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碰瓷捞到一个大帅哥,只是貌似很渣。

我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他却用美色诱惑我:「许然,谈个恋爱吧,不走心的那种。」

我用尽全力抵抗:「智者不入爱河,学习考证更快乐。」

1.

顾裴言......是我从书吧捡的,至于怎么捡的?大概是酒后碰瓷。

别人失恋去酒吧,我失恋泡书吧。

无他,只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乖乖女。

徐浩下午用那个匪夷所思的理由跟我提了分手后,我晚上就一个人去涮了火锅,然后拎着CPA的书跑到附近刚开的一家书吧,准备化悲伤为动力,学他个天昏地暗。

毕竟地球上有35亿男人,晚点结婚也行。

但有效率的脑细胞却每年都在减少,学习宜早不宜迟。

然而,我低估了失恋的痛苦。

书没看几页,两瓶鸡尾酒已经下肚,那酒度数不高,但情绪比酒上头。

我一时没忍住,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眼前人一半清晰一半模糊,以为是泪水作怪,我赶紧拿纸巾擦了擦,依然模糊......当机的大脑终于开始思考,意识到我把隐形眼镜哭掉了一个。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抽嗒嗒:「我......我......没事。」

那男人嗤笑一声,直接在我对面坐下:「小姐,你这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啊。」

我这才稍微看清楚一点对方的长相。

他头发微卷,长及脖颈,扎着一个很艺术的半丸子头,英挺的眉毛下,是一双清亮深邃的眸子,高挺鼻梁更是衬得一张脸如雕刻,偏偏这人下半张脸线条温润,消弱掉一部分锐利感,组合出了一张可以上大荧幕的脸......他可真白真好看啊。

我词汇量匮乏,如果非要形容,那就只能用上「风雅」二字。

他一定是搞艺术的。

我无端在心里下了个结论。

「我说。」那男人忽然用食指扣了扣桌面,声音透着些微不耐烦:「要不你回家哭?」

我没吭声,无声地任由眼泪不断流。

他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或者劳驾您出门左拐,走到十字路口尽头,那儿有间酒吧。」顿了几秒,又补上一句:「那地方才适合买醉。」

酒吧......我闻言直接哇哇哭出了声。

「操!」只听那男人骂了一句,声音更加不耐烦:「你又哭什么?」

人不可貌相,长得像个艺术品,人却一点不温柔,换做平时,我肯定理亏说不出什么话,但这会儿脑子混乱,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我哭我没去过酒吧不行啊?!」

大概是被我的理由惊呆了,对方直接愣住。

我自顾自哭着说:「再说了,我在哪哭关你什么事儿?人老板还没说什么,轮得着你管么?」

「不好意思。」他唇角勾出一个又雅又痞的笑:「我就是老板。」

2.

我收住哭声,直愣愣看着他,明确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戏谑,下意识移开视线,深呼吸两口,然后弱弱开口:「既然你是老板,那......你能不能......给我来一瓶度数高点的酒啊?」

「......」

诡异的数十秒沉默后,我再次抬起头,那男人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即便如此,依然很好看,只见他眉峰一挑,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你还挺有意思。」

「???」

他站起身,又敲了敲桌子:「跟我过来。」

我下意识去看他的食指指关节,怎么老是敲桌子,不疼么?两秒后回过神来,跟他过去?去哪?他不会要揍我吧?

「啧。」那男人不耐烦道:「听不懂人话?」

我恍恍惚惚,手忙脚乱地把书一股脑扫进包里,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都在看这里,看来......我影响他做生意了啊,思及此,我的语气更弱了:「你......你要带我去哪?」

对方没有回答,自顾自往迈步走进收银台一侧的走廊,我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他不会问我要赔偿吧?

愣神之际一个没留意,那男人已经停住脚步,而我刹步不及,直接撞到了他背上。

「我说你这人......」他转过身,正要说些什么。

我捂着鼻头,眼睛泛着被撞出的生理性泪光,为避免赔偿,尽量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向他。

「......」对方话头顿住,数秒后不自在地移开眼光,伸手推开旁边的房门:「今晚没人预定,你进去休息会儿吧。」

「啊?」

然而他并未解答我的疑问,说完那句话就走了,我转过头,发现那扇门上挂了个标牌,写着“观影室”,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店里的私人放映间,需要预定包场的那种。

里面的沙发旁亮着一盏暖黄的灯,我关上门走过去,坐下缓了一会儿,然后从包里摸出湿纸巾擦了擦手,卸掉剩下的那只隐形,重新带上笨重无趣的黑框眼镜,开始打量这个屋子。

室内陈设非常简单,一张长条软沙发配一个单人自动沙发,前面是投影仪幕布,侧面有个置物架,上面几层放着零食饮料,后面几层放着些薄毯。

这样一个柔软封闭的小空间,让人安全感十足,我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寻思着看部电影也不错,就挑挑拣拣,点了部标签为“喜剧”的《时空恋旅人》。

20分钟后,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看,连电影都在提醒我们,不爱你的人怎么都不会爱,哪怕我单恋徐浩3年,我们俩又在一起3年多,最后依然可以结束得轻描淡写。

体内的暖意似是被急速抽走,整颗心空落落的,我走到置物架前,胡乱拿起几包零食,迫切想要靠食物填补满是缺口的胸腔。

转身的瞬间,瞥见侧面靠近墙角的位置似乎有个瓶身,我心念一动,走过去拎起来,是一个我不认识的洋酒品牌,椭圆的透明瓶身中只剩一半,我打开盖子闻了闻,没有想象中的冲,还隐约透着柠檬香。

于是我一秒都没再犹豫,果断提着瓶子重新坐回沙发,一边哭一边吃零食一边喝酒......许是过了半小时,也可能十分钟不到,我昏昏沉沉的感官已经不允许我有清晰的时间概念,电影后半段讲的什么,我一概不知。

只听见先有一道震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卧槽,你怎么把言哥的酒喝了?!」

然后同一个声音又逐渐远去:「言哥!言哥,你过来看......」

看什么?我意识恍惚,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小说中的漂浮感,逐渐下沉的意识感觉到有人抓住我肩膀,我努力撑开眼皮,感觉无数个人影在眼前跳舞,数秒后又归于一处,凝聚为一张好看的脸,我抬起手拍拍他脸颊:「你......你可真......好看啊,比......徐......徐浩那大猪蹄子......嗝」没忍住打了个酒嗝后,我笑笑继续总结:「比他......好看多了。」

话刚说完,我就感觉自己手臂的力量也被抽走,软软地垂到身侧,最后一丝清明意识划走之前,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操!」

声音怪好听的,怎么说脏话呢?

3.

第二天我在脑神经的扯动中醒来,偏头痛又犯了。

我右手揉着太阳穴,左手习惯性去枕头一侧摸眼镜,然后脑子里轰得一声炸了,因为手下没有眼镜,也不是柔软的床单,似乎是个毛茸茸的东西......我一动不敢动,见鬼了?!

没等我缓过神来,那“鬼”出声了:「是在找这个吗?」

我呆楞着任由他把我手拿开,然后塞过来一副眼镜。

足足一分多钟后,我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鼓起勇气戴上眼镜看过去。

只一眼,我就转过头闭上眼,一定是做梦,昨天那老板怎么会在我家,还在我床上?

「哼。」他嗤笑一声,打破了我做梦的幻想:「看着挺老实,没想到还挺野,怎么?现在知道要脸了?」

我没睁眼,几乎摒住了呼吸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偏头痛一阵比一阵猛烈,我咬着牙拼命回想昨晚的事。

似乎是我喝多了,书吧老板问我家在哪,我也不知道自己回没回答,后来再有意识就是我拽着那男人的胳膊,哭着痛斥徐浩。

再然后......是他已经将我送回家,转身要走,我在门前堵住他,连拖带拽将他拉到沙发上,他似乎勾着唇说了一句:「你可别后悔。」

「......」

伴随着现实中卧室门“咔哒”关上的声音,回忆里闪出了我扑倒他的画面。

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这种事对我来说,太刺激了......简直是我按部就班、四平八稳人生中的巨大变量。

「嘶......」跳动的神经不容我多想,比起自我反思,此时此刻,我更需要止疼药。

我伸手使劲按了按头疼的地方,然后随手翻出一件睡裙穿上,出了卧室就直奔客厅电视下面的小柜子,轻车熟路找到止痛药塞入嘴里,快走两步到厨房灌了两口水,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终于和正靠着餐桌慢悠悠喝水的男人对上了眼。

「......」

他浅灰色的衬衫搭在椅背上,简简单单的白T黑裤,反而让他的文艺气质更加明显,我微微侧头,从玄关侧面的镜中看了自己一眼,说句“蓬头垢面”都不为过,杂乱的头发、镜片后面硕大的黑眼圈、卡通纯棉直筒睡裙......还真是对比鲜明。

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这个“变量”,他正目不斜视盯着我,唇角微勾,杯子里似是刚接的热水,他吹一会儿,喝一口,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就目前的记忆而言,先动手的好像是我,杂乱的情绪里先涌现出了不好意思,我只好开口:「那个......昨晚......我大概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啊。」

他依然看着我不开口,正当我被盯得发毛之际,他才缓缓出声:「你昨晚说,你男朋友因为什么跟你分手来着?」

「哈?」我不明所以,随即反应过来,该说的不该说的,昨晚大概都秃噜出去了,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他妈找人算了算,说我们八字不合。」

「哼。」他满是讽刺地轻笑出声:「你也信?」

我摇摇头,走到饮水机旁边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似乎从玻璃上传来的热度中找到一些力量,然后才重新看向他:「我不信,他也不信。」

徐浩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平生所爱只有一个物理,什么算命、星座之类的,在他看来都是无稽之谈。

但他还是跟我分手了,因为他自小丧父,母亲独自把他拉扯大,徐浩在妈妈面前,几乎永远是退让。

只是我没想到,我们的爱情,也是可以妥协的事情之一。

我昨天质问他:「难道你以后的人生都要你妈做主吗?」

徐浩摇摇头,眼带愧疚:「许然,你不懂,我妈是个极其迷信的人,在她看来,我如今的一切成绩,都是她拜来的结果,我怎么想其实不重要,但如果坚持跟你结婚,之后跟我妈之间就是一场漫长的持久战,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应对这些,我还要做研究......结婚这种事,其实跟谁都一样......我......」

徐浩后来说的什么,我完全没听见,那句“跟谁都一样”像一颗炸弹,急速引爆,破碎的思绪伴着嗡嗡嗡的耳鸣,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话到这里,真没什么可说的了,跟徐浩在一起这几年,没有浪漫,也没什么誓言,他全身心在学术上,也从不跟其他女性来往,虽然平淡无趣,但我一直以为这是可以延续到老的平稳日常。

现在才明白,原来,我只是恰好站在了他人生中随便谁都可以的位置上。

脸上忽有凉意,我垂下眼睛,发现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帮我抹去眼泪,我后退一步,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就是他昨天敲桌子的手指。

再度抬头,对方丝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他将空杯子放回桌子上,拎起衬衫,没什么情绪地道:「酒量不行,以后就别在外面喝酒。」

眼看他已经快走到门口,我急忙开口:「那个......昨晚的事,是个失误,就当没发生行不行?」

他脚步顿住,微微回头,笑了笑:「当然,都是成年人了,还能谁赖着谁负责不成?」

如此轻描淡写,我微微舒了口气,说不上来是放松还是失望,或者兼而有之。

开门的声音响起,那男人长腿已经迈出去了一步,却忽然回头:「对了,我叫顾裴言。」

说完咔哒一声关门离开了。

我后知后觉喃喃一句:「我叫许然。」

4.

一个小时后,止痛药发挥作用,我那磨人的神经终于有所消停。

不知是因为昨晚哭得太用力,还是因为一口气倾诉出了心中郁结,我躺在沙发上,有一股骤然而至的脱力感......卧室隐约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不知响到第几遍,我才拖着乏力的脚步寻声走过去。

从床头柜的边上捞起我的手机,是王晴,徐浩实验室的搭档,也是我和徐浩的共同好友。

下意识叹了口气,我接起电话。

王晴风风火火开口:「然然,你跟徐浩分手了?」语气中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她的惊讶可以理解,毕竟我跟徐浩是我们一圈人中最稳当的情侣,别人分分合合一堆屁事儿,我们俩几乎连架都没吵过,一路奔着婚姻殿堂稳步驾驶,谁都觉得我俩能修成正果,包括我自己。

「嗯。」我嗓子还在发疼,就微微应了一声。

王晴不解:「为什么呀?」

徐浩那套离谱的说辞,我已经不想重复第二遍,不自觉就沉默了。

许是觉得我情绪不对,几分钟的静默之后,王晴自行开口:「算了,不重要了,肯定不是你的错,徐浩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听实验室的人说他今天要去相亲,才知道你俩分手了,倒也是挺急......」

轰得一下,我脑子再度炸了,原来谁都可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我们分手才一天啊。

「听说那女的是......」

王晴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后知后觉把手机移到眼前,才发现没电了,已经黑掉的屏幕上映出我苍白的脸,唇角挂着下意识勾出的讽刺笑容,像是嘲笑我这6年的坚持。

我扔掉手机,按住隐约要重新跳动的额角,又摸出一粒止痛药吞了,顺势躺卧到沙发上。

眼泪又不受控制往外涌,我这才明白,有些人出现在你人生中,真的只是为了教会你「失去」为何物。

年少时的心动最不讲道理,也最容易出错。

我从小就普通,长相至多能让人夸一句清秀,学习算是中等偏上,但从没拔过尖,性格温和没什么特点,简而言之,就是淹没于人群的典范。

徐浩之所以成为我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大概是因为他看见了我。

那是高二刚开学,我们那不走寻常路的班主任,拉着全班同学办了一次户外郊游,单程过去就得坐3小时大巴,而我晕车十分严重,即便提前吃了药,也全程开着窗户,但到了目的地之后,还是头晕恶心得眼前冒星星。

那天晚上恰好赶上当地的一个篝火晚会,班主任招呼着大伙过去玩,我寻思着吹吹风也好,就跟着大部队去了,然而我高估了自己,当一些热身小游戏结束后,当地居民开始烤肉,羊肉特有的膻味冲入鼻腔,我的胃又隐隐抽动起来。

为了压制这份恶心,我寻着十几米外的一条小溪走了过去,背后同学们交谈的嬉笑声慢慢飘远......我并不孤僻,也不排斥社交,只是比较慢热,又担心自己身体不舒服扫了别人的兴,就想缓一会儿再过去加入他们。

意料之外的是,那条小溪比我想象中干净许多,几不可闻的水声伴着草地、泥土、石头的味道穿风而过,我满足地深呼吸几口,感觉好多了。

在我身心愉悦的当口,身后“咔嚓”一声轻响,我惊了一下,猛然回头,花了好几秒才看清那道瘦高身影,正是我们班前两天刚选出的班长——徐浩,刚才因惊恐揪起的心慢慢回落。

我小声道:「班长,你怎么过来了?」

他两步跨到我身前,微微低头:「你晕车还没好?」

「你怎么知道我晕车。」我有些惊讶。

「在车上的时候,我跟你的位置就隔一个过道,看见你脸色不好,中间还吃了晕车药。」

「啊?」我面上微热:「你怎么会......怎么会看我?」

徐浩一点都不在意,直接在我坐着的石头旁边捡了一块平整的也坐下来:「高老师让我这两天多关注同学们的身体状况,所以车上就留心了。」

「哦。」我随口应了,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自作主张将他的“一视同仁”曲解成了“刻意关注”,心中升腾起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喜悦。

徐浩忽然将手伸过来,摊开掌心:「给。」

那是一个小橘子,在月色晕染的宽大手掌中显得格外小巧,我抬头,只见套着利落卫衣的少年,脸上挂着淡淡微笑,骨骼劲瘦的脸颊就这样直直撞入我眼中,我抬手接过,指尖不小心触到他微热的掌心,清风无声,却在我心中卷起涟漪。

我低头看着那个毫无特色的小橘子,听见徐浩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从别的同学那里拿的,吃这个应该会好一点。」

「嗯。」我点点头,夜色遮掩下的脸也微微发热,应该是红了。

情窦初开的年纪总是容易被打动的,后来很久之后,我已经成为徐浩的女朋友,跟他提起这件事,问他当时是不是就对我特别关注。

徐浩似乎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件事,然后告诉我真的是因为班主任叮嘱他关注大家,他才上心,据他一路观察,去的路上只有我神色明显不适,所以他才会在后来送那个橘子。

我当时还打趣他误打误撞,得到了一个女朋友。

现在想来,愈发觉得悲凉,我在徐浩心里,真的没有特别过。

我拿过地毯上的手机,插上充电线,然后开机,感觉右上角那个空格待填满的电量提示都在提醒我重新开始。

我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删除了徐浩的所有联系方式。

5.

之后的那段时间,我一边准备毕业论文,一边准备证书考试,忙得没时间悲伤,顾裴言的书吧我也尽力避开,没再去过。

谁能想到,一个多月过去,我已经恢复平静的生活被一通电话打乱。

铃声响起的时候,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右手做着笔记没有停,左手划到接听键:「喂。」

对方没有声音,我寻思着大概是打错了,刚准备挂断的时候,耳边传来那道无比熟悉的声音:「然然......」

......是徐浩。

「然然,你在听吗?」徐浩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焦急。

我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有事吗?」

「你......我......我们能见一面么?」徐浩吞吞吐吐。

我觉得有些奇怪,认识他那么久,他说话向来只求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有时候冒犯到别人都意识不到,这种语气我倒还是第一次听到。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我们没什么见面的必要了。」我拼命克制心口不断翻涌的酸涩,尽量保持语气正常,这段时间勉强维持的平和,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就开始崩坏。

徐浩十分坚持:「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聊,我们见一面吧,不然我这周末去你家找你?」

我闭了闭眼,没忍住叹了口气:「徐浩,你放过我吧。」

这句话说完,我们俩足足沉默了有大约两分钟,听筒里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放轻声音:「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以后别再打来了。」

「许然。」徐浩像我们之前每次吵架时那样唤我全名:「算我求你了,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求我?这还是徐浩吗?

还是他笃定,只要将自己放得低一些,我就会心软?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了解我。

内心挣扎一番,我还是应下了:「行吧,时间地点。」

「就你家附近,我短信发你。」似是怕我反悔,徐浩撂完这句就把电话挂了。

1分钟后我收到短信,只感觉到天雷滚滚,徐浩约的地点,竟然是顾裴言的书吧。

怎么说呢,很多时候都想为生活的狗血程度鼓鼓掌。

6.

隔天晚上,我按照约定时间去了书吧,刚进门就下意识环顾四周,没发现顾裴言的身影,稍微松了口气,一夜情什么的,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对我来说,无法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前脚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徐浩的电话就进来了:「我到了。」

我去什么地方都偏爱角落的位置,这次也不例外,发现站起身依然无法看到门口,我只好放下包,去门口接徐浩。

很不巧,这会儿顾裴言出现在了吧台,他看见我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勾唇一笑:「我还以为我们的好好学生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呢。」

许是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同于上次的休闲打扮,顾裴言今天穿了稍显正式的衬衫加西裤,黑色衬衫上面的两粒纽扣开着,映衬得脖颈更加白皙修长。

我一半神思在想如何回顾裴言,另一半思绪却在愤愤不平,真不公平啊,我每月在护肤上花那么多钱,竟然没一个男人白。

然而不等我思索出个结果,胳膊就被拽住了,徐浩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然然,你们认识?」

「呵」顾裴言漫不经心地捣鼓着咖啡机,意味不明地带着笑意道:「何止认识啊。」

我身体一僵,瞪了他一眼,然后挣开被徐浩拽着的胳膊,抬脚就往里面走。

徐浩迟了一会儿才过来,坐下解释道:「点了你喜欢喝的拿铁......那个老板,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你说有事跟我说,直接说事吧。」

徐浩忽然握住了我搁在桌子上的手。

我还没反应过来,顾裴言已经端着两杯白水走到了桌前,撇了一眼我被徐浩握着的手:「呦,许然,相亲进度够快的呀。」

我快速抽回手,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那天说的时候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不是相亲。」徐浩将其中一杯水推到我面前:「我是他男朋友。」

「前男友。」我纠正道。

「啧。」顾裴言转身走之前还冲我点评了一句:「贵圈真乱。」

我:「......」

「然然。」徐浩手上转着水杯,直愣愣看着我:「我们复合吧。」

「???」我真的开始觉得好笑了:「你不是从我们分手的第二天就开始相亲了吗?」

「你怎么知道?」徐浩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王晴跟你说的吧。」

「谁说的不重要了,徐浩,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不想跟你玩什么分分合合的戏码。」

「我知道。」徐浩点点头:「不会分分合合,我们去领证!」

我心中各种情绪来回涌动:「怎么?没相到合适的?」

徐浩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她们都很麻烦,见面就提一堆要求,问什么时候买车买房,问职业规划,甚至还问每天能抽出多少时间陪她们......然然,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还是你好,你从来不会要求我什么。」

如果说刚才听到领证我还有一丝心动,那现在真是除了觉得好笑,再没其他情绪了,我看进徐浩的眼睛:「徐浩,我也很麻烦的,会希望你能多陪我看几次电影,希望生病时你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照顾我,希望跟你一起谈论我们的以后,包括规划买房买车生小孩这些事......而不是每天听你的实验进度。徐浩,你知道我痛经很厉害吗?」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好像听你说过。」

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我声音有些发颤:「但你从来没关心过,你的心里只有自己。」

「我没有比那些女孩好,只是我因为喜欢你,妥协了很多。」

几秒后,徐浩忽然笑了:「然然,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说的这些我以后一定会注意。」

我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我说了这么多,徐浩竟然只get到了自己被喜欢这件事。

以前的我到底一叶障目到什么程度?竟然觉得所有妥协是值得的?

「然然......」见我不出声,徐浩小心翼翼喊了一句。

我摇摇头:「不了,徐浩,大概今天以后,我真能做到不再喜欢你了。」

徐浩语带震惊:「可我们才分手一个月!」

下头哪用得着一个月,有时候几句话就够了。

见我拿起包作势要走,徐浩忽然又开口,说了句十分老套的话:「许然,你喜欢了我6年,人生有几个6年呢?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停住手上动作,真诚地摇摇头:「过去6年我不会后悔,我喜欢得心甘情愿,也从中得到了快乐,即便现在看来有些傻,但没什么可惜的,人生往后还有很多个6年,我不能因为过去的沉没成本,就让渡我未来好几个6年的快乐去选择将就,我也需要认真被爱。」

「徐浩,我们就到这里吧。」

说完不顾徐浩木然呆滞的样子,我拎起包走了。

然而却在门口被老板拦住,顾裴言声音懒洋洋道:「咖啡刚煮好,不喝了?」

「不喝了。」我拿出手机扫了付款码,抬头看了眼吧台上的价目单,38一杯:「一共76是吧?」

然后我还没来得及放上指纹确认付款,顾裴言已经俯身在我耳边,温热气息洒在我一侧脖颈:「我一晚上只值76?许然,不带你这么磕碜人的啊。」

刚才在徐浩面前憋回去的眼泪,这会儿争前抢后往外跑,我缩缩脖子,哽咽道:「那你想怎样嘛?」

顾裴言愣住,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操!又来?」

输人不输阵,我抬头隔着朦胧泪眼直直看向他,却见他往我身后扫了一眼,然后就快速拉着我拐进了吧台旁的那条走廊。

越过拐角的那一刻,我转头,看见徐浩苟着背出了书吧,似乎有些神思恍惚。

等我再次回过神,自己已经坐在了上次那间放映室的沙发上,我吸吸鼻子,没好气地冲顾裴言道:「你到底想干嘛?」

顾裴言扔过来一包纸巾:「不干嘛,陪我看部电影。」

「看完电影就两清了?」

他嗤笑一声:「想得美!」

我:「......」

狗男人,那天是谁说都是成年人了,不会赖上彼此?

难道是他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所以被我睡了有些吃亏?

76不够,那我应该给他多少钱?我没钱啊重点是!

7.

我还在神思恍惚地计算我的全部家当,忽然听见声音,抬起头,发现幕布上已经开始播放电影,是我上次没看完的《时空恋旅人》。

我小声问:「干嘛看这种虚假宣传的电影?」

昏暗的放映室内,顾裴言神色难辨,声音倒是带着明显的笑意:「哦?怎么个虚假宣传法?」

「标签贴了个喜剧,却让人越看越难过,不是虚假宣传是什么?」虽然一部分理智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但我因为心情欠佳,还是如此小声争辩。

顾裴言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去边上的置物架拎回来两袋薯片和两瓶可乐,塞到我手中一份:「评价一部电影,总得先看完再说啊,结束再跟你讨论。」

两个多小时后,电影播完,片尾曲结束后幕布恢复为一片沉寂的深灰色,顾裴言忽然弯腰,几乎贴着我耳朵:「怎么样?」

他说什么话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潇洒劲,含着轻笑的声音忽然把我带回那模糊的一夜,他似乎也用这样的语调问过我一句「怎么样?」

热气轰然上脸,我身体快于脑子,秒速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你......你先把灯开开!」

吧嗒一声轻响,沙发边的台灯洒出暖黄色灯光。

顾裴言随意将一条胳膊搭在小沙发的靠背边缘,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这是......脸红了?」

「没有!」我下意识反驳道。

见他忽然动了动,我赶紧出声:「你坐那别动!社交距离懂不懂?」

「啧」顾裴言唇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一字一顿道:「许然,你确定要跟我讨论社-交-距-离?」

焯!我一个礼貌至上的人,面对顾裴言,真的很想说脏话!

他起身走到置物架那边,乒乒乓乓一阵之后,握着个杯子回来了,空气中泛起微弱柠檬香,让我意识到那是酒,就是上次我误打误撞喝的那款。

顾裴言拇指和食指握着玻璃杯上缘,轻轻晃了晃,冰块与杯壁相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我诧异地问:「你哪来的冰块?」

他往置物架那边抬抬下巴:「应顾客需求添了个迷你冰箱。」

我打眼扫了一下,的确多了个白色小冰箱。

等我收回视线,顾裴言冲我摇摇头:「鉴于你酒品不好,就别喝了,需要我再给你拿瓶可乐吗?」

我一时气闷,阴阳怪气地脱口而出:「不用,贵店的什么都贵,买不起。」

顾裴言忽然起身,一步迈过来紧挨着我坐下,我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没来及开口,他已经将杯子递到我跟前:「不然给你尝个味儿?」

???这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屏住呼吸,伸手戳了戳顾裴言的肩膀,想示意他离我远一点:「你......你先......」

话没有说完,因为我的手忽然被他握住了。

顾裴言垂下眼睫,数秒后复又抬起,眼睛里盛着我看不懂的笑意,那盏落地台灯在他周身晕出了温柔光圈,连带着他的声线都给了我温柔的错觉,他说:「许然,谈个恋爱吧。」

我的神思仿佛不受控制,只是机械性地说:「智者不入爱河,学习考证更快乐。」

「呵....」顾裴言低笑出声:「谈一个吧,不走心的那种也行,我们......不是挺合拍吗?」

「啊?」我拼命拽出几分理智:「这也太......」

太什么?不正经?随便?离谱?

好像都是那个意思,好像也不是,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顾裴言忽然松开我的手,往沙发上倚了倚,喝了口酒才再度开口,指指我们面前的灰色幕布:「这电影,你看出什么了?」

我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了眼那片空白:「......错过了没关系,还能遇见下一个......其实挺俗套的。」

说完我反应过来,他是想借电影说我们俩?

谁知道顾裴言摇摇头:「我觉得这电影讲了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我递过去一个洗耳恭听的眼神。

顾裴言轻声说:「人要关注自己当下的感受,遵从当下的需求,学会享受当下的快乐。」

说着他转头看向我:「这样,才会少一些后悔......许然,我刚才提出谈恋爱的时候,你敢说没一点心动吗?」

我:「......」

我不敢,因为顾裴言这个人,对我有股莫名的吸引力,他的眼神、笑容、声音,都像是在蛊惑我。

「可是。」我低声开口:「很多当下的快乐,都需要在以后付出代价啊。」

比如我跟徐浩。

「代价......」顾裴言重复了这两个,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你今天跟前男友掰扯的时候不是挺明白的么,许然,这世上的事,能求仁得仁就行,想太多不好。」

我无言以对,只干巴巴地问:「贵店还流行听墙角?」

顾裴言唇角弯弯,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摇了摇:「不,店主行为,请勿上升整个店。」

说完他又问:「所以,你需要考虑多久?」

任何过于快速的东西都会让我没有安全感,所以我挣扎道:「可是,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而这一个多月里也就见了两面,我不了解你。」

顾裴言挑眉:「这好办,我们定三个月的实习期好不好?合适了我们就继续,不合适了就好聚好散,你来店里依然可以享受好友折扣。」

听起来我好像没有任何损失,甚至还做到了渣男渣女必备的“无缝衔接”。

顾裴言往前探了探,在距离我脸大概只有5公分的位置停下,沉声道:「好不好?」

我大概真是脑子离家出走,不知道为什么点了头。

然后顾裴言就吻了过来,蜻蜓点水一触即分,然后他就在我们俩鼻子几乎相抵的位置,笑着说:「你好,实习女朋友。」

8.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微信上顾裴言发来的那句:「早安,实习女友。」

依然感觉很不真实。

我又谈恋爱了?

对象还是个长得很艺术,看起来很渣很海的男人?

天啊,这是我许然干出来的事儿?

我正神思恍惚,顾裴言的微信又弹出来:「还没起?你不是要学习的人吗?天天起这么晚?」

无语片刻,我接受了自己再次脱单的事实,快速回了两个字:「起了。」

等我洗漱完毕,发现顾裴言打了两个微信电话。

许是跟徐浩恋爱期间被忽视习惯了,我一时适应不了男朋友老是主动找我这件事。

难道长得好看的男生会更黏人?

我一边想一边把电话回过去。

「喂。」顾裴言声音中有笑意。

我也不自觉跟着弯起嘴角:「我看见你给我打电话了,有事?」

「你今天还去市图书馆学习吗?」

「嗯,正准备出门了。」说完我觉得不对劲,他怎么知道我经常去市图书馆。

然而不等我问,对方扔下一句:「好,我等下去找你,给你带拿铁。」然后就挂了。

我顿时为自己的酒品抹了一把汗,我喝多了这么能说吗?连去哪学习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秃噜出去了?

看来以后真是不能随便喝酒。

等我在平时习惯了的那个角落位置坐下没一会儿,一双好看的手将咖啡纸杯放到了我跟前,我抬头,顾裴言弯唇笑笑,然后示意我往旁边挪一挪。

今天是周末,图书馆的人比平时多,眼看附近已经没有空位置,而我和我的书包正占据一个双人沙发。

我将包拎起来放到了桌子的角落,然后拿过咖啡小声说:「谢谢。」

顾裴言坐下后,俯在我耳边低声道:「虽然是实习的,但跟男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他怎么这么喜欢挨着别人耳朵说话,这算什么毛病?

我往后靠了靠,拉开我们的距离:「你不用看店吗?」

「要什么都需要我,那我雇那些人干什么?」顾裴言拿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从一个皮质电脑包掏出一个平板和电容笔,一副要画画的架势。

这着实让我惊了一把:「你会画画?」

顾裴言意味不明地扫了我一眼:「我靠这个吃饭的。」

「啊?那你那个书吧是?」我更诧异了。

「副业。」他幽幽道。

???咱就是说,明明大家看起来都差不多大,为什么生活就天差地别呢?

「好啦,收回你的下巴,好好看书。」顾裴言手指在我下巴轻轻刮了一下,就低头忙他的去了。

我目瞪口呆片刻收回思绪,看了眼桌子上厚厚的书,无声叹了口气,果然,真正的土狗,都是拼尽全力还可能什么都搞不到手。

化悲愤为动力,好好学习才是王道啊。

之后的那段时间,顾裴言经常陪我一起来自习,我们俩像老夫老妻,互不干扰,我学我的,他画他的,一天结束后一起吃个晚饭,他偶尔在我那过夜。

总的来说,还真像他说的那种“不走心”的走肾关系。

9.

就这么晃晃悠悠过了近两个月,我已经习惯了顾裴言这个人,甚至不知不觉中,我这个小公寓都多了不少他的东西。

衬衫、刮胡刀、睡衣......我们几乎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但也只是几乎。

因为我们俩从不谈喜欢,也不说爱。

好像双方都随时准备着撤离。

这段关系起始那几天,有次在等饭,顾裴言忽然拉起我放在桌上的左手,摩挲着中指根源,我顺着他的动作才发现,那上面有个圆形的浅浅印记。

我一时有些恍然,情侣戒是刚跟徐浩在一起时,我买的,他很少带,因为影响做实验,但我一天不拉地带到我们分手当天,竟然连皮肤都留下印记了。

当时我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顾裴言拽住,他手指微微用力,像是要抹掉那个浅淡的痕迹。

我心跳如雷,总觉得他再开口就会说重新给我买个属于我们的情侣戒。

但是没有。

他只是一边手上用力,一边淡淡开口:「等你考完试,我们出去玩吧。」

「啊?」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去哪?」

顾裴言抬眼看着我:「去看日出。」

他那瞬间的眼神过于灼热,我无力应对,只是草草点了头。

那天气氛真的很好,时至今日想起来都让我心头一热。

可之后顾裴言再没提过旅游的事,哪怕我昨天已经考完试,暂时脱离苦海,我们一起吃饭庆祝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起。

仿佛看日出什么的,只是他兴之所致,随口提起。

可我在一段高强度的学习之后,真的很想出去玩,恰好今天无所事事,我就没打招呼,想着直接去店里找他。

店员看见我,笑着指了指放映室:「言哥在里面。」

我点点头,径直走过去,还不到跟前,就发现放映室的门没有关严,而里面也不似平时暗,大灯应该开着,光线顺着十多厘米的门缝泄出来。

我想到马上能看见顾裴言,不自觉先笑了,刚准备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就武功山吧,那里日出好看,就是我们得准备点厚衣服和防滑鞋。」

顾裴言低低应了一声:「嗯。」

我浑身一僵,慢慢将刚才扬起的嘴角扯平,往走廊里侧跨了一步,找到一个能看进门内的角度,望见一个窈窕修长的女性背影,她低头在手机屏幕上看着什么,柔顺的长发垂在脸侧,顾裴言站在她旁边,几乎紧挨着,垂头跟她一起看。

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一定很美。

屏住呼吸,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离开了那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攫住,满腔酸涩不受控制地往外溢,迅速漫至四肢百骸。

原来他没有忘记,也不是不去了,只是计划中的人物换了而已。

我脚步悬浮,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忽然听见一侧的小商铺在大喊:「月底清仓,全场八折!」

月底?我摸出手机看了看日历,啊,月底,我跟顾裴言的三月之期就是这月底结束。

我这才明白,他当初提这个实习的建议,不只是在给我余地,也是在给他自己留退路。

我苦笑着抹去眼泪,三个月,足够他发现我的无趣了。

看来,这场恋情游戏要结束了呢。

我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也无数次自我警醒不要陷入太深。

明明有了心理准备,为什么还这么难过呢?

10.

我悲哀地发现,我真的喜欢上顾裴言了。

等我神思恍惚回到家里,才发现他给我发了很多条微信,还打了好几个电话。

第一句是说:「今晚去找你,有事说。」

后面的全都是因为我不回消息的追问。

我将手机静音,有些颓然地回到卧室瘫在床上。

顾裴言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你轻易产生一种被在意的错觉,然后又让人摸不准他的心意。

那两人依偎的画面再次闪入脑中,他们太般配了,光是站在一起就让人赏心悦目。

我呢?跟顾裴言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短短三个多月,要经历两次分手,也是没谁了,我拼命闭眼,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从眼角钻出来。

咚咚咚!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我知道是他来了,可就是不想动。

顾裴言敲了一会儿,就直接在门外大声喊:「许然,你在不在家?许然!」

我这房子隔音不太好,我怕一会儿邻居出来说什么,只好冲进洗手间随手洗了把脸,然后去开了门。

「靠!你在家你吱声,电话怎么也......」顾裴言顿了一下,然后甩手关上门,伸出手捏住我下巴:「你哭了?」

我挣脱开:「不关你的事。」

顾裴言摸了摸我发顶:「我可是你男朋友,怎么会不关我事?」

这话简直是往我肺管子上戳,我抚开他的手:「很快就不是了。」

顾裴言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才收回去,他把手插进裤子口袋,然后靠在玄关上,声音冷冷道:「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总觉得就算要分开,也得自己先开口,于是我不再看他,转身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三个月要到了。」

他这次沉默了更久:「所以呢?」

我在心里悲凉一笑。

然而不等我自嘲完,身后一股大力直接将我转了半圈,然后推到了沙发上。

顾裴言一条腿站着,一条腿屈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撑着我肩膀两侧的沙发楞,就这么低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沉声道:「我问你,所以呢?」

「我们......」

结束吧。

但后三个字没能说出来,因为顾裴言忽然低头吻住我,这个吻带着明显的烦躁,等嘴里漫起一阵血腥味,我推开他,伸手一模,指尖果然沾了血迹:「你有病吧!」

顾裴言头埋进我颈窝,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开口:「对,我有病。」

然后他像是忽然卸了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我身上,伸手环住我:「许然,我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三个月了......你都忘不了那个前男友?」

他声音里的自嘲与悲凉都过于明显,我有些茫然,想推开他问清楚,但这个动作却仿佛激怒了对方,勒在我脖子后面的胳膊明显紧了紧。

「我不喜欢他了,你先松开。」我拍拍顾裴言肩膀。

他身子一顿,数秒后放开我,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我:「那你什么意思?认识新人了?」

我摇摇头,用力把手从他手里挣了出来:「顾裴言,你不是说等考完试一起去玩吗?」

他因为我抽手的动作皱了皱眉:「对。」

「那......」我还是很怂地移开了视线,神思不定地看着地毯某处:「是不去了,还是不跟我去了?」

「你在说什么?」顾裴言掰过我的脸,强迫我跟他对视:「要去,还是要跟你去。」

听到这话,我再没忍住,哇得一声又哭了。

「操!」顾裴言立马抱住我:「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哭。」

我一边哭一边问:「今天那女的是谁?」

「什么女的?!」顾裴言不解,似是说完就反应过来:「你说小悉?」

还小溪?我还大河呢。

叫这么亲昵,我吸吸鼻子:「你跟她在一起做攻略,还说你们去了要买什么什么鞋。」

顾裴言松开我,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我的大花脸:「你今天去店里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了好让你藏人吗?」我下意识道。

顾裴言闻言笑了:「许然,吃醋是好事,但喝了来头不明的醋就想提分手,这习惯可不好?」

我转过身不再理他。

顾裴言从身后环住我,头靠在我肩膀上:「那是我堂妹,顾悉,她经常出去玩,我找她帮忙,想着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先准备好再告诉你。」

啊这......乌龙了,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顾裴言偏头在我脖子上吻了一下:「但是你吃醋,我好开心。」

我闷闷道:「我不开心。」

「那......」顾裴言压低声音,手上也跟着不安分起来:「回卧室,我让你开心开心。」

「......」

论老色批是怎么养成的。

11.

一周后,我们出发去了武功山。

为了不错过最美的那一刻,我们提前上山,住在了帐篷里。

即便我头天晚上满心期待,第二天的懒虫还是没放过我。

「然然......」顾裴言一边捏我耳朵一边喊:「然然,快起来了。」

我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坐起来,然后被顾裴言拉到帐篷口。

抬眼一望,只见云海之间夹着一层薄薄的橙色,随着天光渐亮,金色光晕破云而出,远处的群山成了零星点缀,太阳像是带着世间所有希望站在了我眼前。

我无言片刻,转头看顾裴言:「我有点想哭怎么办?」

「哭吧。」顾裴言圈住我肩膀:「这么美的景,还是值你几滴眼泪的。」

我们就这样,握着彼此的手,沉默着看完了这场盛景。

「许然。」顾裴言忽然开口:「在你去我店里买醉之前,我就见过你,很多次。」

「啊?」我抬头看他。

顾裴言笑着说:「在市图书馆。」

「我那段时间接了个插画工作,就天天去图书馆赶稿,你每天都坐在同一个位置埋头看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注意到你,大概是你笑起来眼睛太亮。」

「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你看着书偶然会笑起来,大概是做题比较顺利吧。」

我真没意识到。

顾裴言用下巴蹭蹭我头顶:「所以啊,你那天一走进店里我就注意到了,但平时学习都能学得那么快乐的人,忽然就哭了起来。」

我回想那天,没忍住笑了:「你那天对我好凶啊。」

「没办法,那是我表达关心的方式。」顾裴言也笑。

原来我们相遇之前,就陪伴过彼此啊。

我一边美滋滋地想,一边犯困,起太早的后劲已经上来了。

「许然。」顾裴言捏捏我耳垂。

「嗯?」

「实习期结束,我转正了吗?」

「嗯。」

「那......正式工合同期签多久啊?」

我勾起嘴角:「永久买断。」

(全文完)

作者:人间小甜饼

出处:知乎

转载已经获得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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