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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像往常一样回家。

进了院子,刚要推门,一种奇怪的声音传来。

男女的喘息声,在大白天格外刺耳。

要知道我爹可是个老鳏夫,丧妻多年,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很不容易。

随着年纪长大,我担心自己嫁出去后爹爹一人孤独,好几次劝他再娶,他总是不听。

按照他的话说,我娘是天底下最美最好的女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我侧耳仔细分辨了一下,屋中如狮虎般吼得猛烈的千真万确是我那忠贞不二的亲爹。除了“吼”这项神技,他还会说“心肝宝贝”这等肉麻的话。

亲爹用实际行动,向我展示了什么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只是他一穷二白,哪个眼瞎的能看上他?

我郁闷不已,走出院子去找同村的李开心。

开心是村里的孤儿,也是我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我将我爹的风流韵事与他一说,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冯叔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风凉话!我担心,我爹是动了真心,否则他那么守规矩的一个人,怎会白日宣……”

最后一个“淫”字,我感到难以启齿。

开心不以为意道:“动心就动心,大不了添个娘照顾你。”

我垂着头道:“怕就怕,那女的不是正经人,耍完我爹,拍拍屁股就跑了。”

开心蹙眉,托着腮开始思考。我见他模样认真,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哪知他一张嘴,就叫我气个半死。

“跑就跑呗,左右你爹是汉子,不亏!”

我伸手捶了他一拳:“滚!”

开心并没有真的滚,而是和我一起回了家。

我们是算着时间回来的,就算我爹龙精虎猛、猛龙过江、江翻海倒、倒凤颠鸾,此时也该结束了。

四只耳朵同时竖起,屋子里果然没了动静。

我一把推开,叫了声:“爹。”

爹没有回答。

我径直往里走。

开心在后面拉了拉我的衣角,道:“若寻,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我吸了吸鼻子道:“很香,估计是那女人身上抹的粉。”

开心摇头道:“不,还有另一种味道。”

不一会儿,我俩异口同声:“血腥味儿!”

我赶紧往爹爹睡觉的里屋跑。

开心腿长,跑得比我快,只看了一眼就退出来,扶着我的双肩道:“若寻,你不要怕。”

明明他自己怕得很,两腿一直在打哆嗦。我推开他,看到了里屋的场景。

我爹倒在炕上,双目圆瞪,瞳孔却涣散了,不似活人模样。

我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不能再给我任何的回应。

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整个人不停地发抖。

开心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搓着手道:“看你爹的死状,很像百花楼里抬出来的寻欢客。我怀疑,有人给他下药。要不,我们去报官。”

官肯定要报的,不能叫杀人凶手轻易逃了。但在报官之前,我想先找找线索。

我抹着眼泪检查了屋中所有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缺。这证明我爹并非死于杀人夺财。

开心在地上找到了一些灰,嘴里咕哝着:“一点儿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那就叫官府来查,官家的人办法多。

开心深以为然,陪着我敲响了官府门口的鸣冤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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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官大人高坐堂上,问我为何击鼓。

我一五一十道来,求他为我做主。

县官一听自己的管辖之地居然发生这样惨无人道的命案,立即派捕快去查看。

我跪在堂下等着,以为他会给我一个公道。

哪知捕快回来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县官就一改之前和颜悦色的态度,拍着惊堂木斥道:“刁民无理,明明你爹是寿终正寝,你却说他是被人谋害,颠倒黑白,扰乱公堂,该当何罪?”

我急了,大呼:“大人,我爹真是被人害死的。他是中毒而死,您派仵作一查便知。”

县官吹胡子瞪眼道:“本官判案,还用你教?本官已命仵作查明,是你信口雌黄!”

我爹死了,我变成了孤儿,凄凄惨惨一人,本就十分可怜。这狗官大概是看我无钱无权,不愿多管闲事。人命关天,他轻描淡写。

我一人力薄,冲他磕头:“大人,民女求您细查。”

他见我不依不饶,顿觉不耐,看了左右一眼,下令道:“将这女子拖出去,杖打二十以示警戒。”

开心在一旁为我求情,惹得县官大人不快:“你再多言,便与她一起挨罚!”

我睁着迷蒙的泪眼,朝着开心摇了摇头。我一人受罚已是屈了,何苦连累他一起。

衙门的棍棒打下来,臀上火辣辣地疼。我咬牙忍着,恨极了这个狗官。

开心蹲在一旁,哭得比我还惨,仿佛棍棒下趴着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行刑完毕,我只剩下半条命。

开心在路边找来一种叫龙芽的草药,用石头碾碎了装在竹罐子里递给我。

“自己能敷吗?”

龙芽草,又名仙鹤草,性平,味苦,具收敛止血、清热解毒之效。我们普通百姓无钱抓药,青睐路边的各种野草。

我酸痛不已,摇了摇头。

他闭了眼道:“如果你不介意,那就由我代劳。”

我怎会介意呢。

生死面前,男女大防算得了什么?

况且在我最悲惨的时候,是开心陪着我。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该怎么撑下去。

他闭着眼,捡了根树枝乱涂一气。起初十分痛苦,渐渐地龙芽草起了效果。大约趴了半个时辰后,我缓过来了。开心自告奋勇,说要背我回家。

爹爹枉死,还在家中等我。

开心虽然是个汉子,可他年纪与我差不多大,一路行走,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半道上他摔了一跤,将自己垫在我的身下,趴了一会儿默默地站起来,又背着我往前走。

我的眼泪凝在睫间,忍住不让它滑落。

终于,我们赶在天黑之前回了村。即将到家门口的时候,听到屋里似乎有人。开心留了个心眼,延着墙边小心翼翼地贴过去。

果然,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还有人说:“不要紧,冯敬还有个女儿。我们就在这儿等,不信她不回来!”

我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此地不宜久留!

开心背着我匆忙离开,让我先去他家躲躲。虽然是个草屋,好歹有个栖身之处。

我无法不答应,只是放不下我爹。

开心打着包票:“你放心,我这儿还有几吊钱的积蓄,明天我就去找村长,让他帮忙葬了你爹。他要问起来,我就说你被远亲接走了。”

我没有家了,在开心的草屋里住了好些日子。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决定去找狗官。

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伤口还未完全复原,我走得很缓。在街上经过一辆马车时,忽然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是她!

那个与我爹翻云覆雨的女人。

她正从马车上下来,对着丫鬟絮絮低语。

纵然天下香粉有相似,可声音却是独一无二的。

我攥紧了拳,记下了车厢上的印记。随后返回,将此事告诉开心。

开心帮我四处打探,终于打听到了马车中的女人是谁。

她是三等轻车都尉丰绅宜绵府上的二夫人偲偲,戏子出身,长相娇媚,很得丰绅宜绵的喜爱。

除此之外,开心还打听到,三天后,偲偲要去城外岫云寺上香祈福。

他说,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抓住偲偲,问出究竟。

甚好。

我隐隐觉得,此事很不简单。偲偲虽然是个妾,可总归是大户人家的妾,跟着丰绅大人,比跟我爹要好上一百倍。再加上她这样的姿色,怎么会看上我爹?

她图什么?

我和开心做了周详的计划,熟悉了丰绅府上与岫云寺之间的每一段路,最终选在马车必经的崖边绑上细绳,用来绊马。

还掐着时间,在崖边不远处撒上钉子,好让马儿吃痛,不受控制。

马蹄一绊,二夫人就会摔下去。

我们选择的山崖不陡,亦不深,覆盖着柔软的青草,摔不死人。埋伏在下面,就可将她活捉。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只听马儿嘶叫一声,撒蹄子狂奔起来。继而为细绳所绊,一个趔趄。

马车侧翻,偲偲从里面滚落下来。

她“啊”的大叫一声,骨碌碌往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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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开心早就准备好了,自然比还在惊慌大叫的丫鬟小厮要快。

迅速奔到她身边,拿出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二夫人,别来无恙!”

她惊慌失措:“你是谁?想做什么?”

我开门见山:“我叫冯若寻,是冯敬的女儿,这么说,你可记得了?”

她喃喃:“你是他的女儿,怪不得……”

我怕上面的人找下来,决定速战速决,把刀往前压了一寸,道:“快说,你为何要害死我爹?”

她的眼中起了蒙蒙的雾,似乎有些伤心:“我不想的,这是个意外。”

开心踹了她一脚,道:“休要狡辩!”

偲偲含着泪,对我道:“是真的,我与你爹乃是故交,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我又怎会杀他?是他长久不碰女人,一时承受不住。”

开心又踹一脚:“贱妇骗人,我冯叔才不是色中饿鬼!你当我们不知道,冯叔是被你下了药!”

偲偲仍然坚持:“冯敬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吃点药,不过是不想在我面前丢脸。你们年纪还小,不会懂的。”

我一刀刺在她的胳膊上:“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她吃痛吸气,嘴却硬得很:“信不信由你!”

气氛,陷入僵局。

开心出主意道:“我看就是她害死冯叔的,杀了她算了。”

我犹豫着,突然身后传来风声。

地上的偲偲不顾身前的匕首,翻身而起。她将我压在身下,替我挡了一箭。

鲜血从她后背流下来,淌在我的手上。

我陷入巨大的震惊中,喃喃道:“为什么?”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快跑!记住,想要活命,你就得站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