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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金总被开了!”

一大早的监察部,没有一个人埋头工作,有的聚在一起,有的坐在工位上伸长脖子听着,讨论的内容都关于一件事:人事部负责人金总被开除了。

金总在人事部工作了八年,在负责人岗位上待了五年,作为集团最具权力的高管之一,他被辞退前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监察部门里的同事各自有消息渠道,可看目前的情况,似乎没有一个人提前获知消息。

“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毅铭这些天提交的那两份报告?”

听到这句话大家纷纷把目光向我投了过来。

在我近期经手的调查工作中,都有人事部的职员在里边担责,由于监察人员都能看到我的报告,他们猜测这件事和我有关。

“不能吧。”我想了想觉得逻辑说不通,“金总毕竟作为高管,这些管理问题还不至于大到让他这样的负责人被辞退。”

不少人听我这么说都默默点起了头。

然而还没等我接着说,胖子突然站了起来,深深看了我一眼:“你们看一下集团最新发文。”

大家一听立马停下讨论,各自找了就近的电脑登上系统,我也赶紧打开发文列表。

“人力资源管理工作是集团运营的重要组成部分……经集团监察部监察林毅铭调查,人事部门存在严重违规问题,具体如下……经集团董事会商议,决定对原人事部门负责人金翔钧进行辞退处理……”

白纸黑字的发文令我看完后目瞪口呆。

愣了一会后我看向几天前被内调组带走的胖子,他还站在自己工位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四周同事有的已经从查看发文的惊讶情绪中清醒过来,看着我窃窃私语,一位平日关系不错的同事走过来拍着我肩膀说:“你小子牛啊!这下你给我们监察部长脸了!”

我心里的震惊还没减轻,勉强笑了笑。

“你要出名了兄弟,这还是我们监察部第一次开掉这种级别的高管。”

说话的同事眼里露出浓浓的羡慕,看大家的眼神,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我从领导处接到了针对金总的秘密任务,而我清楚,自己没想针对金总。

这件事透出一种不简单的气息,我感到背后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

我正想着各种可能性,其余监察讨论的声音却安静下来,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发现大家一齐看向大门的方向。

一位身穿高级感职业装的卷发女郎迈着气场十足的步伐走了进来,她环视一圈后,用好听但威严的声音问:“林毅铭在不在?”

我认得,她是贺总裁身边的第一秘书,张思语。

据说金总和贺总裁私交很好,难道是贺总来兴师问罪?

我举手站起来:“我在。”

张思语踩着高跟鞋来到我面前,平视我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跟我走一趟,贺总要见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艰难地点点头,准备按开会习惯带上本子和笔。

张思语伸出细嫩的胳膊拦在我面前,让我直接跟着走,什么也不必拿。

我在其他同事默哀眼神的目送下,跟随她走出监察办公区。路上我问张思语,贺总找我有什么事。
她回头平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我看从张思语的表现中无法探出情绪,怀着忐忑的心情悄悄给江总发了个微信:“江总,贺总裁说要见我,您有什么叮嘱吗?”
“服从安排。”
这是什么意思?手中的信息看上去,江总像是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已经没有时间追问。
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外,张思语和前台小姐姐打了声招呼,扭头示意我自己进去,随后在我身后把门轻轻关上。
我进入办公室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里面大概有五十多平方,装修精致,有种低调的奢华感。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么大的办公室。
贺总裁坐在会客沙发上和一个人正在聊天,看起来聊的十分开心,一向不爱笑的贺总裁甚至笑出了声。
“贺总好!江……江总好!”我站在门边和总裁打招呼时,才发现另一个人是江总。
江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但不管怎么说,部门领导在现场,我没底的心里总算踏实一些。
“贺总,这就是我说过的,我们部门很有潜力的年轻人,林毅铭。”江总一边向贺总裁介绍,一边举起胳膊朝我招手。
我迈步走到沙发前,贺总一直盯着我看,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极具威严的目光让我不敢对视。
“你什么学历?”
“本科211。”听到贺总猝不及防的问话,我有些慌张地答道。
贺总听完“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但我还是从其中听出了一丝不满意的语气。
他转头对江总说起了公司管理方面的话题,我被晾在了一旁不知道坐下好还是站着好,也不知道要不要离开,很是尴尬。
幸好江总一边和贺总说话,一边给我打了个手势让我就近坐下,我感激地朝江总微微点头。
两人一来一回聊了好一阵,贺总突然问:“要是公司和直属领导意见不合,你听谁的?”
听到这个问题我的耳朵竖了起来,好奇江总会怎么回答,但贺总和江总都没再说话,我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是我需要回答的。
低头想了想,我说:“大事听公司的,急事听直属领导的。”
贺总点点头,又问我:“你觉得什么岗位适合你?”
这是什么意思?
要给我调岗吗?
我瞥了眼身边的江总,他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杯茶小口喝了起来,眼睛没有看向我,似乎毫不在意。
我斟酌着答道:“作为职员,我听公司的安排。不过我目前在监察部还有很多需要向江总学习的地方。”
贺总听完我的回答,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拿起一个空杯子给我倒了杯茶。
我双手接过贺总递过来的茶杯,看见江总朝着门外的手指动了动,心领神会的我把茶水喝完后就向贺总告别。
我回到监察部,把前来打探消息的同事打发走,在工位上坐了一会儿,看见江总从外边回来。
他对上我的目光伸手招了招,把我召进他的办公室,还没等我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江总先我一步说:“准备出趟差。”
江总说集团打算对各地优秀的管理方法进行总结,准备将我派遣至哈尔滨公司进行调研。
我一听要去哈尔滨,心里又忧又喜。
喜的是作为黑龙江省会城市,哈尔滨据说有许多游玩的好去处,而且小伙伴关婕家就在那,这么久不见正好聚一聚;忧的是哈尔滨公司的负责人张毓莲是集团里赫赫有名的业绩战将,而且还是四大战将中唯一的女将,集团里传言她和贺总裁的私交很好。
由于集团今早的发文,各地分公司肯定认为我的缘故导致金总被开除,现在又要去哈尔滨,极有可能认为我在针对贺总裁,我在集团里的职业道路是不是要走到头了?
“集团对各地优秀的管理者都派出了监察,你到那以后只调研,不调查,多学多看,不要有心理压力。”仿佛看出了我内心的担忧,江总笑着让我放轻松。
“不过。”他话音一转,语重心长地教育我,“毅铭,任何职业都是一份工作,既然是工作,只要是正确的事,我们就不能畏手畏脚,如果每个人都想着保全自己,规避责任,不管是公司的运营,还是个人的职业,都不会长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点着头:“江总,我明白!”
“好,你去吧。”
安排完任务,江总把我送到门口,门快关上时我听到江总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惜了”。
我在门外站了几秒,才想起来还有问题没咨询,而且也想不明白江总所说的“可惜了”是什么意思,干脆置之脑后,回去准备出差,打算再找机会向江总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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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飞哈尔滨的航程时间在3个小时左右,这次的机票意外地由行政部购买,没让我走流程,以至于我在浦东机场取出这张头等舱机票时吓了一跳,再三和公司确认后才受宠若惊地进行登机。
下飞机后,我推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到达分公司,和哈尔滨公司负责人张毓莲在她的办公室里碰面。
想象中张毓莲会对我进行的刁难并没有出现,眼看我拿出见面礼,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和我想象里不同,身为哈尔滨公司一把手的张毓莲并不严肃,反而喜欢开人玩笑,但身居高位带来的职场女强人气势每一秒都能给人以压迫感。
“贺总身体还好吧?”并没有在意我是否答复,张毓莲坐在办公桌后一手转着笔,一手在半空中挥舞着说,“我和贺总认识很多年了,去年他来哈尔滨还是我去机场接的,贺总是真能喝,一个人就干了三瓶白的。”
集团里都知道,贺总平日和公司的人不怎么喝酒,能喝上酒的,私下和贺总关系都不错。
我一边附和张毓莲,一边观察办公室,她面前摆放着一本看了三分之一的书,旁边放着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办公桌上还放着一个相框,但因为它背对着,我没能看到里边的图像,盲猜应该是张毓莲女儿的照片。
据传言,张毓莲的丈夫是某个国企的中层领导,因受不了张毓莲的强势做派,两人协议离婚,唯一的女儿跟了张毓莲。
“不好意思哈,毅铭,我接个电话。”张毓莲本来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和总部各个领导的关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先是和我说声抱歉,接听后朝着对方一顿训斥:“报的班为什么不去!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听见没?说话!”
我被张毓莲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电话那头的人好像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张毓莲的表情这才缓和一些。
又说了几句,她把电话挂断,笑着对我说:“孩子,不懂事。毅铭你说,这次来对工作有什么想法?”
我刚想把总部交待的任务概况和张毓莲做介绍,她用笔敲了敲桌面,说内容她已经了解过了,让我直接说怎么办。
“张总,我打算从具体的项目着手。”
张毓莲抬头思考了一会,然后向我介绍:“有个商业综合体因为运营升级,打算外包一批商铺,市场部做了研究后觉得很有搞头,我们近期打算吃下这个项目。你就跟它吧,怎么样?”
我问:“这项目您直接负责吗?”
“对,我直接负责。”张毓莲点头说道。
我说,那就没问题了,就以这个项目为切入点写一篇关于哈尔滨公司运营管理方法的项目总结报告,再写一篇以公司全方面管理为视角的常规报告。
张毓莲听完我的想法后非常高兴,这样的报告对于她而言无异于在总部领导面前夸耀她的成绩,她笑呵呵地说晚点找个地方给我接风。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一位戴着金色边框眼镜的男士走了进来,张毓莲和我说这是市场总监袁彬,然后向袁彬介绍我是集团来的监察。
听到我的名字,袁彬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和我点头致意后,他转身向张毓莲交流起工作内容,正好是刚才说过的商铺项目。
“好,就这么办。袁总,这个项目我很看好,你一定要尽快拿下。你也知道,咱们公司副总的位置空了很久,晋升需要有说服力的东西。你明白吧?”
“谢谢张总!我明白!”
袁彬走后,张毓莲向我介绍说,袁彬比她晚一年进入公司,在市场部总监的工作上很有成绩,在这个项目中负责和对方商谈的具体工作。
“我们哈尔滨的副总编制只有一个,总部人事时不时就打电话催我们招人,我个人呢,不想从外边招人空降,就想给公司里像袁彬这样的老员工留点晋升的机会,但是袁彬缺了点具有说服力的东西,毕竟其他几个部门的总监也不是吃素的。”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问张毓莲:“张总,这次项目成功的话,袁彬就可以晋升副总了吗?”
“他也是跟了我好多年的老人了,说实话,我是有些偏心的,这次我发现这个项目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袁彬。毅铭,我们哈尔滨公司的管理风格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为了公司的业绩,我和每个部门的总监都说,不要局限于自己的手头工作,只要能拿项目,能创收,不要去分什么运营部市场部,都可以做市场工作,人事完成了市场项目,奖金我照样发,比例和市场部一个样。”
我默默在笔记本记下,“全员市场”估计就是哈尔滨业绩突出的原因之一。
见我这么重视自己说过的话,张毓莲移步坐到我身边的沙发,详细给我介绍起哈尔滨目前的运营管理情况。
原本我还想着去公司里转转,结果她这一介绍就花了好几个小时,转眼到了晚上8点。
“哎呀,毅铭,你该饿了吧?”张毓莲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道。
我合上写满了笔记的本子,边舒展僵硬的肌肉边说:“江总,今天从您的介绍里,我算是了解到什么叫管理学了。”
“你回头在我们公司转转,等你对情况再清楚一些后,我再告诉你更管理学的事儿。”张毓莲显得很激动,她一边笑着和我说,一边拿出手机发消息。
“走,毅铭。”
我看着站起来拿外套和手提包的张毓莲,疑惑地问:“去哪?”
“给你接风。”张毓莲不理会我的婉拒,推着我来到办公楼前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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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红色奔驰suv停在路边,车旁一位身材高挑的女职员对着我们招手。
“这是我们哈尔滨公关部总监,林萱。”张毓莲说完又向女职员介绍道,“这是监察部来的领导,林毅铭,哎,你们都姓林,本家哈,毅铭来哈尔滨是来搞调研的,工作上有需要的,小萱你一定要好好配合。”
林萱笑着说好的。
“地方安排好了吗?”张毓莲对林萱问。
“放心吧姐,一定让林总满意。”
车程大概半小时,林萱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娱乐会所。
看到林萱进门,大堂有位商务经理熟络地上来和我们打过招呼,带着我们进了楼上一间大包厢里。
我看见桌上已经提前摆放好果盘、零食和一些烧烤,还有很多啤酒和洋酒,一位身穿服务生制服的“公主”站在点歌台边向我们致意。
商务经理拿起一瓶开过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对我们说:“各位老板,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招待不周,这瓶酒我敬几位,祝大家玩的开心。”
说完后他连喝三杯,对林萱说:“萱姐,我先出去忙了,人马上就来,今天来消费的太多了,我还得出去接人,有什么需要你就和公主说。”
商务经理走后,我对张毓莲说:“张总,这不太好吧。”
张毓莲给我递了瓶百威,又给我拿了个空杯子,说:“我们哈尔滨接待总部来的人都这么安排,你今天刚到,好好玩一玩,玩好了才能好好工作。”
一旁的林萱也说:“林总,这都是张总安排的,给个面子。”
我说那我想一想,借口上洗手间给江总发了条微信询问,江总这次回复的很快。
“听安排。”
出了洗手间我拿起酒敬了张总一杯,她笑着朝林萱挥手。
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进来后,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包厢里歌声不断。
我听见身旁的张毓莲举着酒杯和林萱说:“小萱啊,你得多加油,副总这个位置,姐一直都是给你留着的,但你得努力,这次商铺项目你一定得拿下来,你听见没有?”
“姐你放心,我一定在袁彬前面拿下这个项目,你就等着我好消息吧,来,姐,我敬你!”
过了一会,林萱说她出去接个电话,我趁机会问张毓莲:“张总,商铺项目在内部还有竞争吗?”
“竞争是需要的,两个人努力,总比一个人努力要好,成功的概率会大一些,反正不管是谁成功,项目都是公司的。”
“可这样会不会发生内耗,高管之间产生矛盾,影响公司运营?”我担忧地说道。
“那有什么关系。”张毓莲靠在沙发上,扭头对我说,“只要营业额是提高的,其他方面我从来都不在意。”
“如果公司里大家都在勾心斗角,不会导致营收降低吗?”我不解的问。
“怎么会呢?”张毓莲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毅铭,你不懂管理,什么叫管理?一部电视剧叫《康熙王朝》,里面有很深的管理学。我们做管理,就是要让他们斗起来,他们斗得越凶,对我们管理者的依赖就越大,就得求着我们。只有这样,我们下的命令,他们才能争先恐后地做,才肯踏实认真地做。”
我没有再对此多说什么,看出我的不以为然,张毓莲叫来几个女孩子一起玩骰子。
夜里十二点左右,我说身体有点累,看出我实在兴致不高,张毓莲就让大家散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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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的时间,我在哈尔滨公司里四处调研,获知了不少信息。
“张总。”我坐在张毓莲办公室里,诚恳地对她说,“我在调研公司的过程里发现,林萱经常对下属职员进行威胁和勒索,曾经因为工作未能达标,惩罚一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躺在地上,让男性职员在身上做俯卧撑,这些情况您知道吗?”
“我知道。”张毓莲低着头批阅文件回复道。
“您知道?我认为林萱这样的行为已经越界,您不管管吗?”
张毓莲看出我的愤怒和疑惑,她笑了一下,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说:“毅铭,你有没有听过‘长江黄河论’?”
“什么叫长江黄河论?”我满脸不解。
“长江水清,黄河水浊,不能因为长江水清就只用长江水灌溉,不能因为黄河水浊就对黄河水丢弃不用。”张毓莲带着一副教育的口吻对我说,“我还可以告诉你,林萱甚至在公司里利用职权乱搞男女关系,那又怎么样呢,她在公关方面的成绩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张总,人和水,不能这么比较。”
“有什么不一样?”
“张总,这件事我会向总部汇报。”
“可以。”张毓莲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坐回办公桌后,面容平静地说,“要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吧。”
我从文件夹里取出几页打印纸,递给张毓莲说,这是我在调研过程中发现的一些问题,提供她进行审阅。
张毓莲说了句好的,随手把它们丢到了办公桌一角。
我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转身离开时,我看到了她桌面上的相框里,放的是《康熙王朝》里演员陈道明的角色照。
“毅铭,你要小心。”
我正在公司里继续调研工作,突然接到胖子的电话,刚点上接听键,他上来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啊?”
“别啊了!”胖子在电话那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被人捅刀子了,我给你发个照片,你看看。”
刚说完,手机微信就收到一个新消息,照片里是我和几个女孩在玩骰子。
我直接爆了句粗口。
“什么情况?”胖子在那头问。
“这是张毓莲在我刚到哈尔滨那天带我去接风,这个人拍摄的照片里避开了我旁边的张毓莲。”
“是这样。”
“哪来的照片?”我着急地问。
“今天有人发到我们部门的邮箱里,举报你在地方公司作威作福,享乐而且未能履行职责踏实工作。”
我差点忍不住再次骂出脏话,我问胖子,公司里知道的人多不多,总部是什么反应,有没有什么说法。
“部门里知道的人挺多的,公司里我不清楚,目前没听说什么定论,江总那边也没什么反应。”胖子停顿了一下,问我,“你要不要给江总打电话说一下?”
我犹豫了十几秒,还是说不打了,这时候打电话反而显得心虚。心里想着,我和江总报备过,应该没有问题。
胖子最后叮嘱我当心,我们就结束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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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挂了电话在心里琢磨,那天晚上除了我,公司里就只有张毓莲和林萱在。
难道是林萱因为我在张毓莲办公室里对她的批评而报复我?
还是说张毓莲因为贺总裁的关系对我实施的打击?
我正边走边想,一楼大厅突然间吵闹起来。
等我到达现场时,只见十几个人围成一团在互相推搡,几名看起来不像是公司职员的人被不断推往门外。
“怎么回事?”
我正要亮明身份咨询情况,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把我拉到角落。
“林总,这件事交给我,你别管。”袁彬一边快速地和我说,一边理了理自己被扯乱的领带。
“袁总,什么情况?”我看见他脖子上有些红色的轻微伤。
“没事,乙方闹事呢。他们公司违约,不想赔违约金。”袁彬很是淡然地说道,仿佛对于这件事并不惊讶。
“违约金数额很大吗?”我看那几个乙方的男子神情激动的模样,感觉不是个小数目。
“还行吧,小公司就这样,钱没多少,脾气挺大,张总这招老使,我们都习惯了。”
“什么招?”袁彬的话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愣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失言,和我说他得去忙了,随即脚步匆匆地离开。
我觉得事情有蹊跷,于是从小门绕到公司外边,把工牌藏好,看着那几名乙方的男子被推到大门外,他们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公司大楼一眼,扭头朝远处走去。
我赶紧跟上,眼见公司的人看不到这个角度,才上前拉着乙方的人,谎称自己是来找锦程集团合作的,和他们聊了起来。
据对方说,他们和我们公司签订了单个项目的供材合同,但他们上游的厂商却突然无法供给原料,导致向我方的供材时间逾期,按照合同规定,需向我方赔偿违约金。
他们说此前从未想过能和我们公司合作,这次的机会可以说是意外惊喜,却没想到第一次合作就出现了违约问题。
他们几名合伙人本想一方面找我们公司商谈补救措施,一方面寻找新货源,却在无意中得知,之前就有好些家和他们规模差不多的企业,都因为同一家厂商无法供货的问题,导致要向我们锦程集团赔偿违约金。
他们一合计,觉得这里边有诈,所以来找我们公司讨要说法。
我告别他们后,回到公司调查合同和供材商户台账,确实发现了疑点:凡是出现违约情况的企业,都在规模、资质等方面具备高度相似性,而且都是首次与我们公司合作就出现违约问题,像是被挑选出来的。
我找到张毓莲,和她说起这件事,打算咨询她内中缘由。没想到张毓莲竟大方承认,这些事就是在她的授意下执行的。我和张毓莲直言,这样对集团的品牌形象有损,希望她停止此类行为。
张毓莲敲着桌子,语气不好地回复:“林监察,你是来调研,不是来调查,搞清楚你的工作!”
“具体管理和你没有关系,我倒要问问你们江总,监察是来帮助我们管理,还是来破坏我们管理。”说着张毓莲就拨通了江总的电话,我见状气得离开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江总的电话打了过来。
“毅铭。”江总用沉稳的声音和我说,“工作上不能着急,带着情绪可做不好事情。”
“可是江总……”我心有不甘地打算解释。
“不要过分看重自己的职责,又不能当瞎子混日子,这里边有个‘度’,你要多想。”江总说完后没有给我留下再说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脑海里回荡着江总说的话,不明白江总所说的“度”是什么意思,心里像憋着什么东西,沉甸甸又膨胀成一团,让人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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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手机翻看通讯录,打算找关婕吃饭调整心情,我们约在离公司大楼不远的一家当地知名饭店见面,据说张毓莲经常到这家饭店宴请客人。
“毅铭,好久不见。”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御姐音响起时,我还是能在这位小伙伴面前找到老朋友间熟悉的感觉。当年在市场部的我们被举报私底下调查公司管理人员,关婕替代我扛下主要责任从公司离职。
“关老板,好久不见。”我起身帮关婕拉出椅子。
她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问我什么时候到的哈尔滨,我把简要的近况向她做了介绍。
在欢快的交谈里,我们把桌上好吃的东西一扫而光。
关婕可爱地拍了拍隆起的小肚子说:“你们公司的林萱在哈市有点名气,她逢人应酬的能力很强。”
最后两个字关婕咬的很重,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觉得林萱厉害。
“不过我听说她和你们哈市的张总其实关系没有那么好,我这边有小道消息说,林萱想做哈尔滨的一把手。”
“是吗。”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脑子里想的是,如果是这样,那我的照片被发往总部,是不是存在一种这样的可能性:张毓莲或者林萱,想借这件事激怒我,达到整垮另一方的目的。
“想什么呢?”关婕笑着举杯在我眼前晃了晃,和我说,“你们那个张毓莲总,我挺恶心她的。”
我刚想问怎么说,关婕却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充满歉意地说,她有个饭局得去一下,下次再找我好好聚。
我点点头,结账后把她送到门外,看着她打了辆的士离开。
这时候正值下班的晚高峰,我喝了点酒打算步行回酒店,顺便走走哈尔滨的街道,不经意间看见有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抱着膝坐在饭店露天停车场边,脑袋埋在大腿间,肩膀时不时轻微地抽动。
我走过她身后几十米,心里想想过意不去。
于是我到旁边的小商店买了包无酒精的湿巾和一包手帕纸,走到那个女孩身边,用纸巾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递给她说:“我纸巾带多了,你拿着用吧。”
虽然我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吓了她一跳。她抬起头时我才发现她的年纪并不大,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两只眼睛哭的通红,眼泪鼻涕都在脸上。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有点可爱又好笑,我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半害羞半生气地朝我喊了一句。
“不好意思,你拿着用。”说完我把东西往她怀里一放,扭头就想走。
“等一下!”我疑惑的回过头,她站起身问我,“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我稍作犹豫,把手机解锁后递给她,她在上边输入一个号码,然后和我说:“你等十五分钟,帮我打这个号码,就说学生会有事,让我赶紧过去。”
“就这样?”
“就这样。”
看到我点头,女孩开心地笑了一下,转身走进饭店里。
过了会,我看时间到了,就按照她的吩咐打了电话,能清楚地听见那头有喧闹的喝酒划拳声音。
没过多久女孩从饭店里出来,一路小跑到我身边。
“谢谢你啦。”
“你没事了吧?”看着和刚才哭泣时判若两人的女孩,我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啦。”
“以后还是少喝酒。”
“我也不想,但我妈……算了,呐,谢谢你的纸。”女孩把剩下的纸巾递给我。
我摆摆手说,没事我就先走了。
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哈尔滨公司的调研工作走到了尾声。
我盯着电脑界面,报告附件上传成功后,点击了发送键。
“张总,明天我就离开哈尔滨了。”临走前,我按照惯例,给张毓莲辞行。
“明天就走?”张毓莲显得很惊讶,“再多留两天,我最近太忙,都没时间好好招待你。”
“妈。”
我刚想和张毓莲说不用费心,那天在饭店门前见过的女孩突然走进办公室,我俩见到彼此面上都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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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毓莲奇怪地看着我们,然后问女孩:“什么事?”
“妈,我今晚有事不能去了。”女孩一边回答,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我。
“什么事?”
女孩说学生会有事,张毓莲这才同意。
“你去吧,晚上早点回家,妈这里还有工作。”
女孩点头说好,出门前偷偷跟我眨了眨眼。
“张总,回总部前我还想和您说一下,经过这次调研,我发现咱们公司内部有很多可以改善的地方,袁彬总负责的商铺项目,我看过市场部提交的可行性方案,也到过对方的商业综合体实地进行市场调查,结合对方的客流量及其他商业数据分析,这批商铺实在没有拿下来的必要,市场部提交方案的可行性待商榷。还有,林萱总的管理问题以及其他方面的问题,我都整理在这份报告里,您可以看一看。”
“哦,好,你放着我回头看。”
“张总,在跟商铺项目期间,我还发现袁彬总和林萱总并没有对项目本身投入应有的关注度,以至于项目里其他职员对项目的重要性认知不足,这样不符合重点项目的要求……”
“好了。”张毓莲不耐烦地打断我,“毅铭,你回去的票买好了吗,什么时候,我安排车送你。”
我也不再多说,告诉她票已经买好,不必安排车,然后和张毓莲告别。
出了办公室右转,张毓莲女儿突然蹦了出来朝我做了个鬼脸。
“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我翻了翻白眼。
“呸,你才小孩子呢。”她伸手拍了我一下,“你是新来的吗?哪个部门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看她一副审问的架势,我笑着说:“你看我像做什么的?”
“反正不像好人。走!”说完她伸手拽我衣袖。
“去哪?”
“请你吃蛋糕。”
坐在甜点店里,我和沫沫已经彼此通报了称谓。
沫沫说,张毓莲在家对她的教育让她接受不了,要求她成绩过得去就行,重点要学会与人交往的能力,还和她说,身为女性,要学会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
为此,张毓莲经常让她精心打扮后,和自己去参加生意聚会。
“真恶心,那些人会盯着我全身看,我那天生气没喝酒,被我妈骂了,所以才跑出去。”
让自己的女儿陪酒?
张毓莲在我心中本就不高的形象再次差评,也许这就是关婕说的令人恶心吧。
我把小银勺放在碟子上,实在没胃口吃下去。
“你有和你妈妈说不愿意去吗?”
“说过呀。”沫沫垂着眼帘,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她说,“可我妈就会教训我,说以后迟早要进社会,现在不学会,以后就来不及了。我嫌唠叨烦,也说不过她,很多时候都顺着她。其实她也挺难的,和我爸离婚后,有段时间经常在家里哭。小时候我妈对我很好,可能妈妈说的对,只是我还小吧,不太理解。”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沫沫也没再说,我们安静地坐了会。
告别时,沫沫问:“我以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我笑了笑说:“随时欢迎,尤其是哭鼻子的时候。”
把沫沫送上的士后,我目送车辆离开,直到消失在夜晚的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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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惊讶的是,在我回到总部两周后,张毓莲因为多项违规操作被集团开除。
奇怪的是,集团发文里只说明了张毓莲违规的事项,却没说明证据来源,这在我入司期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辞退发文。
也正因为如此,我作为这段时间里,唯一一个到达过哈尔滨公司的总部调查人员,公司职员普遍怀疑张毓莲被开除的事情和我有着很大关系。
于是总部职员都在私底下讨论我的事迹,监察部内的同事也再次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解释过这些事和我没有关系,但听的人全都露出一副“你放心,我都懂”的微笑。
接下来集团公布的人事任免通知更是让我心中一惊。
哈尔滨公司代理负责人是袁彬,新任副总林萱。
我觉得自己脑海的信息量庞大而杂乱无章,一系列问题想不明白:为什么张毓莲会被不明不白开除?为什么接任者是袁彬和林萱?为什么高管接连被辞退的荣誉会落到我的头上?
荣誉都在监察部,集团发文却由总裁办公室负责,金翔钧和张毓莲都是贺总裁的得力下属,却没听见贺总裁为他们发声,究竟是谁要把他们踢出公司?
我回到总部后一直没见到江总,据说人在外地出差,我打算等他回来后把这些疑问加上先前的疑惑一并向江总咨询。
我拨出张毓莲的电话,心想她现在已经不是公司的人,会不会向我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但她一直拒接。
我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想起有段时间没收到沫沫的短信了,于是问她最近过的怎么样。
给沫沫的信息刚发出去,一条内部职员消息也由集团软件发了进来。
“人力资源部段兆坤:林毅铭,现在来一趟我办公室。”
金总走后,人事部暂时由段副总监管理日常事务。
他找我会有什么事呢?
我拿起本子和笔,朝人事部走去。
在进段副总办公室前几秒,我收到了沫沫的回信:
“不好。在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