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一！第一！第一！
“冰杰你告诉妈妈，你在北京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能挣那么多？”电话那头周冰杰母亲担心的问到。
“呵，妈我......挣得也不多啊！”周冰杰忍不住冷笑了一下，都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害臊。
“不少了，你表姐在工厂一个月干好了才1000块！你可不能干坏事儿啊！你告诉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妈！您别瞎猜了，我在北京一家公关公司工作呢！”这个问题周冰杰也快被问烦了，随口答道。突然，他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啊？！你在夜总会工作啊？你一个大学生去夜总会干什么啊？再说你也不会喝酒啊。”
“这都跟哪啊？妈，我刚才说错了......我现在干销售呢，卖手机。”本来周冰杰想给母亲解释下自己干的公关跟夜场的公关，不是一个公关。可是他马上意识到：第一，如果这么说，他还要给母亲解释自己干的这种公关究竟是个什么公关。第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干什么，为什么干这些。经过这次，他也长教训了，心中对自己说：“对，以后都说自己是销售吧，反正看上去也差不多。”
周冰杰的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东北退休职工，离婚后，一个人把他养大。这个世界上她对自己最苛刻，然后就是周冰杰。因为自己被困在这个东北的四线小县城，很多梦想都没有实现，所以她要求周冰杰什么事情都争个第一。她总是告诉周冰杰，不论在学校里还是在社会上，只有做第一才是最安全的。
“第一”仿佛就是周冰杰的魔咒一样伴随着他的成长。可惜他并没有得到多少次第一，印象中唯一一次全班第一还是初中月考。高考时除了数学，其他科全都考了市第一，但是数学150分满分他只打了38分，最后与所有重点大学失之交臂，上了一个普通的本科。2000年他上大学的时候，正赶上中国大学第二年开设市场营销专业。几乎没有高中生报考这个看上去注定做销售的专业。周冰杰也是从法律系被调剂过去的。如果不是有这么多服从调剂的高考生，2000届工商管理系市场营销专业就招不满了。
那时候，满脑子聪明才智又肯埋头苦读的优质高考生，几乎透支自己一生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找一个后半生可以尽量少用到自己聪明脑袋的工作。至于做销售，2000年能够考上大学的大部分高中生都没立下过这个志向。因为那个年代，人们认为，长着脑袋和手脚的人只要努力都可以当销售，不用上大学。
所以周冰杰知道，自己的第二个答案，母亲肯定也不满意。他快速找个理由挂断了电话，长舒一口气。至于自己的职业，他除了知道这是目前他能够找到薪水最高的工作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整个周末他除了接了母亲一个电话，一直仰头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他在CBD的出租屋其实是一个隔断房的大阳台。这个170平米的大三居，被中介公司分割成了20个房间，住了至少27个人。周冰杰为了采光才选择了这个阳台房，可惜整套房子是东西向的，他的房间西晒得厉害。即使是这样，房租也要2500块，每月只给他剩下了1000块的生活费。
这个房间最显眼的家具就是一副挑高三米的防紫外线金色窗帘了。事实上，他刚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连一张床都没有看到，更别说窗帘。中介说，带家具的话3000一个月。他咬着牙跟中介说：2500块带一张床！没有床太过分了，不同意就不租了！中介两个小时后就给他搬来了一张全新的铁架子单人床，收了押金和房费，转身就消失了。
那是周冰杰到达北京的第二周，再找不到住的地方，他就要露宿街头了。第二天他就要去特能发报到了，所以也根本来不及去置办家具。就这样，他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把专业书拿出几本当枕头垫在头下，盖着自己的衣服，透过阳台的大落地窗数着星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涯。
两年后的这个周末，他脑中一直萦绕着三句话挥之不去：能否在中国市场成功战胜诺基亚成为市场第一，将会是东尼手机在中国成败的关键，也是东尼集团在中国成败的关键，还是东尼集团在全世界成败的关键！
周冰杰知道，这个竞标名额多么珍贵。这可能是这家七年不盈利的公司最后的机会了。如果特能发能够中标东尼集团，这也将是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个世界五百强客户。一家这么小的公关公司能够拥有服务世界五百强的机会，将会帮助它彻底打响品牌。以后人们提起特能发的时候，不会再是“开在居民楼里的特能发”了，而是“做东尼的特能发”。他如果能够成为东尼项目组的成员，一年以后，他也许有机会去找到一份月薪8000元的工作。8000元，那就是年薪十万啊！虽然也只达到五月花号女公关的月薪而已，但是在北京，已经算是标准的白领了。
但是，竞标资格可以盖萝卜章混过去，竞标是混不过去的。只有在这次竞标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自己和这家公司才能够峰回路转。最后这三句话在他脑中浓缩成了三个词：第一！第一！第一！
到了1月10号，商务总监赵丹还在请假，但是公司运营中，仿佛她一刻也没离开过。
“502还需要包会员吗？每个项目那点微薄的利润都给文哥送过去了吧？”方湛蓝无奈的问郭阳。
“是啊，差不多吧。但是咱们公司的现状你也知道，客户都比员工多。每个客户体量都不大，千头万绪，这么多客户要维护，不去502可怎么办啊？”郭阳挠挠自己的光头，叹了一口气。
“我们也运营了这么多年了，一开始对公关懵懵懂懂的，现在就算磨也磨会了啊。不能再陪这些土包子再这么耗下去了。现在中国实力最强的就是外资公司。你看微软的李开复，在外资打工，比本土这帮开公司的，赚得多多了！”方湛蓝坚定的说。
“废话我也会说，我当然知道外资公司最有钱了。入世以来，就像他们才是中国经济的支柱似的，到处打市场，但是欧美世界五百强招标流程太漫长了，而且我们这样的小公司也根本就选不上。我们就先从日韩开始吧，这不得先把东尼集团拿下嘛。”老郭不耐烦的说。
“我们这样乱抢打鸟似的拉新客户进来，磨磨唧唧的也不下单。就算干了活，账期三个月拖六个月，六个月拖一年，甚至还有跑路倒闭的。员工工资只敢涨不敢降。大海跟你说了吧？说好听的是今年平进平出，真实情况是账上现金只够再维持三个月的了。这还没算我们还欠着很多媒体的款项没付呢。”方湛蓝焦急的说。
“哎！我也知道啊，而且还没算最近一次抵押这两个房子借的贷款呢。没办法啊，没有固定资产，银行不会借钱给我们这样的轻资产公司啊。如果东尼集团没有拿下，其实现在这家公司已经破产了。”老郭像犯错的小孩一样，低着头跟方湛蓝说。
“你怎么不早说！就不应该听赵丹的！这次五月花号就根本不应该去！”方湛蓝生气了。
“不去？不去，我们连竞标的资格都没有啊，你心里也是清楚的。还好，他是日本人。”听了老郭话，方湛蓝也一时语塞了。
“从现在开始把不靠谱的客户都先暂停吧，把能收的款都收回来，新客户也暂时不接了，反正最差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有没有这些小客户，我们也都是个死。让两个业务团队选核心人员先内部PK，然后再去竞标！”
“那502的会员费呢？还续吗？”
“等赵丹休假回来再说吧。”
从2002年到2007年郭阳已经从一开始的懵懂兴奋，变得保守谨慎。他也曾经带着团队在微软楼下一等就是4个小时，只为能把公司介绍交给负责人。但是大客户的转化周期长，拉新成本高，内部决策链条也长，对于特能发这样的小公司来说，短期内根本就不可能拿到大客户。现在，他一手里握着东尼集团的开标传真，一手拿着特能发去年的财务账目，在屋里踱步。仿佛是跟方湛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行就先裁员吧......”
那一年没有人知道，这三个人虽然没有改变特能发的命运，却改变了中国公关的历史。
你已经成为了你想成为的那个人，如果你觉得没有，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还不想成为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