便喜动颜色”。纵观其一生,傅山做事做人,也确实不大像文人,而更像一个直率豪爽的侠士。
《历代名臣像赞·狄梁公》
莫问前程有愧,只求今生无悔
在明清交替之际,知识分子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被杀,壮烈牺牲;再一条就是承认眼前的现实,也就是屈服。当时被杀的很多,屈服的更多。而傅青主究竟是与众不同的,他既没有被杀,也没有屈服。
徐克电影《七剑》,晦明大师铸剑“莫问”,赠予傅青主。
此剑身长而富弹性,变化无穷,唯智慧者能当此剑。赠剑时大师说了一句话:
“莫问前程有愧,只求今生无悔。”
而傅青主本人也正应了这句话。
傅青主的一生都是忠于明朝的。年轻时侠肝义胆,仗义执言,不畏强权与小人。
31岁那年,傅青主的老师袁继咸,因为不满当时的“阉党”宰相温体仁,遭温体仁的马仔巡按御史张孙振陷害,下狱押解北京受审。傅青主率领100多名山西学子赴京“伏阙讼冤”,为老师袁继咸鸣冤。通政司不但不理傅山,还指责他“冒名欺君”。
傅青主急了,带着大家刊印传单,在各个衙门到处乱投。凡遇到宦官,东西厂、锦衣卫的人,就硬塞人家怀里。于是这份传单就到了崇祯皇帝那里。
《乾坤惟此事》
就在崇祯皇帝也开始怀疑时,恰好山西巡抚检举张孙振贪污白银八万两,崇祯下令把他下刑部狱。
张孙振进去了,老师袁继咸并没有出来。傅青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一百多号小弟在南朝房附近围住宰相温体仁,给他怀里塞满传单,逼他赶紧重审冤案。这也是没sei了~
终于,四月初,袁继咸被诬陷下狱半年后,刑部公审此案。傅青主出堂作证,判决张孙振“谪戍”处分,袁继咸平反。
名儒马士奇写了一篇《山右二义士记》,傅青主从此“义声闻天下”。
后来太原失守,清军占领入关。他听说清兵下令剃发,便躲进了寿阳五峰山龙池观,拜全真道还阳真人为师,当了道士。因为当了道士,就不用剃头了。
只是,他当的是道士,住的是佛寺,而研读的却是儒家的经典。
《啬庐妙翰》(局部)
他四处奔走呼号,以反清复明为已任。顺治十一年,傅青主也因此入狱,到了狱中他就开始绝食,一心求死,后来没死成还被革命同志们营救了出来。
可出狱后他仍不死心,曾到南方一游,想了解南明抗清的情势。在南行途中,听到郑成功部队包围南京的消息后,心情异常兴奋,乘船沿河而下。然而,当傅青主赶到时,郑成功早已败走。
独立燕子矶头,滚滚而来的浩瀚长江上,满眼都是清兵乘坐的“南船”,傅青主失望极了,他的希望就像是一场令人空欢喜的幻梦。
长江三百里, 如梦到金陵!
傅青主用诗吟出了满腔的悲愤。
73岁时,傅青主又被迫进京参加“博学鸿词科”考试,康熙非要给他一个中书舍人的官职,他先是装病躲不过去,后又搬出老手段,绝食。以铮铮铁骨上演了一出千古传奇。
无论朝代更迭,无论岁月沧桑,傅青主身上的正义、气节始终未减。
“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书如其人,这些性格,贯穿了他的人生,也贯穿了他的书法。
《草书杜甫对雨书怀走邀许十一簿公诗》
一生志节,怎一个“奇”字了得
书品即人品,人品即九德。在作字先做人,人奇字自古。纲常叛周孔,笔墨不可补——《作字示儿孙》。
书品的认知上,傅青主沿袭传统观点,即人品决定论。暂不论这个人品轮对不对,只说傅青主跟许多古代名家一样,初时推崇颜鲁公贬低赵子昂。
傅青主早期学过赵子昂,明亡以后,因为厌恶投陈满清的文人,兼及赵子昂,便把赵子昂骂得体无完肤。
如他的《作字示儿孙》,他特意用赵体写这段嫌弃赵孟书法烂的文章,为了“警醒后人”。
再比如,他说练了赵孟的字,再去练唐楷,就练不好了,因为手给写坏了——“腕杂矣,腕杂矣”!
最毒的是他说赵子昂学的是二王,但是字体却这么流俗,因为他学问不正。
《天龙禅寺诗》
此时的傅山是连人带字一起恨了。毕竟,在他这个明代遗民眼中,赵子昂这宋代遗民做了元人的官儿,是“贰臣”。
而到了晚年他又反回来开始赞美赵孟。他有一首诗《秉烛》:
“秉烛起长叹,奇人想断殇。赵厮真足异,管婢亦非常。醉岂酒犹酒,老来狂更狂。斫轮余一笔,何处収文章。”
或许到了这个年龄,当他经历了国灭、陷狱,乃至后来的拒不出仕,傅山逐渐读懂了当年赵子昂的心境,加之此时的他精通狂草。也就想明白了他最推崇的柳公权的那句“心正则笔正”吧。
因为“心”如果解释为“心术”,那就太不可捉摸了,如果解释为心境、情绪则有迹可循。
傅山的狂草,除了使人有一种粗狂散乱,不可一世的感觉外,似有种种不可言状的凄怆,那种狂怪、反常、悖理、野情还表现在字型的夸张变形上,改变字结构,使其支离,破坏平衡,打碎整齐。给人造成强烈的起落跌宕和振奋人心,淋漓的笔墨,把自己消融于“忘我”的境界中。
《篆书唐人诗轴》
与其说是挥动连绵不断的线条,不如说是用连绵音符谱写了他连绵的人生悲歌。
傅山草书从大处着眼,似不屑于一城一池之得失,他的微妙全在大处,用一种粗头乱服、任情恣肆的表现形式掩饰细致的技法差失。其线条的极度连绵缠绕,已触犯《笔势论》“死蛇挂树”之禁忌。
书法理论家陈振濂则评价说:“傅山的狂草重真性,强调气势,与明代大草书家如徐渭、王铎等相接近,但在大气上更胜之。”
看来,傅山本无意为后人留下一个精美的审美范式,他的狂草非常难看,非常独特,那种狂放甚至超过了徐渭、王铎。不过,不能学,不可学,也不敢学,那不是学来的,他的人生不可复制,他的狂草也是独一无二的。
结语:
“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猾,宁真率毋安排。”
傅山提出四宁理论影响很大,古人奉为经典,今日却成为“丑书”的理论基础。
一旦有人说,您这是丑书,他们就说,傅山说了,宁丑勿媚!
假如傅山活过来,暴脾气如他,一定会送一个大写的:G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