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编说：一年之后，乌克兰这颗大树被狂风吹掉了叶子，但没有拔出它的根茎。它还在人间，阻挡一切狂暴。诗人里尔克告诉我们“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乌克兰人在最初的冲击中挺住了，他们的年轻人被迫成熟，老年人被迫年轻，女人被迫熟悉悲伤，孩子被迫早早懂得失去。把自己交给战争这头野兽，是如此不值得，可是一切都发生了。
利乌德米拉·比库斯回忆起她曾试图劝阻儿子安德里亚参军。这是在一年前的今天，弗拉基米尔·那个人入侵乌克兰几周后的三月。比库斯说：“安德里亚告诉我：‘妈妈，如果我不去，那么谁会去呢？’”她补充说：“他是个黄金男孩。最好的儿子、丈夫、父亲和兄弟。他想要保卫他的祖国和家人。”
安德里亚很快被派往东线。不到三个月后，他在6月6日在利西恰斯克市附近受致命伤后身亡。一枚俄罗斯炮弹落在他的炮兵阵地上。他被送往医院，在手术台上因失血过多死亡。他所在连队的另外八名士兵也在同一次致命打击中丧生。
重建通往伊尔平的被毁的桥梁
在9月份，安德里亚的寡妻纳塔莉亚在基辅市中心的一座纪念公园里种下了一面带有她已故丈夫姓名的蓝黄相间的国旗。上面写着：“永远铭记”。这个非官方的纪念地位于麦田广场（该市的独立广场）的一个草坡上。星期四，比库斯前往拜访，她带着女儿昂尤娜和安德里亚的妹妹。
他们找不到那面国旗。它不知何故在成百上千面悲伤亲属留下的新旗帜中丢失了。每一面都标记着俄罗斯战争的受害者：士兵、平民、志愿者。上面写着名字、地点、出生和死亡日期。有一个只写着：“马里乌波尔的阿尼娅”。另一个则写着：“罗曼·施泰希乌拉，第54旅，巴赫穆特河”。在附近，树下的鸽子在二月的雪中啄食。
“一整代年轻人正在被消失。19岁和20岁的小伙子们正在死去。他们永远不会有孩子或孙子孙女，”比库斯深有感触地说。安德里亚当时34岁。他被埋葬在基辅的埃尔科维茨克公墓。他七岁的儿子米沙看着父亲的棺材被轻轻地降到地下。“每天都有三到四个像我们这样的葬礼，”比库斯说道。
Alyona在寻找她已故兄弟的旗帜
距离第一次爆炸震惊了乌克兰已经一年了，那是在一个阴沉多雨的星期四早上，于2022年2月24日凌晨4点左右。然而，尽管情况严峻，基辅仍然屹立不倒，挺拔而自由。当时，莫斯科以及许多西方政治家的预期是，那个人的军队将在三天内夺取乌克兰首都。而且，很可能征服整个国家。
自那以后，乌克兰——以安德里亚和其他爱国志愿者为代表——发起了一场非同寻常且鼓舞人心的反击。那个人的战争计划失败了。去年春天，俄罗斯军队在混乱中从基辅地区撤退，但在布查和其他郊区大肆屠杀。该镇现在已经成为21世纪最严重犯罪的代名词。
一辆皱巴巴的汽车留在了布查的住宅街上
到了晚秋，乌克兰军队已经夺回了最初失去的一半领土，包括东北部的哈尔科夫省和南部行政中心赫尔松。此后，俄罗斯已经紧急部署了新的后备力量，战争仍在继续。那个人决心占领或“解放”他所说的整个东部顿巴斯地区。
未来的前景仍然十分不确定。可以肯定的是，自1945年以来欧洲最大规模的战争带来了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根据乌克兰检察官的说法，过去一年中有9655名平民死亡，其中包括461名儿童。俄罗斯的全面进攻——包括坦克部队、飞机和船只——迫使800万人逃离家园。房屋被摧毁，生活被破坏，亲人失去。
尽管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乌克兰人仍然保持乐观。根据本周的一项民意调查，几乎整个国家都相信胜利：95%。军队的信任度达到97%。“我们会赢，这是肯定的，”阿拉·沙什特娜周四在市中心的一家小卖部购买咖啡时说，“我们知道我们在为什么而战。俄罗斯士兵甚至不明白他们在哪里战斗。”
十二个月前，基辅的氛围充满了恐惧和担忧。自那时以来，某种程度上的正常状态已经恢复。许多人离开了首都，但来自马里乌波尔和哈尔科夫的人们——这些城市被俄罗斯的炸弹摧毁——已经到来。尽管经常遭受袭击，但电力和火车网络仍然在运作。本周，美国总统乔·拜登就乘坐了火车来访。
在战争仍然感觉非常近的时候，警报仍然会不时响起，就像周一拜登从圣米迦勒金顶教堂出来时一样。晚上11点有宵禁。到了晚上9点30分，除了一些遛狗的人之外，基辅的鹅卵石街道（这里有新艺术风格的豪宅和华丽的巴洛克式教堂）就变得空荡荡的。
没有人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根据前记者、现在担任泽连斯基办公室主任安德里·耶尔马克顾问的谢尔盖·莱申科的说法，乌克兰已经获胜了。他在基辅一家咖啡馆里说：“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乌克兰已经赢了。”他澄清道：“我们作为一个独立国家和拥有民主政府的国家幸存了下来。”
勒申科承认这个胜利的形式是不确定的。问题仍然存在。获胜是否意味着恢复乌克兰的边界，就像在去年2月23日那个人开始占领土地之前那样？或者是意味着将俄罗斯从2014年吞并的领土，包括克里米亚和实际上由代理人管理了九年的东部城市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驱逐出去？
两种情况都意味着长期的冲突。勒申科说：“这看起来像是一场永远的战争”，并引用了普京在莫斯科的西方攻击性讲话。他说：“普京告诉俄罗斯人战争是新的现实。他对此感到舒适。他可以利用战争压制反对派，实施审查制度并监视寡头。”他认为普京相信国际支持基辅的力量最终会崩溃，使俄罗斯获胜。
伊尔平一栋受损建筑的街头艺术
这是否属实还有待观察。新的美国和欧洲武器，如战斗坦克，正在运往基辅。一旦它们到达，乌克兰的军事指挥很可能发起春季反攻。周一，拜登称克里姆林宫认为它将比美国及其盟友存在时间更长是“毫无根据的”。一年前，普京也预计乌克兰人会欢迎入侵的俄罗斯军队——结果证明这是一厢情愿的。
基辅莫希拉学院的哲学家弗拉基米尔·叶莫连科表示，乌克兰的斗争是全球性的。他说，这扭转了近来西方对民主的幻灭，并得出结论：“民主国家比专制国家更强大。”他预测，如果俄罗斯失败，这可能会加速白俄罗斯、摩尔多瓦、亚美尼亚和其他国家（包括中东地区）的“民主进程”。
叶莫连科强调了前喜剧演员、现总统泽连斯基的决定性作用。一年前，泽连斯基的支持率一直在下降，那个人认为他会逃离。但事实上，泽连斯基代表着乌克兰的弱势，成为了全球最重要的领袖之一，体现了国内的情绪。叶莫连科观察到：“他消除了政治与人民之间的障碍。”
那个人的意识形态目标似乎是消灭乌克兰，认为这个国家根本不存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入侵产生了相反的效果。支持加入北约和欧盟的人数增加了，94%的人认为自己是乌克兰公民，比2021年的76%增加了18%。有一半的人认为自己是欧洲人，是去年的两倍。乌克兰的西方整合看起来是不可逆转的。
但这是以非常高的代价为代价的。在零下温度下寻找半小时后，比库斯仍然找不到儿子的蓝黄纪念旗。她向记者展示了保存在手机中的他儿子去年6月被拍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身穿军装、快乐、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年轻父亲。太阳在照耀。
“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我们非常爱他，” 比库斯说。她补充说：“我们是从征兵办公室得到他死讯的。他和妻子纳塔莉亚结婚已经13年了。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没有他我怎么活下去？’”
- 作者：卢克·哈丁（Luke Harding）《卫报》记者
- 来源：《卫报》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3/feb/24/grief-and-defiance-in-kyiv-on-first-anniversary-of-war-in-ukra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