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不大,部门挺多,大小十一个科。

我是工艺科的科长,大家都叫我高科。

最近公司领导忽然心血来潮,一下子把科全改成了处,我自然就成了工艺处的处长了。大家很快改口,都叫我高处。

这个称呼很好,我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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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发现有一个人没叫我高处,仍叫我高科。这个人也姓高,叫高阳,和我同宗,五百年前是一家,按说我当了处长,于他脸上也有光彩,他应该更积极地叫我高处才对啊!然而他不叫,这让我很不爽,不解,而且不安。

于是,我在没事的时候就仔细研究这个高阳为什么不叫我高处,然而总不得要领。

嫉妒吗?不太可能。我在当科长的时候,他叫我高科叫得可是比谁都欢。如果我升官了,他或许会有一些嫉妒,但事实上我并没有升官,只是变了一下称呼,估计他还没必要为了这个嫉妒。

不服吗?也不太像。虽然他仍叫我高科,但和我说话时却相当的恭敬。在这一点上,他表现得比处里的其他人要出色。

那么,是不习惯吗?然而他叫那些和我一样由科长转变成的处长,是一点也不扭捏的……

我分析了N种原因,最后都被我一一否定。

但这事我必须要弄明白,即使弄不明白,也要想办法让高阳改过口来。

于是,在每周一次的内部例会时,我不厌其烦地强调“咱们工艺处”应该如何如何,“我这个处长”要怎样怎样,希望能引起高阳的重视。然而,高阳再和我说话时,仍是叫我高科。

我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内心已是对他极其的反感。

反感归反感,工作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高阳叫我高科我还得答应着,而且还得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仿佛对他这个“大不敬”的称呼丝毫不介意。

领导嘛,就应该大度。然而我并未放弃让高阳改口的努力。

但这个高阳不知是后知后觉,还是装傻,对于我的种种努力总是无动于衷,和我说话时,仍叫我高科。

我对高阳的反感,很快上升为愤怒了。

在开会的时候,我就阴下脸,拐弯抹角地批评处里的某些同志不尊重领导,对公司的决策抱以冷漠的态度,思想上存在严重问题。

这话说得够明白的了。我在说这话时,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同时看到同事们不时地瞅着高阳。

而高阳呢?不自在地低着头,躲闪着同事们幸灾乐祸的目光和我咄咄逼人的架势。

是的,高阳明白了。

但他并没有改口叫我高处,而是尽可能地避免高科这个称呼,一般情况下什么称呼都不带,直接说事。实在到了非带上称呼不能说事的时候,高阳的嘴角就迅速而含糊地滑过“高科”两个字,然后马上切入正题。说到底,他还是不肯叫我高处。

我对高阳的愤怒,逐渐转变为仇恨了。

我开始排挤高阳,公司里有什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没人愿意干,我就主动揽过来,然后交给高阳。

高阳因为不愿带上称呼和我说话,就不好推辞,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没想到,有好几件事他竟办得十分漂亮。如果不是他不肯叫我高处,我或许会考虑向领导建议把他提成副处或处长助理。

可是他啊,哼,非要跟我较劲,较得过吗?

于是,我仍然把一些难办的事交给高阳去办,想借机把他挤出工艺处。

然而,我渐渐地发觉了我的失误。

因为我的刁难,高阳每次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俨然成了个人物,领导开始重视他了;而我反而被看作无所事事。

有一回,领导问我些业务上的问题,我支吾了半天说不上来,正自为难,一旁的高阳马上凑过来,一张口,滔滔不绝,把领导说得眉开眼笑,把我听得目瞪口呆。

从那以后,我就隐隐地预感到我这个处长之位已不保了,还未来得及采取任何补救措施时,我就被撤了。高阳成了工艺处的处长,主持工作。

高阳上任前夕,把全处的人请到酒店吃喝了一顿以示庆贺。杯盏轮转,很快都有了酒意,大家纷纷改口称高阳为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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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红着脸说:“千万别叫我高处!叫什么都可以,小高老高或者高阳。”

大家说:“客气什么?当了处长还怕人叫?别谦虚了!”

高阳说:“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唉,我爸的名字就叫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