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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拙棘
本号原创首发
之前发了个《流浪地球2》的，里面批评了周喆直这个角色面对重大决策问题，只会空洞煽情，不会摆事实讲逻辑。这引来许多读者的回应：周之所以不好好说话，是因为他意识到了Moss的存在，是为了不在Moss面前暴露自己的意图。
周意识到了Moss的存在，这个是很明显的，镜头语言再三暗示了，影片最后都明示了。注意到这一点挺重要，但并不能解释太多问题。我们接下来要问的是，他在不同阶段对这一情况有何种程度的认识？比如，他猜测有高于我们的力量存在，这个高于我们的力量是未来的人类，还是人工智能或别的什么东西呢？他认为他（它）对我们的态度是友好还是敌对呢？
周认为那些实验室、手机接收到的时间点是预警，说“有人在帮我们”。如果按这些信息来推测，那么他认为那个高于我们的存在是友好的。那么。为周辩护的一种主流说法——他在和Moss对峙，在威慑它——就说不通了。
网上对周的行为争议最大的是最后看不出有任何理由，也不告诉操作人员自己有什么理由，却无比坚定地坚持要点火。如果说在这里，用和Moss对峙来解释还算有点道理（文章评论区以及网上的其他解读主要也是在讲这个情节），那么我之前文章里说的那两处（“小白点”“大腿骨”），即便加入和Moss对峙这个设定，也依然很说不过去。
常见的说法是，Moss听不懂比喻、反问之类的不好好说话的表述方式，所以周不好好说话是为了在Moss的监控下隐瞒意图。这非常荒谬，因为无论周具体选择以何种方式去说服别的国家（我批评的就是他的说服方式：不针对问题摆事实讲逻辑，而是用照片、用例子空洞煽情），他的基本意图——坚持逐月计划，用核弹炸月球——本身是非常清楚的，事前就很清楚，事后更清楚。所以这里根本不存在隐瞒意图的空间，除非Moss比Siri还蠢。
那种乍看深刻实则混乱的解读某种意义上和大棋党很像：有一些解释效力不明的含糊想法（比如他意识到了人工智能的存在），脑补一些不合常理的设定（比如高层无所不知），有坚定的立场（比如我就是喜欢周代表的这路人），然后怎么看怎么合理。
抛开那些执念和模糊混乱的想法，最合理的解释显然是，导演对文戏，对精彩的公共发言的理解就是比较平庸，这种平庸也比较符合我们的现实状况。
顺着这个话题，想谈另一个问题：符合作者（导演）的原意就是对作品的正确解释吗？
我们抛开《流浪地球2》的复杂情节，直接用比较简单的内容来勾勒这个问题。
假如我走到水果店老板面前，说“要好”。水果店老板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勉强猜测我的意思是要买最好的水果。什么叫最好呢？可能指最贵的，毕竟口味因人而异。于是他拿出一个榴莲给我。
然后我朋友马上嘲讽说，“老板你傻啊，他的意思是要甜的苹果。”而事实上，我心里想的确实就是我朋友说的，我说这话就是想表达“要甜的苹果”。
那么，老板的解读错了吗？朋友的解读比老板的解读高明吗？显然不是。面对这样一个含糊不清的表述，老板的解读反而是比较合理的，我朋友则完全只是因为路上听我说了要去买点苹果才知道我想说什么。
显然，这里要批评的是我的表述，而非老板的解读。在一个公共空间中，老板的解读是比较合理的，我的表述则是无比失败的。
电影、文学等也是一样：如果作品本身无法呈现作者想要呈现的想法，那么合理的解读就是不符合作者原意的解读。如果说文艺作品和前面买水果的例子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买水果时，我的真实意图极其重要，我说话的意义就在于传达这个意图，而对于文艺作品，作者的意图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作品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