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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文|桓大司马

责任编辑|陈斌

春节到了,大家纷纷开始拜年。拜年自然少不了吉祥话,各种吉祥话如“恭喜发财”“万事如意”“阖家欢乐”“年年有余”等,都表达了大家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愿景。如果有小孩子不懂事,说了不吉利的话,往往还会遭到长辈的训斥和纠正。

大家喜欢吉祥话,是觉得这些吉祥话有可能成真;讨厌不吉利的话,同样是觉得这些不吉利的话有可能成真。总之,许多人可能从内心深处觉得,别人对自己说出来的任何话,都有可能成真。

这种心理,其实有着非常悠久的渊源。

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从早期只会像猿猴一样用简单的叫声交流,到能够说复杂的语言,是不容易的。人类从什么时候拥有复杂的语言?之前的一般看法是7万年前,智人因为多巴火山的超级大爆发,陷入灭绝的边缘,为了应对极度恶劣的环境,催生了认知革命,发明了复杂的语言,另外,智人进化过程中喉骨的下沉也令他们比其他灵长类动物发出更复杂的音节,也是出现复杂语言的前提。

不过,近年来加拿大学者吉纳维芙•佩金格尔对史前岩画和洞穴符号进行了全面的研究,她推测60万年前的海德堡人已经具备了使用较复杂语言的能力。

人类用语言来给身边的万事万物命名,任何东西一旦被命名之后,人类就感觉掌握和控制了这种东西,每掌控一种新东西,对生活内容简单的原始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惊喜。天下虽大,只有被人类命名的东西,对人类才有意义,否则任你如何巨大、强悍,都没有意义。

所以,在原始人那里,语言是一种掌控世界的魔法,他们认为语言本身是有魔力的,可以创造事物,也可以毁灭事物。他们也会有意识地运用语言来做这两件事,为自己谋利益,用来创造事物的语言,其实就是祷文,用来毁灭事物的语言则是咒语。

这在多个民族的早期神话中都有反映。古埃及的创世神普塔,就是通过语言来创造万物,他说什么,世界上就有了什么,可以说古埃及的创世之神就是思维与语言之神,古埃及人认为思维和语言可以创造世界。

《圣经》开篇的《创世纪》中,“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这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体现的同样是神通过语言来创造世界,语言的力量简直能够牢笼天地。基督教“道成肉身”与约翰福音“太初有道”之“道”,英文就是word。

创世之外,语言的魔力也在其他方面影响了人们的社会和政治生活。

古代的日本天皇,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能,就是赐给大臣们好名字。大臣们认为天皇是太阳神的化身,语言具有神力,赐给自己什么名字,自己就会朝那个方向发展,这也是天皇统治的合法性来源。

古希腊剧作家埃斯库罗斯在名作《波斯人》中,虽然站在希腊的立场上对波斯人评价不高,但特别称赞了波斯人的诚实,波斯人诚实是因为他们认为语言有魔力,话说出口就不敢违背,害怕遭到神罚,而波斯人的普遍诚实对于波斯帝国早期的良性运作具有重大意义。

我国的儒家非常重视“正名”,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行”,除了现实考虑外,同样也有语言魔力观念的影响,因为古人认为,“正名”之后,事情会自然向“名”的方向发展,所以“必也正名乎”。重视名分这一点,对中国政治的发展有巨大的影响。

我国上古时代的游侠,“言必信,行必果”“言出必行”,甚至一诺千金、“重然诺,轻生死”,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在民众中建立威信,另一方面则像波斯人的诚实一样,也是受制于语言魔力的观念,害怕违背承诺遭受神罚。李白在《侠客行》中将游侠们描写为“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诺言比泰山等五岳还要重,非常形象。游侠的这种精神,增加了历史的魅力。

总而言之,古人在使用语言时,对语言的魔力充满了敬畏,也会努力让事情的发展与说出口的语言符合,所以,许多时候还真是“心想事成”,敬畏是好话成真的最重要的因素。

今天,我们也可以秉持着敬畏之心和真诚之念,对亲友进行祝愿,无论吉祥话应验与否,在相对缺乏敬畏感的现代社会,这都是难得的陶冶情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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