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想说说我爸爸妈妈结婚55年的感情故事,那段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感情,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也许他们很难说清爱情是什么,可是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懂得爱。

情诉:子芳

(故事人物为化名)

年龄:56岁

职业:职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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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一声长鸣,载着我父亲的列车慢慢启动了,望着车厢内的父亲用手机给我拍照的身影渐渐消失,我脸上笑着,眼里还是流下泪来。尽管和父亲约好明年秋天再见面,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的父亲今年80岁了,自从3年前母亲去世后,这还是父亲第一次来看我,以前母亲在世时,他们经常来看我。说起父亲和母亲,很多记忆都在我的脑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作为他们的女儿,我亲眼见证了他们55年来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我的父母一共养育了五个儿女,母亲没有稳定工作,儿女又多,因此一家人的生活基本上都是靠父亲那点工资维持。

记得小时候,我每天看到的都是父母忙忙碌碌的身影,甚至连吃饭都好像是打仗似的。就这样一直到晚上,我们五个孩子像五条鱼一样排在炕上都睡着了,父亲和母亲才能稍稍喘口气。但当我半夜醒来,却依然能听到父母轻声说话,他们在商量着明天做点什么,还有什么新的打算。

母亲一边照顾着五个孩子,一边还得打零工赚点钱帮父亲维持这个家。我记得母亲每年都帮粮库缝麻袋,缝一个才能挣几分钱,麻袋一车车拉到我家,再一车车拉走。

我是家里最大的女孩子,很小就懂得帮父母分担家务了。放学后,我也帮着母亲缝补那些麻袋,只是年龄太小,母亲缝好几个,我一个也缝不好。直到我18岁下乡后,才真正能挣点钱补贴家用。就是在那样的生活条件和生活压力下,我也没听到父母为此吵过一句嘴,红过一次脸。

后来我们兄弟姐妹陆续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父母才算是完成了自己为人父母的使命,开始安享晚年生活。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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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从五六十岁开始,不但生活上衣食无忧,而且儿女们也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让他们晚年更幸福。父母没什么事情了,于是便到处去旅游。

老两口有旅游的瘾,坐飞机、坐火车全国各地都跑遍了,北京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他们对北京熟悉得不得了,到哪儿都知道。长城,老两口都爬上去过多少次。

我有个弟弟在山东,我在石家庄,北京有我一个姑姑,还有个亲戚在天津。我父母在旅游的过程中会到这些城市落脚,亲人们天南地北住着,我的父母就天南地北地转。这一圈下来就是半年多,所以他们经常是一年半载都在外面跑,这很让周围的邻居们羡慕。

我的母亲特别爱交朋友,走到哪儿朋友就交到哪儿,别看她年龄那么大,还学会了和她的那些朋友在网上聊天、视频,父母的晚年生活充满了快乐。

母亲73岁的时候,突然查出患了肺癌。我们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老公是医学教授,因此我把父母都接到了石家庄进行复查。

开始,所有的人都瞒着这两位老人。我们也不相信一向健康的母亲会突然患上绝症,因此就带母亲到医院一项项做排除检查。

因为去的是治疗肿瘤的专科医院,怕父亲起疑心,便想让父亲在家等着。父亲不放心,非要跟着。我拦住他说,您的任务是管好后勤,采购、买菜、做饭。父亲很听话,乖乖地在家等着。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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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病房里住的都是癌症病人,怕母亲心理负担太重,我虽然为母亲办了住院手续,除了检查时间,我们还是每天都回家住。

最后的检查结果没有给我们希望,母亲是肺癌晚期。我强忍着悲痛,一直对母亲说,我们是来治疗胸腹水的,这里的医生有偏方,所以我们选的是这个医院。

母亲相信了我的话。但是我的情绪老是控制不好,老是流眼泪,为了不让父母看出来,我每次都是在外面把眼泪哭干了,才挂上笑容面对他们。

那时候,我和老公最担心的是化疗后母亲会掉头发。母亲虽然已经70多岁了,可是头发还很多。母亲从年轻时就没有进过理发馆,都是我父亲亲手给她剪,这一剪就是55年。刚开始是因为孩子多,为了省钱,55年下来,无论对父亲还是母亲来说,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母亲做完化疗一周之后的一个早晨。我刚起床就听到父亲和母亲在卫生间里惊慌的谈话声。听到我起床的声音,父亲赶紧叫我过去。

我来到洗手间,看到父亲正在为母亲洗头发。他一抓母亲的头发就脱落一把,他一下子慌了。尽管早有思想准备,此情此景还是让我心如刀绞。母亲抓住我的手说,姑娘啊,是不是大夫给我用错药了?

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强忍着泪水,转过身就去打电话。我说,我打电话问问杨主任,杨主任是母亲的主治大夫。

我胡乱按下几个号码,装着给医生打电话,一个人在那里自问自答。我说,杨主任啊,我妈妈怎么开始掉头发了?自己说着上一句,就开始考虑我下一句该怎么接。

最后,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回过头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对父母说: “人家杨主任说了,这是药物的正常反应。用他的中药治疗,都得掉头发。您放心,您即使掉头发也会比别人轻。”

听我说完这番话,父亲和母亲都点了点头。母亲笑了笑说,只要不是癌症就行。这一关过去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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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疗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掉头发,不管我编出的理由多么充足,掉头发还是无法避免的。母亲那头曾经浓密的头发一天比一天稀疏,脸色一天比一天发黄。

一个清晨,我看到父亲在阳台上为母亲梳理头发。母亲手里拿着脱落的头发,很伤心的样子。我看到父亲的眼泪也刷刷地往下流,他一边小心地、轻轻地梳理着母亲的头发,一边安慰她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剪得漂亮一点。”

女人无论多大年纪都是爱美的,尤其是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更何况母亲从年轻的时候就那么爱美。可如今,父亲却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她。

转眼到了春节,母亲对她的病情毫无知晓,只是期待着大夫能快点治好她的胸腹水,她能和父亲早点回家。一想到这也许是母亲的最后一个春节,我就特别伤心。那段时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让父母过个快乐的春节。我忙着到商场给母亲买漂亮衣服,不看价钱,只要觉得母亲穿上好看就买回来。

父亲和母亲穿上我买的衣服,在大穿衣镜前照来照去。我忙着给他们合影。那个春节父母还是蛮开心的,只是我们都在用笑容掩盖着内心的伤悲。

春节过后,母亲的身体状况一下子变得特别糟糕,脸色开始变黄,变黑。老公是医生,知道情况很不妙,就悄悄对我说,坏了,转移了。母亲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还问我老公,是不是春节油水太大,胆囊也出问题了?眼看药物都控制不住了,我焦急不已却束手无策。

五一后,母亲便吵着要回家。当父母消失在飞机场安检大厅的时候,我嚎啕大哭起来,我明白,也许我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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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份,弟弟妹妹打电话来让我回去。我知道母亲不行了。回去后,母亲已经不怎么认人了,但是她还认得我。

母亲临去世的前几天,精神状态特别好。她让我把她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我一件件给她看,她喜欢哪一件,我就把哪一件拿出来。

趁着父亲不在家,母亲还很郑重地对我说: “你爸爸虽然已经77岁了,可身体还挺好,像60岁的人。我走了之后,肯定会有人给他介绍老伴儿,这样你也省了一份心。你是女儿要支持爸爸,别人不理解,你要做做他们的工作。”我含泪答应了我母亲,她对爸爸55年的感情,那种胸襟,真的让我感动。

母亲走了,对于父亲来说,这个打击太大了,他悲伤不已,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垮了。因为母亲在的时候,家里大事小情都是母亲做主,父亲只是挣钱养家。如今母亲走了,父亲没有了主心骨,连晚上睡觉都整夜整亮着灯。

弟弟建议我把父亲接到我的家里先住几天,也许换个环境他能心情好点。于是我把父亲带回了石家庄。

可换了环境,父亲依然无法遏制对母亲的思念。每天早晨一起床就会对我说,姑娘啊,我昨晚又梦到你妈了。每天都是这几句话,每天都重复同样的内容。开始我还能安慰他,可后来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父亲一天天消瘦下去,我忧心如焚。

母亲在世时,两个老人天天形影不离,母亲走了,父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我也知道,有些话父亲是不能和孩子说的,哪怕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我想了很多办法,甚至通过媒体求助,依然不能让父亲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后来弟弟来电话,说让父亲去他那里住些日子。

送父亲离开的时候,我对他说,实在不行,您就再找个伴儿吧。这也是我妈妈的心愿。父亲走了,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望着父亲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一直在我心目中形象高大的父亲却显得特别孤独可怜。曾经相扶相伴55年的老伴儿突然没有了,他一个人该多么孤单。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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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弟弟那里住了几个月,就回到了东北老家。一年后,陆陆续续就有人给我父亲介绍老伴儿了。

有个阿姨对父亲很满意,经常去我家照顾父亲。也许是怕儿女们不同意,也许是怕母亲去世不久,被周围人笑话,父亲和那个阿姨一直都没有公开。

我给父亲打电话问及此事,父亲很难为情。我对父亲说,她对你好吗?父亲说出肯定的答复后,我说,那您就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吧。

我还专门跟那个阿姨通了电话,告诉她,因为母亲去世不到三年,她和父亲的事情不好大操大办。阿姨很通情达理,表示理解。后来在我的遥控指挥下,两家人凑到一起吃了顿饭,父亲和阿姨的婚事就算办完了。

事后,我从父亲那里渐渐得知,他经常和阿姨去爬爬山,钓钓鱼,阿姨还带他去扭大秧歌,俩人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家里亲戚也告诉我,两个老人相处得很融洽。母亲刚去世时,我几乎天天给父亲打电话,有了这个阿姨,我十天半个月不打电话也觉得挺放心。

春节,我第一次向父亲和阿姨发出了邀请。父亲接到电话非常开心,他说,姑娘,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我都想你了。尽管我很热心地促成了父亲的再婚,可心里其实还是很矛盾的。毕竟母亲去世还不到一年,可我更不忍心看着老父亲那样憔悴下去。父亲知道我的想法,也知道我和母亲的感情, 所以一直等着我真正接受。

父亲来了,看上去神清气爽,这让我欣喜不已,看得出他的生活非常好。

父亲在我家的那段日子,我很开心,阿姨对我父亲照顾得非常上心,这是我最满意的地方。有时候我在电脑前写稿子,写完了就念一段给他俩听,我写父亲,写阿姨,逗得他们两个都很开心。尽管我的厨艺不怎么样,每天都变着花样显摆一下我的水平,可我再怎么显摆还是比不了父亲的厨艺。

偶尔我还会带着父亲和阿姨出去转转,看看石家庄最近几年的新变化。

7月中旬,父亲和阿姨高高兴兴地走了。我心里一下子变得空空的,好些天满脑子都是父亲的影子。

我担心父亲的头疼病犯;起风的时候,我担心父亲患了白内障的眼睛老是流泪;我还担心家里的事让父亲烦心、闹心。但有一件事我放心了,他的老年生活有了伴儿,我想他一定不会孤独了。

采写/欣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