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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藏着一个人,就像藏着一个归宿,可以带他天涯海角地走,却从不觉孤独。

就像陈美汐。

陈美汐心里藏了一个人,从十七岁藏到二十七岁,藏了整整十年。

高三那年,十七岁的陈美汐来到姑妈家,一个西部小城的高中借读。

这边高考分数线低,爸妈坚持让她先过来,然后再想办法转户口。

从山东到西北,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对尚未成年的美汐来说,是一种沁入骨髓的孤单。

02

第一天上课,老师站在讲台上,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大家把上节课的笔记打开……”

随着纸页摩擦发出的“唰唰”声,美汐坐在座位上,四顾茫然。

这时,一本打开的笔记本移过来,干净整齐,字体隽永。

美汐转过头,是她的新同桌王钧明。

王钧明对着美汐粲然一笑,因为皮肤黑,显得牙齿耀眼的白:“一起看吧!”

少年的友谊很容易建立,这一笑,隔阂消除,温暖顿生。

03

陌生环境里熟知的第一个人,往往举足轻重,美汐和王钧明很快成了好朋友。

有了朋友,美汐觉得新生活没那么难捱了。

而王钧明,则毫不掩饰地对美汐好。

上课遇到口音重的老师,他当翻译;美汐要去小城的某个地方,他当向导;美汐想家时,他给她讲笑话,转移注意力。

有天中午,放学铃声一响,教室里就如退潮一般,很快人去楼空。

走读的同学回家了,住校的也都拿着碗筷去食堂吃饭,唯独陈美汐和王钧明,还坐在座位上埋头苦读。

陈美汐不走是因为她例假突然提前,弄脏了裤子,这会儿正束手无策。

她不走,王钧明也不走,还满脸关切地询问:“陈美汐,你怎么不回家?是不是不舒服?”

美汐满脸通红,嗫嚅着:“我还有事……你赶紧吃饭去吧!”

王钧明住校,去晚的话可能就没菜了。

他看美汐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拿着饭盒走出教室。

美汐赶紧站起来,侧身向后看了一眼,浅色的裤子上,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快急哭了,走吧,怕被人看见,不走吧,很快就会有同学吃完午饭回来,到时候就更走不了了。

对十七岁的女孩来说,这种尴尬简直是致命的。

04

陈美汐没料到,这一幕被走到窗前的王钧明尽收眼底。

他飞快折回来,陈美汐还没反应过来,王钧明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美汐的书桌上,什么也没说,一溜烟地跑了。

王钧明个子很高,那天穿的是黑色运动衫,陈美汐穿上,宽宽松松,刚好遮住裤子上的污渍。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美汐穿上王钧明的衣服,迅速跑出教室。

站在走廊上往下看,王钧明走在校园里,只穿了件薄薄的T恤,高高瘦瘦的他,走在深秋的冷风里,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陈美汐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05

如果一个人看过你狼狈的样子,要么不想再见,要么亲密无间。

美汐和王钧明,是后者。

少男少女,就这样情窦暗生,悄悄相爱了。

深秋的小城,街道两边种满槭树,红色的叶子落了一地。

他们俩骑着单车穿梭而过,红叶在身边飞舞,彼此对望一眼,都是看得见的欢喜。

他们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去音像店买周杰伦的新唱片,去小城郊外的山上摘苹果……

恬静美好的初恋,让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小小的甜蜜和小小的确幸。

06

然而,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美汐的爸妈突然过来。

户口迁移失败,高考移民计划彻底落空,美汐还必须要经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惨烈。

他们心急火燎地要美汐赶紧回去,家里的高三,已经紧张到白炽化,女儿已经耽误太久了。

美汐彻底懵了。

她甚至来不及跟王钧明告别,就匆匆收拾行装,跟着爸妈回了家乡济南。

火车开动时,美汐眼巴巴地看着窗外,心酸地想:明天,王钧明看到她空荡荡的课桌,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失落?会不会觉得她太无情?

07

回到熟悉的学校,美汐反而好长一段时间缓不过来,没有王钧明在,故乡好像变成了异乡。

爸妈认为都是他们来回折腾影响女儿,彼此埋怨了好久。

没有人知道美汐的心事,夜深人静时,王钧明会一次次跑到她的脑海中:微黑的脸,高大瘦削的身材,笑容温暖和煦。

她偷偷给王钧明写过一封信,一个多月后被退了回来,上面写着查无此人。

怎么可能查无此人?地址明明没错!

美汐想起他们短暂的相知相惜,想起那些青春岁月里的往事,叹息、惆怅、伤感慢慢弥漫心间。

08

大学四年,陈美汐没有谈恋爱,她一直没能忘了王钧明。

每年都要回姑妈家一趟,期待能和王钧明偶遇,却始终没能如愿。

她在小城只待了两个月,连同学都没认全,又是不告而别匆匆离去,除了那所学校,根本没有王钧明的任何联系方式。

王钧明就这样消失在漫长岁月里。

大学毕业后,陈美汐在家乡济南找了工作,就在入职前夕,她突然想再回小城一趟。

这次,她连姑妈都没惊动,直接住了酒店。

一连三天,美汐穿梭在小城的大街小巷,把她和王钧明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已经不是寻找,也不期待邂逅,只是纯粹的怀念和追忆。

09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晃悠到一条巷子,当时,她和王钧明曾在这儿买过烤红薯。

明天就必须离开了,这次回去之后,就要真的放下了。

因为心里有事,美汐根本没注意到那个小混混是从哪里来的。

感觉到有人猛地把她的手机抽走,美汐这才吃惊地抬起头,听到一声轻浮的调笑:“呦,美女长得不错嘛……”

一看就是地痞流氓,嘴里酒气熏天,陈美汐嫌恶地捂着鼻子:“滚开,把手机还我!”

“嗬,脾气还挺大,欠收拾啊!”他嬉皮笑脸地说着,就要过来拉美汐。

美汐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声喊着:“救命!”

10

偏偏那个时候,周围一个行人都没有。

恐惧袭来,美汐拼命挣扎,趁小混混不备,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吃痛之下,他松开了她。

美汐拔腿就向光亮处跑,嘴里慌乱地喊着“救命”。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旁边的一条弄堂里冲出来,一把拉住美汐的手,迅速往前跑。

那人的步子很大,美汐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几分钟后,濒临极限的她,终于跑到了灯火明亮的大街上。

他们都弯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路灯下,美汐转过脸,想道声谢。

然而,下一秒,她却一下子愣了。

棱角分明的脸,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王钧明啊。

11

陈美汐没想到她和王钧明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她激动得无法自控,大声喊着:“王钧明,是我,陈美汐!”

王钧明愣怔了半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待到认出美汐来,巨大的惊喜一下子铺满他整张脸。

“陈美汐!”他大叫:“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突然就走了?你怎么晚上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多危险……”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

美汐也激动得不行,说出的话一样前言不搭后语:“我……我当年回老家了,回济南了……我给你写信,但是退回来了。你也毕业了吧?要去哪里工作?”

王钧明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看了一眼,面露难色:“美汐,我来不及跟你详谈……我要赶车回家,我爸病了……你记住我的手机号码。”

美汐急忙在包里摸索,片刻后想起来,她的手机被小混混抢走了。

王钧明见状,从包里拿出笔和本,边写边说:“我的电话和地址,一定要打给我,我会去找你的。”

他把纸条递给美汐,犹豫片刻,轻轻抱住了美汐。

王钧明有些哽咽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要不是今晚着急回家,刚好走了那条路……”

最美的遇见,是在人群熙攘的街头久别重逢。

王钧明的怀抱厚实温暖,暖得让美汐想起一些岁月,悄悄打开心扉的岁月,有些东西融化,红花绿叶悄然而出。

12

她把纸条装进包里,催促王钧明说:“你赶快走吧,我回去就联系你。”

王钧明慢慢松开她往前走,却频频回头,两个人一次次默默地对望,一次次挥手。

一直到王钧明融进人群中看不见,陈美汐才打车回到酒店。

回到酒店,她第一件事就是用座机给王钧明打电话。

然而,悲催的事情发生了,王钧明给她的那张纸条,居然不翼而飞。

陈美汐把包翻了个底儿朝天,没有!

她绝望地跑出去,沿着回来的路走了一遍,一直走到她刚刚和王钧明见面的地方,依然没有找到。

夜已深,灯火阑珊的街头,陈美汐蹲下来,悄悄地哭了。

她和王钧明,就这样又一次擦肩而过,人海茫茫,踪迹皆无。

缘分来了无可阻挡,缘分散了落花流水。

美汐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她觉得命运在跟她开玩笑,在她本来要放下、要彻底忘记的时候,王钧明从天而降,给了他踏实的拥抱,然后再次彻底消失。

这让美汐又进入一个循环,久别重逢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放不下那个人。

13

就这样,光阴流转,六年后,二十七岁的陈美汐,已经是标准的白领丽人,在职场游刃有余。

依然单身,也不拒绝亲朋好友的介绍,不拒绝相亲,但见过的男人,眉眼都一样模糊,在她心里留不下任何痕迹。

情人节那天,陈美汐参加一个单身联谊会,春寒料峭的广场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音乐响着,有好多对男女在跳舞,她环顾四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热闹。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到她面前:“这位美女,能请你跳支舞吗?”

珍藏在心底的声音,像被时光层层包裹的甜蜜礼物,自岁月深处而来。

是王钧明。

陈美汐捂住嘴巴,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

王钧明把她拥在怀里,在她耳边小声说:“终于找到你了,这次,我再也不要放开。”

14

这世间所有的久别重逢,都隐忍着漫长的等待。

高三那年,美汐离开后,王钧明的身体就出了问题,被怀疑患了某种罕见病,休学三个月,才回到学校。

因此,错过了美汐写给他的信。

六年前的相遇,王钧明迟迟没有接到美汐的电话,冷静下来,才发现他被惊喜冲晕了头,为什么没有记下美汐的联系方式。

就这样又一次错过。

他只记得美汐说过,她老家在济南。

于是,他放弃已经找好的工作,来到济南。

王钧明固执地认为,只要他们在同一个城市,总有一天能相见。

15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整整六年。

所谓巧合,不过是蓄谋已久。

这几年,王钧明不厌其烦地在济南每个高中的官方微博群发消息上留言:有人认识陈美汐吗?

偶尔有人回复,但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六年间,光是留言都留了三千多条。

直到最近,有位学校的知名校友知道了这件事,在自己的微博上写了这个感人的故事,竟然一下子上了热搜。

陈美汐高中时的闺蜜许燕看到了,在这条消息上留言了自己认识的陈美汐的个人特征,甚至连高中时的糗事都说出来了,热搜持续发酵。

王钧明欣喜若狂,这十有八九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陈美汐了。

于是他联系了许燕。

许燕和陈美汐虽然高中时亲密无间,但毕业后各分东西,渐渐少了联系,还是前两年聚会的时候见过一面,知道美汐的工作单位,却并不知道她的近况。

不确定美汐是否已经结婚,王钧明等在美汐公司楼下,看到朝思暮想的姑娘走出来,却不敢贸然上前相认。

一直到今天晚上,在这个单身联谊会上,王钧明隔着人群,看到心爱的姑娘茫然四顾的样子,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没有笔记时的惶然。

16

这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一直等待的那个人,恰好也在等你。

一年后,陈美汐终于嫁给了王钧明。

婚礼上,她笑靥如花地感言:感谢缘分,让那个花季雨季里我为他失眠的男孩,终于成了我老公。

王钧明则感叹:人生最好的三个词,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我都经历过,此生无憾了。

兜兜转转,缘分本就是定数,还好,不管过程如何曲折,最终的结局,是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