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籍中的单雄信只是一个十分次要的人物,没有独立的传记,关于他的事迹散见于新旧唐书的《李密传》《尉迟敬德传》与《李勣传》等,如《李密传》中所载:“太宗围逼东都,雄信出军拒战,援枪而至,几及太宗,徐世绩呵止之,曰:‘此秦王也。’雄信惶惧,遂退,太宗由是获免。”

这段情节到了元杂剧中被敷衍成《尉迟恭单鞭夺槊》,在关汉卿的这部作品以及无名氏《尉迟恭鞭打雄信》等杂剧中,单雄信都是作为凸显尉迟敬德英勇忠心、神威凛凛的陪衬角色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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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隋唐题材小说《隋史遗文》《隋唐演义》与《说唐全传》等作品中,开始出现改变。单雄信的人物形象与生平经历渐渐完整丰富起来。他的身份被定位成山西潞州二贤庄中喜好结交绿林豪杰的单二员外,是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单二哥”,他在秦琼困顿之时予以慷慨接济,之后又传令绿林人士齐赴历城为秦琼母亲贺寿。

在京剧舞台上的隋唐戏中,真正以单雄信为主角的剧目只有一出《锁五龙》,《锁五龙》,一名《斩雄信》,又名《踹唐营》,在清代戏曲舞台上出现的时间较早。《锁五龙》在清宫中的演出情况据档案来看,“最早于同治六年上演,其后光绪年间偶见演出。”

需指出的是,多年来京剧舞台上所演出的时长为二十分钟左右的《锁五龙》只是原来全剧的最后一折,至今汉剧贴演这一折仍叫做《斩雄信》,秦腔则名为《斩单童》。以内容来看,后两种剧名似更贴合所演剧情。

京剧《锁五龙》原有全本剧目,剧名中的“五龙”实际与单雄信并无关联,按照《说唐全传》的说法,是指隋末十八路反王中洛阳王王世充、夏明王窦建德、白御王高谈圣、宋义王孟海公与南阳王朱粲。五路反王联军在洛阳与李世民所率唐军交战,后来兵败并为罗成在一日内所生擒,是为锁五龙。

单雄信单骑踹唐营的情节发生在五王兵败被擒之前,有单雄信与五王商议、夫妻诀别、马踏唐营最终为尉迟敬德所擒获等情节,末一场不降被斩即为如今常见的《锁五龙》。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京剧团曾复排改编过一版全本《锁五龙》,名为《雄信反唐》,全剧共分“兵发洛阳”、“认子拜帅”、“弟兄议事”、“临危遣子”、“敬德救驾”、“搬兵殒命”、“哭子别宫”、“茂公定计”、“独踹唐营”、“劝降押粮”、“发场斩信”等十一场。由裘派花脸杨燕毅饰演单雄信、张派青衣张萍饰演单妻、叶派小生靳学斌饰演李世民等,但这一版本的《雄信反唐》未能流传开,形成一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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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二十分钟左右的一出折子戏,《锁五龙》取得了显著的成功,特别是其中经典的唱腔。毋庸置疑,这是京剧铜锤花脸的著名剧目,从早期裘桂仙、刘永奎到之后的金少山、裘盛戎,再到方荣翔、吴钰璋等不同时期的著名花脸演员都有唱片录音等资料传世。

从个人喜欢程度来说,是裘盛戎>金少山>方荣翔。裘盛戎先生真是唱的有味儿,叹秦琼时那一句“唉、好汉哥呀”,至今听到都会鼻酸落泪。金少山的确是平地起惊雷,天赋太好,但就这个人物来说,我喜欢裘盛戎的曲折幽婉更胜过金少山的刚猛粗豪。

裘先生首句【西皮导板】号令一声绑帐外,唱词与金少山不同,后者唱“大喝一声绑账外”,裘盛戎在“号令”中间垫一“哇”字,“令”字之后稍作停顿,“声”字陡的拔高并徐徐送出,整句行腔干脆利落又已蓄满气势,作为单雄信此时还未出场时的一句导板,人物的感情色彩于此已可见一斑。第二句“不由得豪杰笑开怀”,可以说是整段唱中颇有浓墨重彩之感的一句,首先“由”字运用裘派唱腔中颠音的行腔技巧,让观众隐隐感到单雄信内心的激动之情,不同于金少山先低唱“豪”字然后平地高唱出。“杰”字,裘盛戎在“豪杰笑”三字上连续挑翻高腔,“杰”字上运用立音形成浑厚的共鸣,展现出作为绿林豪杰的单雄信即便被敌营擒获,依旧从心里流露出的不屑。接连三个字构成一个高腔后,“开”字收低,随后又用花脸的炸音稳稳推出最后的“怀”字。

转入【快板】之后,在最后两句也是下足了功夫,“投胎”中间垫一“哇”字,“胎”字如同蓄满势力喷薄而出,唱出了死又何惧的心理。裘盛戎先生谈到这句唱时,曾拿《铡美案》中“宋王爷到此我也不饶”用来比较唱腔大致相同但唱法不同时的处理:“二十年投胎某再来”,就不在‘来’字上换气,而是把‘某再来’三字一气呵成,这是为表现单雄信坚强不屈和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纵观整个唱段,从第一句【导板】到最后一句【快板】,裘大师始终保持着充沛的感情,行腔错落有致,高吟低唱,急缓相间,又紧紧围绕着“豪情”二字展开对单雄信的造。

而到了裘先生的弟子方荣翔这儿,他继承了裘的“巧”,却比裘更加“阴柔”,既有禀赋问题,可能也有个人风格问题,有味儿还是有味儿,但是真的少了劲道,听方荣翔的单雄信简直觉得单可能是个儒将……这么两厢一对比,更觉得裘盛戎难得,以相差悬殊的天赋,硬是和金少山做到了分庭抗礼,而且非常精准地利用了自己现有的生理条件,背后的心思和用功令人思而生敬。方荣翔先生不及裘,但比之现在绝大多数年轻演员,也真的有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