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墨,妇产科医生,今年36岁。跟同一个女人结过两次婚。

第一次结婚在28岁,6个月后离婚。离婚一年后我们复婚,并生了一个女儿。我在本市的妇产科有点名气,参加过多次国际学术交流和医疗援助;妻子是公务员,安稳地照顾着大后方。我们的生活除了那一次小插曲,在外人看来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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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都知道,我们的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我不是不爱妻子。可是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办法解释,为何我宁可自己动手解决,也尽量不去碰睡在咫尺床边的她。结婚6个月后的那天夜里,她看到了我躺在她身边做的一切。她无法容忍这几近变态的行为,而我也无法启齿解释。最终她提出了离婚。

但我们没能忘掉对方。结婚一周年纪念日那天,尽管我们已经分开了半年,她还是来找我了。她依然爱我。她希望借纪念日给彼此一个坦诚相待的机会。那天我喝醉了,或者说,我把自己灌醉了。这样我才有胆量向她敞开我的心扉。那个秘密在我心里待得太久,久得我自己都要和它一起腐朽了。

不出你们所料,这件事跟另一个女人有关。是我的初恋。对于人生已走过一小半的人来说,有太多比怀念初恋更重要的事。但她不仅仅只是我的初恋。如果要说,那么必须从最初的美好开始说起。只有那种美好,才能让人明白后来的残酷。

上高中的第一天,当老师念到31号的名字时,我就注意到了她。她那么乐于帮助别人,不出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叫出全班同学的名字。她坐在我的前面,我总能听到她的笑声,每一天每一刻她都那么快乐。她银铃样的笑声催开了我的情窦,因为她喜欢看足球,我放弃了练了将近14年的钢琴,全部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踢球;她的家住在热闹路,我便建议正想换房子的爸妈把家安在那一带——那段紧张的高中时光,我的青春因她而生动。

高一结束的那一天,我大着胆子向31号告白了。而31号微笑地看着我,半叹息半玩笑地说:“陈墨,你可真沉得住气啊。我还以为要到咱俩都白发苍苍时,才能收到你的表白呢。”

她的坦率令我脸红,她的开朗稀释了我的拘谨,我大方地牵了她的手。高二的暑假,我俩每天一起去省图书馆上自习,面对面地坐着。偶尔,我会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悄悄地包在信纸里,丢给她。信纸上,写着那句着名的广告词——只给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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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得那么快。暑假里的一天早晨,31号来找我时,忽然下起了雨。她淋湿了。我让她上楼,帮她擦干了头发,然后又找来妈妈的衣服让她换上。当她穿着那略微肥大的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我们之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很稀薄。

时至今日,我犹记得那最初的战栗,无法释怀的紧张,还有欲罢不能的不适。虽然没有一切书上所描写的痛并快乐着,但我们依然别扭地想取悦对方。事实上第一次的感觉并不美好。我在卫生间里冲洗黏腻的身体时,第一次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自己的身体那么狼狈而丑陋。

假如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许我和31号后来的生活将是另一种模样。但一切被那个意外永远冻结了。那天,首先是31号没去学校。下课后,我还未来得及去她家找她,她的爸爸妈妈哭喊着找上了门来。31号怀孕了,且是恶性葡萄胎,不仅需要手术,还要进行放化疗。至于将来能否生育,那就要看老天的旨意了。

我成了31号父母嘴中的小流氓。“小流氓”三个字最终刺激了我妈妈,一直在赔礼道歉的她,终于开始还击,用最恶毒的语言,用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姿态。两个母亲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们的孩子,因此她们不惜以最不堪的语言来攻击别人的孩子。

那段时间,大人们在忙着扑火,父母甚至没来得及对我进行最严厉的教育。高三,中国孩子最重要的时期,出现这样的事情,令他们如此措手不及,但他们在最慌乱中有着最起码的大局意识——一切可以秋后算账,一切以平稳参加高考为主。

那件事情,最终没有走到法庭上见的地步。爸妈几乎拿出了他们全部的积蓄,这点口风还是我偷听来的。他们用极大的隐忍对我说:“儿子,你什么都不要管,把学习搞上去,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了。”

除了学习,我还能做什么呢?没有了31号的班级对我来说一切都很沉闷而且沉重——但我关注的只有自己的不适和落寞,我并不能真正领会这逝去的一分一秒对一个女孩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事情发生一个月后,我从爸妈那儿偷听到,31号的父母要送她出国了。

那时候的我第一反应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我去了医院,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了凋谢的31号。她曾经在我眼里有多烂漫,那一刻她在我眼里就有多黯然。隔着病房的玻璃,我看见憔悴的她,面无表情。17岁仅有的一点常识告诉我,帽子下面,她的秀发应该所剩无几。

而我,17岁的我,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更没有勇气跟她说对不起。我逃一般地离开那里,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矢志成为知名律师的我,在高考填报志愿时临时改变了主意,报考了我曾经毫无兴趣的医学。从本科生一直读到博士后,我一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连导师都说,没见过像我这么努力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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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医学院没多久就明白了当年31号何以会得那样的病。书上说,过度紧张是导致恶性葡萄胎的主要原因。短短的资讯,令我心痛如焚。时光无法倒流,如果当初我可以多一些常识多一些理智,那么,31号,此时的她不管是否跟我在一起,至少会像所有女孩儿一样,尽享青春美好爱情纯美。

在医院实习,每一个独自来做人流的女孩都让我觉得是31号。她们有装作满不在乎的,有默默流泪的,有害怕到牙齿打颤的她们的每一种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刺痛着我的心,让我回到17岁那年,一次次直面自己曾经逃避过的深渊。

选择专业时,我在外人眼中不可思议地选择了妇产科,不可告人地守护着我的心结——我无法弥补对31号带来的伤害,但我可以给更多女性科学的救护。遇到妻子后,我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但婚后我才发现,只要一天没有弥补对31号的愧疚,我就一天没有办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那天晚上,妻子听完这个故事后流了很多眼泪。她把我拥在怀里,说了很多心疼的话。她说:“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就算你有过错你也用你的行动向过去做了最真诚的忏悔。”她说:“陈墨,也许她现在过得很好,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事情不可能永远只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她的话令我号啕。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始终是扎在我心底的一根刺,在肉里骨里生根发芽,轻轻一碰便痛彻心扉。那天晚上,我借着酒意把妻子领回我们曾经的家,我们曾经的床。一切都进行得很好,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我再次败下阵来,草草结束。

我绝望了。妻子对我说:“去找31号吧,见到她,才能为伤痛的曾经画上一个句号。不管你什么时候能打开心结,我都等你!”我们复婚了。断断续续的、不那么完美的夫妻生活,也将女儿带来了这个世间。我知道自己很幸运,有一个知道一切却依然爱我的妻子。为了现在的生活,我必须将过去的一切偿还。

女儿出生前后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动用了许多关系寻找31号。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消息。从她远亲那里打听到最有价值的线索是她后来去了俄罗斯。可是,俄罗斯方面传来的消息是,早在2005年她就离开了那里去了伦敦。我没有想到,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想要找一个人居然如此之艰难。

女儿两岁多后,我每年有一半左右的时间都花在了出差上。我积极参加学术交流和医疗援助,去过炎热广袤的非洲,也到过丛林密布的美洲,又一路从亚洲走到欧洲。每到一处,我都会去当地的大使馆寻找31号。

每去一个地方,我就在地球仪上做上一个标识。每到一处,我都会去那里最好的妇产科医院,向人家学习最先进的辅助生育技术。我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如果再见到31号,她真的做不成母亲,那么,我终生的课题就是让她拥有做妈妈的能力。

2012年11月底,我在德国柏林。我申请去柏林的原因,既是为了学术交流,也是因为在同学群里看到有做公务员的同学说,他们在柏林考察时,隐约听华侨说起,当地有个嫁了瑞典老公的女人好像是我们的老乡,算年龄,还应该是我们的中学同学。

同学们纷纷在中学群里回忆那究竟是谁。很多人都不记得31号了,高三那年她没有跟我们一起经历冲刺独木桥的惊心动魄,也没有跟我们共同出现在录取榜单上。但我一听就知道,那一定是她。

在学术交流过程中,我一直在当地华侨中打听着31号,有人说听过她的消息,会试着联系,但不保证那一定就是她,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联系到。2013年到来前的一天晚上,妻子带着女儿跟我视频通话后,说帮我买了99只漂流瓶,元旦会放去海边。她让我写上我最想说的话寄回国。她说只要诚心地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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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妻子,一把年纪了,还学90后玩这么幼稚的把戏。可是夜深人静时,看着那个随我走了大半个世界的地球仪,悔意再次如潮水将我吞噬。我记不清是多少次后悔当初。如果当初我足够勇敢,推开那扇门,跟31号说声对不起,跟她一起分担疾病带来的痛苦,帮她做高考最后的冲刺,那么,就算最后我们成不了夫妻,至少,我们也会成为没有血缘的兄妹。我会尽一身之力呵护她。可谁也不能让时间逆转。

我终于忍不住提笔写下漂流瓶心愿。再幼稚再迷信的举动,只要能多添一万分之一找到她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不知道是漂流瓶的许愿真的有效,还是这么多年来我踏遍大半个地球的寻找终于感动了上天。2012年12月31日,在柏林当地华侨举办的一个小型新年茶话会上,我骤然间看见了31号。

当时我正在拿糕点,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中国过真正的新年呢?”我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心中一暖。然后,我看到了那个问话的小男孩以及他的母亲。母亲蹲着身对儿子说:“以后有机会的。在中国过春节,大人带着小孩走亲访友,逢人便说‘过年好’,小孩儿们还有压岁钱拿呢。”

时隔多年,我还是听得出只属于31号的声音。31号转身看到了我。她的嘴张成了O形,就像她高中时每次遇到吃惊或高兴的人和事时一样。过了很久很久,她冲我热烈地拥抱,是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拥抱,正是这个拥抱让我的身心一下子变得轻灵起来——她当了母亲,而且真的过得很好。

一切就像梦一样。当然,这并非单纯做梦就能实现的美梦。在拥抱过后的热切叙旧里,我得知,自从上次考察的同学走后,年少便飘洋过海的31号也被一个老乡找到了,互留了联系方式。而这位老乡的一位朋友,曾经得到过我所交流医院一位华裔医生的帮助。所以,就像电影里的情节那样,我寻找她的消息,辗转曲折地通过好几个人,终于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一听这个名字便知道是谁。

31号微笑着说:“陈墨,好久没听到的名字啊。”她又说:“你还像当年那么帅。这是我儿子,今年7岁了。你的孩子一定跟我儿子一般大了吧?”我一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我多想告诉她我对她有多愧疚,而这些年来我的生活又有多么一塌糊涂。但我最终定了定神:“是的,是个女孩,长得像我。我会好好教育保护她的。”

她笑了。她瑞典籍的老公走了过来,我那么用力地握着那双宽厚的大手,我用中文说:“很高兴认识你,祝你们幸福!”

我们像普通同学那样叙旧,互留联系方式而后道别。她真的很好,比我无数次祝福、梦想的还要好。当我辗转反侧心如刀绞的时候,她已经在国外活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这个星球的每一天每一刻,当这一面的星空黯淡下去,总有太阳在另一面升起。我们只要坐在家里,这个星球便能自动带我们转过40075公里。

但是我也明白,假如这些年没有走过地球上的那些林漠山石,假如停下了寻找的脚步,那么我便永远无法在一回头的那一刻,遇到这个最完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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