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打工故事可能和别人的不一样,因为没好好学习,二十刚出头就被家里安排,顶替我爸去他们单位上班了。

那是一个国营兵工厂,早些年这种工厂要求越隐蔽越好,所以建在一个外人挺难找的山窝窝里。父母从城市过来支援国家建设,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奉献了青春,现在该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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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顶替上班,我比班上其他同学早上了一年半的班,他们都得等到初中毕业后,如果没考上高中,就通过上技校进厂。技校实际上就是厂里职工的子女变相招工,只要上两年技校,就能分到厂里上班。说白了就是国营企业照顾一下厂里职工的孩子,保证大家都有班上。

我进厂那年厂里效益好得出奇,那些上技校的同学也被要求提前半年进厂实习。厂里虽然二千多人,但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几代同堂,所以基本上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同学们提前进厂上班了,从小都玩在一起一帮人,现在又在一起,工段里一下子热闹了很多。当时有几个女同学和男同学分到了我的班上,工段长让我安排他们工作,我就让他们喊我叫工头儿。谁让我比他们早进厂呢,这就是工龄的体现,哈哈。

我们主要是生产东风汽车的刹车片和嘉陵摩托的传动齿轮,活本身比较脏,累,但每天八小时的活从来也没人干满。反正一天到晚浑浑噩噩,所谓工作都是按部就班的重复动作。

我的工段长就住在我家楼下,平时没事就跑到工段长家玩,打麻将,下象棋,喝酒聊天,我俩算是忘年交,打得火热。

不到一年时间,我被工段长提拔为班长,每个月多二十块钱班长费,那时我一个月工资七十五块钱。现在想想,工段长对我真的很好,只是岁月无情,各自几经离散,现在联系不上了。

我把几个女同学安排到了井式炉上,几个男同学安排在了压力机上。整个工段的工序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压力机先把调好的粉末压制成形,再放到高温井式炉里一千五百度高温下烧制成形,冷却后硬度达标便可出货,简单又枯燥。

工厂离生活区住的地方,走路半个多小时,有些人喜欢提前走路去工厂,当锻炼身体。有人骑自行车,大多数人挤厂里的班车。我爸不同意我买自行车,我又不喜欢和一帮婆婆妈妈挤班车,所以一直是走路上班的一员。

不到一年,工段里所有的东西也学得差不多了,该偷懒的地方也都会了。上班分早中晚班儿,晚班就是夜班儿,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晚上活儿少,基本上两三个小时就做完了,剩下的时间可以走路回家,也可以在工厂睡觉,时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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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把一个叫小尹的女同学调到等温炉工作,主要工作是把生铁粉放到炉子里锻烧成熟铁粉,每十分钟送进一盒,再出一盒。我把操作规程和注意事项告诉了她,并亲自给把演示了一遍,她也极聪明伶俐,很快做得有模有样。

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去各个工位巡视一下,教会她的第二天中午,我走到小尹这边时,不知是她紧张还是刚接触新活,动作突然变得不规范起来。

这种等温炉开炉门要先慢慢打开一点,等火苗蹿出来后,再把炉门放下来,如果猛地打开,火苗没放出来,内的火遇到冷空气会突然蹿出来,容易伤人。

结果小尹一下子把炉门打开了,这时候她可能也意识到了不对。女同学嘛,一下就蒙了,站在炉囗前,脸是对着炉门口的。我来不及反应直接从后面抱住她,快速往后退。然而还是晚了几秒钟,一团火从炉里喷出来,她啊的一声,双手捂着脸。我把她抱着拖到安全地方,忙问她感觉怎样,她不说话,就是哭。这时工段长也出来察看情况,让我骑车带她去医院。还安慰说,应该没事,火喷出来往上走,温度不会太高。他说他以前干活经常被喷,所以现在脸黑黑的。这工段长是个乐天派,这种时刻也不忘逗我们开心。

我借来一辆二八大杠,让小尹坐后面,她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捂着眼睛。我撒开两腿玩命的蹬。路上气喘吁吁救灾一直安慰她,没事,不会有事的,都怪我,早点来就好了。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眼皮敷了药,用纱布缠着,让回家静养几天,如果眼睛没有症状就没事了。那些年工厂里老有一些工伤,医生也见怪不怪了。骑着车把她送回家,她父母都上班了,我把她扶进屋,让她好好休息,便回厂上班了。

当天下了班,我买了一些水果,和工段长一起到小尹家看望她。她的情绪也稳定了很多,我一个劲地向她父母赔不是。她父母很开明,说工作嘛,总有不小心,以后多注意就行了,还非要留我们吃饭,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对不起小尹。我和工段长忐忑不安地坐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家了。临分手时,工段长郑重地对我说,以后每天去看看小尹,不要忘了。我没听懂其意,只当是正常工作安排。

但我听工段长的,每次下班都去看小尹。一来二去,我们熟络起来,常常聊得忘了时间。从小时候聊起,聊开心的事,聊挨打的事,也聊以后的未来。每次走了,她都送我到楼下,有时也陪我走一段路。

一个星期的康复很快结束,还好她眼睛没事,就是眉毛烧没了,脸也一直红红的。我就开玩笑说,看上去以后嫁不出去了。她说,那我就赖上你了,谁让你让我去烧炉子的。我说,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她不说话,死死盯着我。

继续上班,我对她也隔外照顾一些,把我学到的东西都教会了她。她也经常带个苹果呀,梨呀什么的给我吃,吃饭的时候,也把她的菜呀,肉呀夹给我吃,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没事的时候,也经常跟在我左右。工段长有时很有成就感叹的样子,笑眯眯说一句,不错。我还是不懂。

后来,小尹的好友对我说,小尹喜欢我。我当时想都没想,来一句,不可能的。

一次,工段聚会,那天不知怎么了,我端着酒杯走到小尹面前,像个街头青年一个大大咧咧问她,你喜欢我?小尹说,可以吗?我说,不可能的。她说,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就是不可能。她没有再说话。我说,我把这杯酒干了,我们还是好朋友。我喝完酒,潇洒地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班,小尹的好友用手戳着我的脑门说,你真傻,不珍惜,唉。后来听说那次聚会,我走后,小尹喝了一大杯白酒,眼圈红红的。

后来,其他班井式炉的班长有事离开,我向工段长推荐让小尹去当班长。工段长也知道了我们聚会时我犯二的事情,用手指着我说,你要想清楚,你这个臭小子成天就知道玩,滚去干活。

我记得送小尹去当班长时,我像个家长一样对她说,当班长好好干,有事你说话。她说,你上班小心点,别太累。我说,没事,年轻。

自从那之后,我自己很少去小尹家了,就是要去去,也是和同学一起去。每次我去时,都有一个叫川的同学在,大家还和平常一样,开开心心。

再后来,川和小尹走到了一起,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傻玩。工段长说,你小子干活还行,打麻将还行,就是有点傻。

又上了一年的班,厂里流行停薪留职,很多人去了外面打工,我也办了停薪留职,去北京了。走的时候,是川和小尹送我的,火车开动的时候,小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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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呆了两年,川和小尹的婚礼我没参加。等我回厂的那天,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不知道是机缘巧合,还是……

她和川多次邀请我去家里吃饭,我借故推托去,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我再次从家乡离开的时侯,也没有告诉他们。

不曾想,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从前的人们都没再见。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联系到了川,得知他们在成都。

我突然心有戚戚,专门驱车到成都看望他们,结果到了那里,却没看见小尹。问起时,川说,厂里破产以后,大家都出来了,我在成都,小尹去了贵州上班。

我问,小尹为什么不留在成都和你一起呢?川沉默了一会儿,说,她在那边做经理,那边空气好。我觉得这不是理由。

那一夜,我和川聊了很多,家里的纷纷扰扰,生活的甜酸苦辣。但再也没有提到小尹,也许这是我和川的底线吧。

后来,川把我们的照片发给了小尹,小尹回信息说,终于见面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