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那年的冬天,老公当着外人的面,突然,怒不可遏地扇了我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那一刻我彻底爆发了,所有的委屈从心里喷涌而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什么也不想顾了,立即把怀里抱着的,8个月大的女儿,放在霜冻的冰冷的地面上,我扑上前去,抓住他的衣领,揪住他的耳朵不让。我咆哮着,“要死大家一起死,我受够了。”

看到襁褓中的女儿,在地下挣扎着,双手在空中摇晃着,嘶哑地哭泣着,可是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我不想活了,太委屈了。我和他扭打在一块,他老虎钳一样的双手,钳住我的双手动弹不得。我拼着老命地挣扎着,狠狠地骂他,去死吧,我蹦着双腿哭着说,今天我不扇你一个耳光,我出不了这口恶气,我要憋死了。

那一刻我真心疼我自己,我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狼狈,这么辛苦?不但得不到他的理解,他反而当着外人的面打我,我颜面何在?我的尊严,我的骄傲,都到哪里去了?

孩子6个月大时,我们接下我叔叔的小卖部。本以为开小店很舒服,不需要干活。他负责进货,烧开水(开水炉),我只要把孩子带好就行。我有空就看看店,可现实并不是这样的。如果只用煤块烧开水,确实很舒服。只要半个小时左右,扔几块煤块在炉灶里,再拔拔 ,关上炉门,开水就能自己烧开。但当时同一条巷子,一里路之隔,就有五六家烧开水炉和小超市。尽管上下班时间,街上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但人多,店也多。竞争太厉害,我们的小超市根本不起眼,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开支。至于开水炉冲开水,小水瓶1毛钱一瓶,大水瓶2毛钱一瓶。算下来也只够成本,因为煤块太贵。就这样,还有很多外地人,用红桶打开水洗澡,他们往往扔个一毛钱或两毛钱,在纸盒里,打开水龙头,就和我们东拉西扯,眼看着水龙头华啦啦的淌,放半桶水才关,这半桶水如果用水瓶量的话,最起码有5瓶水。我知道,在外打工都不容易,能省都想省一点。但是他们省了,我们就亏了。因为自来水不是白白淌来的,煤块更是花高价买来的。但都是熟人,又不好意思讲。怕得罪了他们,不做小店的生意。那时候真是愁死了,店刚刚转下来两三个月,不能说又把它转出去吧,再说想转也不一定好转,还有孩子小,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可眼看着小店不但不赚钱,到冬天开水难烧,还要亏更多。

那时,我头发大把大把得掉,我们夫妻俩经常为小店的事情吵架,10天半个月不说话是常有的事,也不是冷战,就是没话说。要不他就来一句,都是你一意孤行要接下这个店的。现在所有的后果你自己承担。后来,另外一个开小超市的堂叔叔,到我家来玩。他说,我们现在烧开水都不用煤块,用一种垃圾烧,火也旺,而且不要钱。“还有这么好的事情”,我问。叔叔一开始,说一半留一半,不告诉我这种垃圾在哪里有,因为那一块烧开水炉的人很多,这种垃圾也不是随时都有,相互之间也有竞争。后来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叔叔才说,这种垃圾,是附近化妆品厂的下脚料,它里面含有油脂,点火就着。这种下脚料,工厂拖垃圾的人,一般会送到废弃的大桥洞下面,要我们自己到那里去挖。不花钱,但是费事,烧得灰比煤块的灰要多,每天早晨都要清一次炉灶,还有烧开水的时候,要不停地加料。我说,费事不要紧,只要能省钱就行。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但是我老公不愿意,他说太脏了。他这人做事就怕费事,就想图轻巧。以前用煤烧开水,他一晚上只要加几次煤块,偶尔拔拔 。剩下的时间,我看店,他就和马路对面,两元超市的山东老板下下象棋,讲讲闲话。这一下,用这种燃料烧开水,他要不停的添火,所以他不乐意。他不乐意,我也没办法,为了省钱,只有我自己动手。我说,你不烧开水炉可以,那你把孩子带好总行吧,我来烧。但是孩子他也带不好,经常女儿哭得哇哇叫,他说不管了,烦死了,就把女儿往我怀里一扔,什么都不管,就坐在一旁抽烟。所以,整天基本上我一个人在忙,我既要做家务,照顾孩子,又要看店,还要烧开水。一天下来,我累得腰酸背痛,他却说,谁叫你看不开呢?我说烧煤,你怎么不肯呢?我想着刚结婚还欠着别人的债,我又想争一口气,让娘家人看看我日子过得很好,因为在他之前我曾退过亲,别人都说我会后悔的,所以我一定要证明给别人看,我日子过得并不差。而他呢,根本没有什么上进心,做生意也从不算成本,只图舒服。还是回到他为什么要打我这件事情上来。

那时快过年,腊月二十二的早晨,他打电话,叫人送了一车煤块,1000多元。他事先没跟我说,后来让我拿钱,我才知道。当时我心疼死了,就像割我身上的肉,因为我们小店一个月都赚不到1000元,再说眼看要过年,回家还要用钱。我想我那么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他的打算是,过年了,我带孩子回老家,他一个人留在店里,烧煤块多轻松。我跟送煤的师傅说,我贴你来回路费,再补偿一点损失给你,你把煤块驮回去吧,我们不要了,烧不起。但老公却说,她是神经病,脑子不好,你别理他。后来我们俩就争执起来,他当着那人的面,就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个耳光,把我打蒙了。想想我有什么错。那一刻我真心疼我自己。我为什么要那么累?和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宝妈,经常跟我说说,红云,你才30多岁的女人,又是老板娘,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那么邋遢,像个要饭的。你为什么不让你老公做,你要拼命地做呢?一个女人自己不照顾自己,谁会对你好呢?那时候她跟我说这些话,我根本听不进去。因为我满脑子都想赚钱,哪怕再苦再累,只要能赚到钱,我都能忍受,可让我受不了的是,我这么苦,这么累。他不但不心疼,却当着外人的面扇我耳光。

后来那车煤,还是留下了。我也想通了,我抱着女儿带了一包衣服,坐上了公交车,我要离开小店,离开他,随便他怎么过,眼不见心不烦。坐在公交车上,我看着窗外的街景,一排喜气洋洋,年味越来越近,而我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孩子在我怀里熟睡了,她不知道她的妈妈为什么那么委屈。我越哭越想哭,我也知道在公交车上流眼泪,会让别人笑话我,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很快车子到了弟弟的小区门口,我下车了,这下我再也不能哭了,我抹干了眼泪,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咳嗽了两声,稳定住了情绪,才敲开了弟弟家的门。当时弟弟和四五个朋友正在打牌。弟弟很好奇,他说,大姐你怎么现在来了。是呀,如果不出意料,我现在应该在店里忙着烧开水,我哪有时间到他这里来呢?我能说什么呢?我强忍住情绪,我微笑着说,今天没事,我带兰兰到你这里来玩玩。弟弟笑着说,你不会和大姐夫吵架了吧。我说,怎么会呢?他的朋友都看着我说,不会吧,大姐。我说,没有。我就想来玩玩。说完我就抱着女儿,进了卫生间,我说,我要给兰兰换个尿不湿。在卫生间里,我拧开了水龙头,我又忍不住悄悄地哭了一场。后来弟弟还是打电话给了他姐夫,他姐夫说,没事的,你大姐就想到你那边去散散心,让她在你那多住几天吧。弟弟心知肚明,他问我,我却什么都不想说。我心里打定了主意,明年我再也不到小店来了,哪怕我在老家带孩子我也不来,哪怕我一个人去上班,我也不想和他在一起。太累了。后来那年的春节,我和弟弟带着孩子回老家过年,他留在店里。一个正月我都没打电话给他,哀莫大于心死。后来,在二月里那个店转给了别人,我彻底解脱了。每每想到那个时候,我都心疼我自己。我为什么要活的那么辛苦?为什么看不开?可是每次都好了伤疤 ,忘了痛。后来和他做门窗生意,我还是同样的看不开,常常有苦无处说,委屈地默默流泪,第2天擦干了眼泪,日子又是照常过。

如今我45岁,生活的酸甜苦辣,我都曾尝过,我终于想通了。余生我不想再操心了,我不想做个太懂事的人。我也不想活得太累,我要好好地善待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受委屈。从小到大,我们都被父母和师长,教导为做人要懂事,尤其女孩,更要做个贤妻良母,可是又有谁在意过我们的感受。试问,你有在某个瞬间心疼过你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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