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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一个小城镇。我一直很不喜欢那里,因为那里表面上看起来安静平和,其实暗地里是洗不去的落后和腐朽。

1

比如说,重男轻女。

在我的家乡,男孩是家里的宝,捧在手心里长大,女孩就是一棵野草,可以随意打骂践踏。大多数家庭只要生的是女孩就一直不停的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因为在那里,没男孩的家庭会被人骂“绝户头”,对于那里所有人来说,这算得上是世界上最恶毒最难听的话。

姥姥连续生了五个女儿,最后总算生了大舅一个儿子。

尽管五个女儿个个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屋里屋外包括庄稼地里都是一把好手。尽管儿子不学无术调皮捣蛋,但是他们最疼爱的还是儿子。

用姥姥的话来说,嫁给我姥爷这大半辈子,只有生了我大舅才算是在那个家里真正的有了地位,公公婆婆才真正的把她当个人看。

我是家里的老大,妈妈生了我把我给姥姥姥爷带,紧接着第二年就生了我妹妹。然后我爸我妈把我妹扔给了我奶奶带,下一年里又快速的生了我弟弟。

直到有了弟弟,他们才算真的长舒了一口气,不再急着造人,准备外出打工挣钱养这差不离的三个孩子。

因为舍不得儿子,他们把弟弟也带在了身边。这些年里走南闯北,弟弟始终寸步不离的跟在爸妈身边。

而我和妹妹,一个在姥姥姥爷家,一个在爷爷奶奶家,也慢慢的长大了。

2

我三岁到八岁那五年,爸爸妈妈一直在新疆打拼。

五年时间里,也许是因为距离太遥远,也许是为了省钱,爸爸妈妈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他们为了不让家里的老人担心,总是会固定的一个星期打一次电话回来。

新疆和老家时差很大,等他们晚上忙完了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然是凌晨一两点,通常这个时候我早已经进入香甜的梦乡。

所以在我最需要父爱母爱的年纪,我几乎已经记不清我的爸爸妈妈的样子,更别奢望他们对我的关心和疼爱了。

时至今日,这都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

3

九岁那年夏天,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我坐在堂屋的大凳子上看《新白娘子传奇》,手里还捧着一牙西瓜吃的正欢,老式的大吊扇在我头顶咯吱咯吱转着圈。

余韵悠长的声音很快把忙了一上午农活的姥姥带入梦乡。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我从堂屋穿过被烈日烘烤的格外炙热的院子,径直走到厨房门口的水井旁边,汲了半盆水把手和脸上的西瓜汁都洗干净了,才拐个弯走到大门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我懵了。门口站了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男孩。

男的带着黑色的墨镜,穿着花衬衫,黑皮鞋。女的一身艳丽长裙,胳膊上还挎着包,别提多时髦了。

小男孩还没来得及看,我就害怕的一把把门关上了。

因为从小姥爷一直告诉我,“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小心他们是人贩子。”

我一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根本不像村里人,肯定就是人贩子了。

于是我把门栓从里面插上,一溜烟跑到堂屋里把姥姥叫醒,惊慌失措的告诉她,“姥姥,不好了,外面有人贩子,他们在咱家门口呢!”

姥姥一听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趿上拖鞋,跑到里屋里把姥爷叫醒,“她姥爷,妮儿说外面有人贩子,你去看看咋回事?”

姥爷一听,瞌睡瞬间跑没影了。他大步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喊:“你们是谁?想干啥?”

外面的人一听,也急了:“爸,我是小霞啊,你咋连门都不开啊?”

姥爷一听,连忙把门打开,高兴的招呼他们快进屋,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妮儿,这是你爸妈,你都不认识了?还说是人贩子,真是个傻妮儿啊。”姥姥把我推到他们面前,说:“快叫爸,妈。”

我没叫,反而是瑟瑟缩缩的往姥姥身后躲去。

“一点礼貌都没有,我不喜欢你。”女人旁边的小男孩说话了,虽然他说的话很难听,但是我却丝毫不在意,因为我被他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迷住了,那是只有在电视上才能听到的好听的声音,比我们整天说的“咱,干啥,咋了”这样的话听起来高级多了。

我的目光又从他白白嫩嫩的脸上移到了身上,他穿一件蓝白相间的条纹短袖,一条白色短裤,脚上穿一双白色袜子,黑色凉鞋。

这样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城里娃娃。

我默默低头看向自己黑黢黢的脚趾头和脚上趿着的脚底断了半截的塑料拖鞋,突然没来由的觉得自卑。

我把头埋的低低的,盯着地上散落的零星西瓜子,久久没有言语。

这一幕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是我从未忘记,它一直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十分清晰,我甚至连弟弟当年那个或许是无心的不屑傲慢的眼神都记得清清楚楚。

4

我开始对我的父母有了可怕的恨意。

我恨他们,既然把我生下来了,为什么不能像疼弟弟一样疼我爱我?为什么把我扔在姥姥家这么多年都不管不问?

“我就是疼儿子”父母把弟弟带在身边,却5年不回家看我。

这些恨意就像是藤蔓一样在我心里生根发芽,而他们对弟弟每一个亲热的举动和话语都让我嫉妒落在我心底都成了它的肥料,浇灌着它,让它旁若无人,肆意妄为的生长,最后愈加的枝繁叶茂,常常勒的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经常跟他们吵架,跟弟弟打架,以此来发泄我的不快。每每这时,我妈都会狠狠的揍我,骂我是个野丫头,没规矩,说我是当姐姐的,不该欺负弟弟。

我昂着脸跟她吵,“我就是个野丫头,我就打他,他抢我的东西,该打。你们就是重男轻女,只知道疼他,我恨你们!”

我的话音刚落,扑面而来的是妈妈带了十足力道的一巴掌,她骂我:“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

我妈的手是断掌,打人非常疼。我被打懵了,捂着火辣辣发疼的脸,半天才缓过来。

“我恨你!”

也许是我眼神里的恨意惹怒了我妈,她上来又是一巴掌接着一巴掌,边打边骂,“早知道刚生下来我就把你掐死了,没良心的狼崽子,养你有什么用?”

“你现在有本事就掐死我啊?”尽管脸上疼的钻心,我还是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回击,仿佛她不是生我养我的亲妈,而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撵我滚,我二话不说扭头跑了出去。

初秋的夜晚,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农村的土路上泥泞不堪。我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的从镇上跑到十几公里以外的乡下姥姥姥爷家。

姥姥姥爷看到我这副样子,吓坏了。姥姥赶紧给我找换洗的衣服,姥爷给我烧热水洗头洗澡。一切都收拾妥当,姥姥摸着我脸上的红肿巴掌印,心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到底是她亲生的娃,她咋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啊?”

姥爷气呼呼的给我妈打电话,在电话里把她骂了一顿。

我妈在电话里大吼,尖锐的声音分外刺耳:“都怪你们,把她惯成了这个样子,小小年轻脾气倔的要死,说都不能说一句,以后还得了?”

我姥爷气的脸上铁青,一句话没说挂掉了电话。

姥姥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叹息,“唉,反倒落了埋怨。”

那一刻,我更恨他们。

恨他们自己为了要儿子不肯照顾我,姥姥姥爷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养大,结果反倒落埋怨。姥姥姥爷该有多伤心啊!

我一直没管他们叫过爸妈,总是“喂喂”的叫,看着他们脸上流露的失望伤心的表情,我只觉得万分解气。

5

后来妈妈回了老家,在镇上买了房子,安心照顾弟弟妹妹上学。

而我在县里上高中,离家比较远,所以只能住校,两个星期回一次家。

那时候学校条件也不好,住的宿舍简陋潮湿。冬天没有暖气,夏天只有一个小小的高兴了就转,不高兴就不转的小风扇。

夏天的时候我常常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的起一身痱子。

学校宿舍没有澡堂子,热的一身汗的时候,只能跑到公共厕所的隔间里慌慌张张的洗洗就好。

夏天还好,忍忍就过去了。最难熬的是冬天。

学校里没有暖气,没有免费的热水。

锅炉房里倒是烧的有热水,但是要五毛钱一瓶,而且由于学生多,需求量大,通常都是刚烧的温热就被学生抢光了。

有时候去的晚了,甚至连温水都接不到,放学了喝口热水,睡觉前洗个热水脚,都成了奢望。

有时候下了晚自习我还要洗衣服。自来水冰凉的刺骨,我的手冻得又红又肿,都没有知觉了,但是还得咬着牙洗,不洗又能怎么办呢?要是像有些同学一样,攒上两星期再带回去洗,我妈非得骂死我。

寒风凛冽的冬天像是能把人冻死,就连被子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

我怕冷,钻到被窝里脚都不敢伸直,就那样蜷缩着进入了梦乡。往往早晨醒来,床上也只有我窝着的那一片有温度,其他地方还是冰凉的。

这个习惯我始终改不掉,以至于到现在为止,我睡觉还是喜欢把自己蜷缩在一起窝成一小团,给自己汲取温暖。

在高中三年一个又一个盛夏,寒冬,我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我很羡慕班上那些不住校的同学,他们的妈妈能在学校旁边租的房子陪读。他们每天放学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喝上热乎乎的开水。

我曾经委婉的请求过我的妈妈,那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叫她妈妈,我问的小心翼翼:“妈,我不想住校了,你能在学校旁边租房子陪读吗?”

闻言,我妈放下了正在择菜的手,抬头看我,提高了音量:“给你陪读?你弟和你妹咋办?谁给他们俩做饭洗衣服?你就光想着自己,不想别人?再说了,人家都能住校,就你不能?你凭什么啊?”

尽管心里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她这么毫不留情的话语我还是觉得很难过,我转头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的说:“你就当我没说吧。”

果然,我还是没能摆脱住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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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直以来我和妹妹穿的衣服鞋子,都是我妈从地摊上买的便宜货。而我弟身上穿的,则全都是在专卖店买的牌子衣服和鞋子。

我不服气,问我爸,“凭什么我们穿的衣服鞋子加起来还比不上他的一双鞋贵?”

我爸正在给我弟的鞋子打鞋油,闻言瞥了我一眼:“男孩子就得穿好的,不然出门了丢人。你们个女孩子家家的,能穿就行。”

“呵呵,凭什么男孩子就得穿好的?你们就是重男轻女!”

我爸不咸不淡的回了我一句:“我就是疼儿子,重男轻女。我老了指望我儿子,能指望的上你吗?”

他又说:“有本事你自己挣钱穿好的吃好的,没本事就闭嘴。给你吃给你喝我就已经很对的起你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矫情,我爸的这句话深深的刺激了我。

以至于现在我有了女儿,她要什么我都满足她,给她穿我所能负担得起的最贵的衣服和鞋子,给她买一大堆芭比娃娃和小裙子。

就像有一句说的那样:“你小时候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会让你长大后疯狂追求。”

我把女儿当成了小时候的我,把小时候我渴望拥有但是始终没得到过的东西通通的补偿给她,让她不要像我一样自卑,留有遗憾。

7

我和父母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高中三年,除了要生活费,我基本上很少回他们家,大多数都是去姥姥姥爷那。

对,我把爸妈的家叫“他们家”,因为在我心里,姥姥姥爷那里才是我的家。

有一次星期五下午,我放学晚了,错过了班车。等我坐上第二辆班车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班车到我们镇上天就已经完全黑了。那时候是冬天,寒风呼啸,天上还下着大雪,我没打伞,雪花飘到脸上冻得人生疼生疼的。

我从爸妈家门前走过,看见我妈正倚在门口四处张望。她看见我,朝我招手,我理都没理她,径直朝前方走去。她跑过来拉我,“你不回家打算去哪?”

我掸了掸衣服上的雪,挑衅般的回道:“我去我姥姥家。”

我妈:“这下着大雪,天也黑透了。你一个人路上危险的很,明天再去不行吗?”

我呛她,“我从小学到初中都是一个人这么来来回回上学的,有危险我早死了,还能活到现在?用得着你猫哭耗子假好心吗?”

“你!”我妈抬手又想打我。

我吓得一个激灵,捂着脸从她身边跑过去,连头都没回。

8

2012年,妹妹读高二,弟弟上高一,妈妈理所当然的跟着去了县里陪读。

而我因为高考失利,没能考上大学。

爸爸恨铁不成钢的骂我,“平时不是学习成绩好的很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真丢我的人。还有脸在这看电视,滚回去看你的书去,复习一年明年接着考,考不上你给我等着!”

“你现在嫌我给你丢人了?我考全班第一的时候,要开家长会,老师点名让我的家长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说你忙没时间,那我弟开家长会,你怎么那么积极啊?说到底,你还是偏心。”

“我偏不复读。我就要气死你。”我非得要跟他争锋相对。

“死丫头,我看你又是皮痒了。”我爸随手拿起门后面的扫帚就朝我身上抽去,我疼的直抽气,但愣是一下子都没躲。

等他打够了,打累了,我才起身收拾东西,带着满身伤痕义无反顾的离开家,离开学校,投奔社会这个无情的大染缸。

9

再后来我结了婚。

老公比我大很多,对我也很好。

本来我也不是非这个男人不嫁,可是父母嫌他年龄太大,不同意,我就立马决定嫁给他。

只要是能跟他们对着干,我都特别乐意。

我享受老公对我像父亲照顾女儿一样的关心和爱护,沉浸在他为我编织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朋友说我有恋父情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只知道,从小我没得到的关爱,现在有人给我,我很感激,也很珍惜。

婚后不久我就有了个女儿,老公对女儿很好。

我看着女儿被老公抱在怀里疼惜的模样,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告诉女儿,“放心,爸爸妈妈一定会给你全部的爱。”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老公的妹妹也有了孩子,是个男孩。

每次见面,老公总是抱着他的小外甥亲了又亲,好像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我的神经突然绷紧了,回到家我就质问他,“你是不是重男轻女,不喜欢女孩,只喜欢男孩?”

“你干嘛会这么问?莫名其妙的。”老公问我。

“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妹的儿子?是不是因为他是个男孩,你就喜欢他?就不喜欢咱们的女儿了?”我不依不饶的问他。

“拜托,他是我的小外甥,我肯定疼他了。不过我最疼的还是我的乖女儿,你别胡思乱想了啊。”

“你骗人,你就是喜欢儿子。你们所有人都想要儿子,都喜欢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行,你必须要对丫丫好,你不能不对丫丫好,她是你的女儿,你要好好的爱她疼她,不要喜欢儿子,不要喜欢男孩,好不好?”我哭着求老公。

老公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傻瓜,都说女儿是上辈子的情人,我不疼她我疼谁啊?”

10

女儿四岁的时候,幼儿园开讲座。

一位知名的女性心理专家在台上讲了一段话,她说:“爸爸在女儿的一生中的影响最大,甚至超过了妈妈。从小被爸爸疼爱的女孩,内心会感到幸福和满足,温暖和安心。

不被爸爸所疼爱的女孩,会自卑,敏感,叛逆,患得患失。通常这种女孩长大后,会喜欢年纪比她大的男人,从那个男人身上寻找她缺失的父爱。

而且这种女孩缺乏安全感,别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会义无反顾的投进那人的怀抱,甚至会为了他付出一切。”

听完这些话,我坐在台下突然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