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红楼不红”知乎问答。

关于“李纨装病”的提法,我个人持以怀疑的态度。

第七十四回,王熙凤带领抄检队伍,来到稻香村时,原著的解释是:

  • 彼时李纨犹病在床上,他与惜春是紧邻,又与探春相近,故顺路先到这两处。因李纨才吃了药睡着,不好惊动,只到丫鬟们房中一一的搜了一遍,也没有什么东西,遂到惜春房中来。

李纨是否真的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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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读者一贯对李纨这个人物的了解,这位大嫂子遇事能躲则躲,一向是“不干己事不张口”,面对抄检这样的大事,她秉承躲避是非的原则,故意借装病,避免和抄检团队发生交集,似乎是说得通的。

但这种说法只对了一半,读者一旦先入为主,认定某人是狡猾之徒后,就会不自觉地将该人物所有的行为都阴谋化。

第七十五回,尤氏来稻香村做客,曹雪芹介绍李纨的状态是:恰好太医才诊了脉去。李纨近日也略觉精爽了些,拥衾倚枕,坐在床上,正欲一二人来说些闲话。

可见李纨并没有装病,她是真的生病了,请医诊脉、吃药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

尤氏在暖香坞刚和小姑子惜春吵了一架,心情不甚好,加上李纨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调笑尤氏,这才引出了尤氏的“揭穿”:

  • 尤氏笑道:“我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李纨听如此说,便知他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这话有因,谁作事究竟够使了?”尤氏道:“你倒问我!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

尤氏这话揭穿了另一半的真相,那就是李纨分明知道抄检大观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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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五十五回,王熙凤生病之后,大观园内的管辖权就暂时交到了李纨、探春、宝钗三人手里,身为领导,信息通达是必修课。

我们几乎可以断言,抄检大观园的行动刚刚开始时,其他人可能还蒙在鼓里,但李纨、探春、宝钗三个人一定能提前知晓。

原著中明确写出来的人物是探春:又到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就猜着必有故,所以引出这等丑态来,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

王熙凤的抄检顺序是:怡红院、潇湘馆、秋爽斋、稻香村、藕香榭、紫菱洲。

在抄检团队一窝蜂地进入怡红院翻箱倒柜的时候,抄检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便有下人四处奔走相告,首先告诉的自然就是大观园的三人管理小组:李纨、探春和宝钗。

曹雪芹对这个隐晦的“潜规则”写得很细腻,我们不妨来一一细数,各位公子小姐面对抄检时的第一反应。

来到怡红院时: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不知为何直扑了丫头们的房门去,因迎出凤姐来,问是何故。

来到潇湘馆时:黛玉已睡了,忽报这些人来,也不知为甚事。

来到藕香榭时:因惜春年少,尚未识事,吓的不知当有什么事,故凤姐也少不得安慰他。

来到紫菱洲时:迎春已经睡着了,丫鬟们也才要睡,众人叩门半日才开。

贾宝玉、林黛玉、惜春、迎春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乌压压一堆人过来,拿起丫鬟的箱子就开始搜查,主子小姐们个个心惊胆战,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细心的读者可以观察曹雪芹对三人管理小组的描述,就完全不一样了,探春早就得了消息,直接把秋爽斋的大门打开,等着抄检人员过来,这是明写;

李纨吃药睡着了,抄检人员不敢打扰,随便搜搜就走了。这个描写看似随意,其实笔法已经相当细腻了。

曹雪芹丝毫没有写稻香村丫鬟们,面对抄检人员闯进来时,有任何惊慌意外的反应,一笔轻轻带过,这跟其他住处的描写完全不同,这就是文学上的高级写法“不写之写”——稻香村显然已经提前得到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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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次抄检未去蘅芜苑,所以曹雪芹便没有记录宝钗的反应。只如实描写了次日,宝钗匆匆赶来稻香村,提出要搬离蘅芜苑,暗示宝钗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抄检大观园搞的轰轰烈烈,探春、李纨身为领导阶层,能第一时间得到底下人的报告,李纨即便已经吃药睡觉,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丫鬟们也会专门来汇报一下情况。

另外,从李纨次日的反应也能看出来,面对尤氏的埋怨,李纨明知故问,引得尤氏责备: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因为尤氏明白,李纨一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却故意装不知道,调侃撩逗自己。

因此,严谨的说,李纨并没有装病,她只是装睡和装糊涂,面对是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确是李纨的一贯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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