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县,有一个穷秀才失魂落魄地来到河边,鼻子一酸,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恰好有个黄紫贵人路过,瞧见了这一幕,他好奇地问温良为何哭?

秀才闻言抬起头来,见是一个白须白眉的老道人,擦干眼泪起身作揖行礼,二人一阵寒暄,他说出了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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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名唤温良,家住望山脚下的跑马镇,他来修水县是为了找人!温父临终前交给他一张泛黄的欠条,弥留之际告诉他一桩秘密。

二十年前,有一个落榜的举人在温家门前晕倒。温父看其可怜,找来郎中救治。郎中开了几副药,嘱咐此人体弱,要卧床静养半月,否则会落下病根。

温父是个善良的人,听闻后劝说举人留下。这让举人很感动,于是,写下一张欠条,“只要是温父有所求,将来他一定尽力促成。”

半个月后,举人痊愈离去。温父只当是举手之劳,并没有把欠条的事放在心上。

谁曾想几年之后,温父在修水县大老远见到了这个穷酸举人。他已然摇身一变,成了员外的女婿,出行时前呼后拥,坐轿乘马,非常气派。

温父是个老实人,并没有拿着欠条去找举人兑现,而是默默离开了修水县,同妻子都没有讲起欠条之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多年后,儿子温良参加府试,以其才华稳坐榜首。但是,主考官被人贿赂,将温良的考卷给了别人,以他的名义交白卷,可想而知温良当然就落榜了。

这件事人尽皆知,却没人愿意站出来替温良作证。温父气急之下,一病不起,弥留之际,让温良拿着欠条去找举人,请他揭发府试舞弊一事。

但是,温父未说出举人姓甚名谁就撒手人寰,温良安葬父亲后,只身来到修水县“大海捞针”。

在古代人海茫茫,找一个人是非常难的。温良四处碰壁后,心灰意冷,有感世态炎凉忍不住哭了起来。

黄紫贵人年轻时也是个书生,知道寒窗苦读非常不容易,能够体会温良的心情。于是,他让温良拿出欠条看能否找些许线索。

于是,温良小心翼翼拿出欠条,交给黄紫贵人。俄顷,黄紫贵人“咦”了一声,然后说道:“欠条上有个落款写着恒生二字,这可能并不是名字而是表字。”

“我正好认识一个表字叫“恒生”的人。”

于是,二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找此人。

这人本名叫赵泰,他是修水县吴记粮行的东家。妻子吴氏是吴记老东的独生女。

赵泰被老东家看中,当了上门女婿,不仅娶了如花似玉的妻子,还得到了让人垂涎的万贯家财。

黄紫贵人带着温良找到了赵泰,温良还未说出欠条的事,赵泰一眼就认出了温良,是以温良同父亲有八分像。

温良拿着欠条说出了揭发舞弊一事,赵泰沉思半响,他直言道:“你父亲有恩与我,我就算散尽全部家财也会替你申冤。”

赵泰让温良留在府里,他亲自去操办揭发舞弊一事。没过多久,江西道巡按御史接到赵泰的状纸,他深知此事严重,亲自来到修水县审问。

案子很快水落石出,主考官一行人,因舞弊行为被判斩刑,温良恢复功名,当上了举人。

就在众人高兴的时候,主考官的儿子怀恨在心,趁赵泰外出的时候,雇佣杀手替父报仇。

狭路相逢勇者胜,赵泰殊死一战,虽然侥幸逃脱,但是却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赵泰让仆役找来温良,当着亲属的面宣布,将小女儿赵宝如许配给温良为妻。

虽然赵家家财万贯,但是家中没有男丁继承家业。赵泰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赵宝玉、小女儿叫赵宝如,两人都没有婚配。

大女儿宝玉是赵泰和妻子吴氏所生,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难免性格上有些娇纵。

小女儿宝如是赵泰和滕妾张氏所生,吴氏善妒对张氏母女很苛刻,赵泰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深怕太过宠爱张氏反而更惹恼吴氏。故此,宝如从小就懂得看人脸色,谨言慎行能吃苦。

赵泰知道大限将至,有意安排身后事,他已经物色了两个女婿。一个是老管家之子宗宁,另一个就是温良。

宗宁的父亲跟随赵泰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宗宁亦是他从小看着长大,为人老实定能善待女儿。

温良的功名是赵泰拿命换回来的,赵泰深知温良秉性醇厚,素有文才,来日就能金榜题名,女儿能嫁给他亦是享福。

两个女婿相比较,自然是温良的前途更好,是以吴氏想让自己的女儿宝玉嫁给温良。但是,遭到赵泰的强烈反对。

当爹的深知女儿秉性,宝玉骄傲放纵,温良虽然可以看在赵泰的面子上忍气吞声,但是随着温良的地位越高,宝玉的日子会越难过。故此,宝如倒是与温良很般配。

正如赵泰所想,温良心中有愧,如果他不来修水县揭发舞弊案,赵泰就不会受此牵连,如今赵泰让其娶女儿,自然是托孤的意思,他岂能不答应?

于是,在赵泰弥留之际,两对新人拜堂成亲,赵泰见女儿们成亲,悬着的心放下后,含笑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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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温良进士及第,授予彭城县令一职,任满之后,他不愿意和同僚一起同流合污,遂挂印而走辞官归隐。

夫妇二人回到修水县定居,本打算用这些年的积蓄买一座院子。但是,温良不愿意住在城里,想效仿陶先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于是,从城外农户手里买下一块荒地盖房,然后找来工匠打地基。

这一天,赵府仆役带着请柬找上门来,原来是赵宝玉邀请温良夫妇赴宴。

待仆役走后,宝如拿着请柬犯难了。她与宝玉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直到出嫁前,她和母亲张氏都受到大夫人吴氏的刁难。

她出嫁之后就没有和宝玉有任何交集,突然送来一张请柬,倒是让宝如有些不知所措。

温良回家后,见妻子坐在椅子上发呆,遂问何事?

当宝如说缘由后,温良说:“骨肉至亲,难以割舍,我们赴宴便是。”

其实宝如心中还藏了一件事,并没有告诉丈夫温良。正是,这件事让她不愿意见大姐宝玉。

这件事,要追溯到一年前,温良还是彭城县令的时候。某一天,县衙门口来了一个自称是县令姐夫的人。

由于,温良去村里视察民情,衙役不敢怠慢,遂来到后衙把此事告诉了县太爷赵宝如。

赵宝如没有出嫁前和宗宁打过交道,知道此人乃是父亲看重的人。于是,她把人请到后衙。

宗宁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他直言道:“赵家出事了,请二小姐出手相助。”

原来是赵宝玉瞒着宗宁,从海边客商手里低价买了一批瓷器,宝玉本想借机赚一笔。谁曾想这批瓷器乃是赃物,此事很快就被赵家的对手捅出来。

负责调查这件案子的御史,乃是温良的同窗。宗宁此次前来,就是想请温良说动御史放赵家一马。

赵宝如这些年,跟随丈夫在任上,见惯了请托之事。丈夫为官清廉,深恶痛绝请托一事。

可此事涉及赵家,温良有可能看在赵泰的面子上,出于愧疚会出手相助的。

赵宝如深知丈夫的为人,他这一生最愧对的人就是父亲赵泰。赵泰生前多次恳求温良,将来无论如何都要照拂赵家一二。

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赵宝如亦是知道宗宁拜托的事情,会危害到丈夫。故此,她严词拒绝了。

宗宁面如死灰地离开,没过多久就传出宗宁畏罪自杀的消息,温良不晓得这件事的缘由还替宗宁惋惜。

宝如晓得姐姐的性格,她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以前丈夫有官身,姐姐兴许还会忌惮。如今丈夫辞官归隐,姐姐为了报仇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温良并不知道赵家姐妹的仇怨,因此只当妻子是不愿意见吴氏,他从旁知道吴氏待妻子不好,有心想借此机会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

到了,赴宴的日子,吴氏和赵宝玉笑脸盈盈,亲自来到门外迎接温良夫妇。

这倒是让宝如有些惊愕,吴氏母女就像是对待亲女婿一般,对温良嘘寒问暖。

一行人热热闹闹进了院子,待众人落座后,丫鬟端上菜肴。吴氏挥手动筷,大家才敢用筷。

席间气氛还算融洽,都是说了一些赵泰在世时的趣事。赵宝玉也是用帕子捂着嘴随众人欢笑,突然她说道:“听说妹夫要在城外盖房可有此事?”

温良闻言如实相告,并把位置告诉了她。赵宝玉叫来管事,问道:“府里是否还有一批上等的木料?”

管事垂手回禀,“回大小姐的话,府库里确实有一批积压许久的木料。”,赵宝玉转头对温良说,“姐夫你盖房子需要木料,不如将府里这批木料拿去好了。”

“这可使不得,我找工匠算过,所耗木料要几百两银子,我不能随意拿别人的东西。”,温良拒绝了宝玉的好意。

“我和宝如是姐妹,又不是外人。你不愿意白要,那就花钱来买便是。管事也说了,这一批木料积压在府库里,你就当帮我清仓,不然这木料留在府库里也就被白蚁咬烂,太浪费了。”,赵宝玉说得振振有词,让温良动心了。

他这些年为官存的银子有限,盖房子到处都花钱,能省一点是一点,既然赵宝玉同意便宜卖,就可以剩下一笔银子。

想到这里,温良便同意了。赵宝玉闻言笑得很开心,她让管事去清点木材,隔天就把木材送过去。

解决了木料的事情,温良心里很高兴,多喝了几杯酒,离开赵家的时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宝如这顿饭吃得亦是难受,进入赵家以后,她一直小心翼翼,席间看到姐姐宝玉夹哪到菜,她就会跟着夹菜。借口有孕在身,滴酒不沾,就是为了防止赵家在宴席上做手脚。

坐在马车上的她,心中一直在想为何姐姐突然要向他们示好,旁边的温良已经鼾声如雷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温良在一片林海里醒来,环顾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竹林,他明白自己在做梦。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温良要小心!你向宝玉买的木料不能用。”

“咦,爹!怎么会是你!”,温良转身看见说话的人正是岳父赵泰,只见他沉着脸,穿着白衫双手拢袖站在很远。

温良每走一步,赵泰就会不自觉向后退一步,“温良,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些年委屈你了,赵家将来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了。”

这番话说完,四周的林海应声倒下,温良眼看就要被竹林掩埋,他只觉得脸上一脸醒了过来。

原来是宝如在给醉酒的丈夫擦拭脸颊,温良醒来以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

宝如闻言有些惊骇,她沉思半响,决定把宗宁的事情告诉丈夫。

听完这一番话,温良起身在屋子里背着手转了几圈,他突然来到桌前,将灯盏吹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人先歇息。”

到了翌日,赵家管事果然把木料拉了过来,温良虽然不懂木料,但是看到赵家送来的木料就暗暗乍舌,都是品相很好的木料。

清点完毕之后,双方按照席间的价格货到付款。木匠得知木料已经到齐,于是,分工明确,在没有温良的督促下,提前一个月完工。

新房盖好以后,温良定在六月初六的日子暖房,这一天,他把同窗和好友都叫来。赵宝玉帮了那么大的忙,自然是应邀在列。

到了暖房的日子,宾客陆续到齐,只剩下赵宝玉还没到,温良派人去问了,说是天没亮就出门了。

就在温良焦急等待之下,门口传来喧闹的声音,十几个衙役冲进大院,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很快一个长着络腮胡的捕头走了进来,他叫杨大刚,早上在点卯的时候去,赵家大小姐前来举报妹夫盖房使用了金丝楠木。

这些日子,知县和同僚在竞争知府的位置,正在发愁没有机会在上司面前表现,此刻听闻有人僭越用了金丝楠木,这要是抓到了此人,就算是立了大功一件,知县带着捕头杨大刚前去捉拿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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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杨大刚点齐手下,在赵宝玉的带领下找到温良。杨大刚说明来意后,席间众人吓得后背发凉,深怕被温良牵连。

知县刚咧嘴一笑,“我是来抓温良,其余人等速速离开”,众人闻言大喜过望,争先恐后离开温府。

片刻过后,席间只留下温良夫妇,赵宝玉冷笑,“赵宝如,你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吧!”

“来人啊,把温良夫妇带走!”,知县趾高气昂地说道,就在这时,温良拍案而起,他喝道:“好大的官威,我虽然已经辞官,但是仍然是皇上钦点的状元,你凭什么抓我!”

知县闻言有些惊愕,心想此人竟然有功名,但是功劳就在眼前不愿意就此丢弃,“你擅自僭越使用皇家之物,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你有何证据?”,温良毫不示弱问道。

赵宝玉冷笑,挥挥手一个木匠从门外走进来,温良眉头紧蹙,这个人正是他雇佣的木匠之一。

“你当着知县大人面,把是金丝楠木的柱子找出来。”

木匠四处张望一眼,他来到偏厅一个不起眼的柱子旁,指着它说道:“就是此根柱子。”

知县也走到跟前,他把脸凑近看,心中咯噔一下。

没有见过猪肉,但是也见过猪跑,眼前,这跟柱子只是一根普通的南方木料。

赵宝玉明白知县所想,她说:“大人不要被外表蒙蔽,这木头外面刷了一层树漆。”

木匠得到授意,当着众人的面,凿破表面,他刚开始还信心满满,可是越往里砸就越心惊,金丝楠木里面应当是红色,可是这棵木料是白色,自然不可能是金丝楠木。

温良见在场众人脸色古怪,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知县大人,我与知府共过事,他很欣赏恁,从而得知恁是一位耿直的人。故此,我与妻姐之间的家事,还请让我们自行解决。”

知县听懂了温良的意思,他是想说:我和你的顶头上司很熟,你一个知县在我眼里不够看。赵宝玉诬陷我使用金丝楠木一事,只是个家事,不用县衙出面调解。

另一层意思就是说这件事温良不会说出去,让知县放心好了。

知县是个聪明人,他明显有错在先,既然温良给了台阶下,自当是扶梯而下,二人寒暄一二,便叫上杨大刚带着衙役离去。

临走时,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赵宝玉,吓得后者瑟瑟发抖。

须臾,屋子里就剩下三人,赵宝玉哭着说到:“你怎么知道,我指使木匠在木料里做了手脚?”

于是,温良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自从岳父托梦之后,他就开始留意赵宝玉送来的这批木料。

他有个同窗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于是温良请他来了一趟,甄别木料的好坏。

平素里温良待人和善,这位朋友受过其恩惠,得知此事后自当是尽心尽力,他几乎每一根木料都从头到尾查看,果然让他当发现这根被涂了树漆的金丝楠木。

温良没有打草惊蛇,他觉得木匠中应当有赵宝玉的同伙。毕竟金丝楠木这种贵重的木料,很容易被其他木匠发现。

故此,为了避免被发现,这木匠自作聪明给金丝楠木刷树漆,从而暴露了他。待金丝楠木被用上后,这木匠一走,温良就让人换了。

赵宝玉见计划败露,面露死灰,然后又变成浅紫色,她这是心头悲愤而起。

“姐姐,我与你素来无仇怨,你为什么要诬陷我的夫君?”

“你们夫妇二人见死不救,害死我的丈夫,这难道不是深仇大恨吗?”

温良闻言,喝道:”害死宗宁的人是你,你因为贪小便宜采买赃物,宗宁为了保护你才畏罪自杀,可你不知悔改,一错再错,你太让人失望。”

这些日子,赵宝玉一直活在仇恨之中,她不敢面对丈夫的死是自己造成的,于是,她把过错归咎在温良夫妇身上,故此,想出金丝楠木的计划想报仇雪恨。

“夫君当时帮了宗宁,我们一家人都要受到牵连,因你一人的过错,赔上两家人的幸福,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温良叹了一口气,带着妻子离开了院子,他已经打算离开修水县。当初,答应了岳父照料赵家,可是岳父在梦里说了之后赵家与温良再无瓜葛,自当是谨遵此令,他内心深处想回到故乡。

是以他打算卖了院子离开修水县,赵宝玉诬陷他的事情,就当是一个误会。

赵宝玉一个人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吴氏见女儿还没有回来,于是找到温府。见女儿披头散发蜷缩在墙角,她大骇一惊。

“娘,我知道贪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可是已经晚了,宗宁不能活过来了,我真的很后悔呀。”,赵宝玉扑在吴氏怀里失声痛哭。

此时,已然是黑夜。在院子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亦是泪流满面。

小树说:诸位,赵宝玉其实是个可怜的女子,她从小锦衣玉食中长大,父母对她太过娇纵,丈夫又宠着她,自然养成了不好的习惯,最终酿成了惨事。

是以从小看到大,不好的坏习惯应该及时纠正,免得日后给自己或者亲友掣肘,坏习惯就应当从小就改正。

常言道“贪小便宜,吃大亏”,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些所谓的“便宜”,就是一个个陷阱。当你发现后,悔之晚矣。所以,千万不要贪小便宜。

赵泰是否真的给温良托梦,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温良从妻子口中得知宗宁的事情,他提前做了防备,这才让赵宝玉的计划失败。

最后,在院子角落暗处哭泣的男子是宗宁吗?如果您是温良,会原谅赵宝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