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演员来说,能否把角色演活了,是个很大的考验。
更大的考验,则是把反面人物演到灵魂深处,让人既爱又恨还难以割舍。
张颂文就真的做到了。在观众心目中,《狂飙》中高启强的名字,已经牢牢的焊在了张颂文的脸上。
开年就一直挂在热搜上,张颂文获得了观众对演员的最高评价。
网友甚至忍不住调侃,“查查张颂文,他根本不像演的”。
确实不像演的,他入木三分的刻画出市井求生的鱼贩,以及“黑化人身”。
其实,在走红之前,张颂文一直都很“普通”。
他普通的如我们生活中见到的任何一个人,是一个不着痕迹的普通演员。
一个普通的鱼贩
演员的最高境界,并非是演什么像什么,而是化演于无形,悄无声息的幻化为另一个人。
张颂文饰演的高启强从一个受人欺压,堆着笑脸送礼还惨遭毒打的底层鱼贩,变成了能在京海市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黑帮大佬,人物的反差感极强。
但张颂文的演技不多不少刚好撑起了这个人物,鱼贩时期的高启强,卑微却并不算懦弱,眼神中的倔强已然为这个人物日后的黑化埋下了伏笔。
高启强还是个市场上的小鱼贩时,他得面面俱到四处陪笑。
买家上门,他立刻笑脸相迎,利落地挑鱼、杀鱼,刨鱼、打包,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仿佛张颂文真干过几年卖鱼的行当。
看到市场“管理者”来了,他连忙从养鱼池子里涮把脏兮兮的手,再熟络的与人陪笑。
几个镜头下来,隔着屏幕我们仿佛都能闻到一股鱼腥味,脚下就是污水横流的菜市场。
这种真实的代入感,是张颂文熟练的杀鱼动作和鱼贩不经意间涮手营造出的效果。
一个底层商贩的辛酸无奈,又是张颂文在一个个细节里刻画出来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摊位不变,他去阿龙家送礼,买了一堆礼物双手奉上,阿龙却看都不看,示意他放地上。
此刻张颂文给出了略微迟疑的反应,将人物内心的尴尬表露出来。
递上红包时,阿龙也不自己收,反而示意身旁的手下拿。
这时张颂文用下意识的摸鼻子,给了这个人物一个缓冲,一个小动作无声的表述了张口求人的难处和窘境。
阿龙客套的让其“坐下喝茶”,可环顾四周,连一张空椅子都没有,张颂文左顾右看之后,才畏畏缩缩地半蹲在地上。
这段表演,张颂文就将小鱼贩的酸楚苦涩、委屈隐忍,展现在我们面前,成功唤起了观众的怜悯与共情。
但这个卑微的鱼贩是日后与张译饰演的安欣周旋了半辈子的社会大哥,怎么可能只是个软弱无助的可怜人。
张颂文将人物倔强的一面放在了被打以后。
在拘留所他以为吃上弟弟妹妹送来的饺子时,那种被亲人惦念的温暖变成了感动的泪水,眼泪明明已经流了下来,但他却偏要扭过头去,保留着最后的尊严。
这个鱼贩挺普通,卖鱼、求生、被逼无路的反抗,以及无力挣扎后的委屈和被民警照顾的感激,人物的这几种反应,不同层次情感的递进,我们都能感同身受。
一个没“意外”的社会大佬
镜头一转,高启强已经完成黑化,混迹于京海市政商两界,成了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
他慰问养老院、送大红包,就连当年把他踩在脚下打的阿龙都成了听命于他的小弟。
如此巨大的反差,观众们却并未在起初的镜头里找出这个人物黑化的“蛛丝马迹”。
彼时的高启强,满脸和善,身穿正装,甚至一副眼镜还让他多了几分文气。
骑小摩托车在路上碰到年轻人的机车队时,被误认为是普通大爷的高启强耐心和气的跟他们打招呼。
他甚至会回到之前卖鱼的菜场,像视察一般,询问老友们的身体和家庭,这开怀的笑容怎么看也不像个身背命案的黑帮大佬。
正当我们以为张颂文会把这个大佬演得绵软无力时,他却用不同的眼神、微笑、肢体动作,带出了人物黑化后的爆发力。
原来,高启强还是那个没“意外”的黑帮老大。
上一秒刚跟年轻人开玩笑要早睡的他,见到手下进来汇报,即刻双手一摊身体往后一靠,整张脸阴沉下来,那双慈祥的笑眼顿时寒光四射。
被李有田父子气得动了杀心时,他一把揪住手下的脖子,恶狠狠的说出那句让人脊背发凉的话:“告诉老墨,我想吃鱼了”。
最大的反差是高启强与安欣的对峙,两人从最初的朋友到日后的殊途陌路,又从陌路再回归到平静的面对,这期间人物内心的变化也影响着两人对视时的眼神。
起初,面对安欣的提醒、试探,高启强从未打算“招认”,此刻的他,面色和善语气缓慢,以“打太极”的方式与这位老友周旋。
可渐渐地,二人越走越远背道而驰,能再次同桌吃饭成了高启强的一种奢望。
那时张颂文将这位黑帮大佬痛失好友的无奈、遗憾,又一次融进了眼神里。
在张颂文的演绎下,高启强既不是毫无人性的恶棍,也不是头脑简单的街头混混,他还算是个念旧情、有市井生活气息的黑帮人物。
虽然在错误的道路上无法回头,但他一直未对安欣下手,也算是残留了一丝良知。
他的血肉感,就是在对老婆的温情、对安欣的愧疚、对欲望的贪婪中一点点展现出来的。
张颂文的诠释可谓是恰到好处,让这个人物坏得有逻辑性,更容易让人对他的“黑”产生惧怕的情绪。
一个纯粹的演员
演员只是一份普通的职业,即便这句话在大多数时间里,从未让观众感受过这份职业的普通,但在张颂文身上却真的实现了。
今年他已经47岁了,快到知天命的岁数才让大家见识到一颗金子的光芒,晚吗?
19岁时,他还是广东韶关旅行社的一名导游,带着旅客介绍祖国的大好河山。
彼时,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二十多年后会被全国人民熟知。
进入北影学习后,他是班里年纪最大的,起步晚已然注定。
好在张颂文专业好,还是班里的班长,如果按成绩来说,他不应该比其他人差,但毕业即失业在他身上发生了。
还记得他在《我就是演员》中表演了一个试戏失败的情境吗?
从导演的房门走出来,他一步三回头,收起戏服并精心地叠整齐,刻意蹲在导演门口系鞋带期待有个转机。
这些细致入微的小动作,并非是他观察所得,而是其两年跑遍六百个剧组,无一例外全被拒之门外的真实写照。
没工作就没收入,一个广州人在寒冷的北方无煤可烧,这意味着他要受冻,好友周一围劝他,甭管好坏先接个剧本把煤买了再说。
可张颂文的回答是:“我冷死,都不会去拍”。
这话听上去颇有一个好演员的原则,但原则在现实面前扛得住吗?
2020年,张颂文曾发了一篇小作文,自述从业20年里有十年的收入都“极低”,日子难堪也是常事,七点半的菜市场按“堆”买菜能节省下很多钱,便是他坚守演员原则吃的苦头。
如今看来,张颂文的原则抗住了现实的磨砺。
他不想接的烂剧本宁肯自己忍饥受冻也不妥协,但对于他想演的人物,哪怕是威胁到人身安全也会全力以赴。
《革命者》中,他饰演革命先烈李大钊,在拍摄绞刑那场戏时,为了达到真实效果,张颂文是真的被“绞”。
脚下坠落的一瞬间,那种被绳子勒喉的窒息感,让他有了濒死的触觉。
爱说点闲言碎语的人,或许会将这种拼命拍戏的状态视为其抓住机会的稻草,然而张颂文并不需要这种稻草。
他已然将自我与演员的职业融为一体,即便在镜头背后,他仍旧活在剧中,监视器前泪眼婆娑的感受着人物的悲凉。
张颂文早就该出圈,如果他乐意将自己暴露在大众的好奇心下,重复着毫无意义的曝光率他早该红了。
如果他乐意接下那些剧本虽烂却能尽早混个脸熟的作品,依仗着北影助教的名号,八面玲珑的奉承着导演,他早该火了。
但这些他都没做,他想保留一个演员对剧本的执着,想用角色而不是曝光度与观众交流,所以他才是那个踏实的演员,一个纯粹的演员。
一颗平凡的心
有一颗平凡的心,方能感知生活的百般滋味。
也许是因为张颂文并未红到不能“接地气”,也许是他不想让自己脱离充满烟火气的平凡日子,总之,这个演员有颗与大家一样平凡的心。
他能看山、看水、赏月、品茶,亦能逛菜市场跟商贩闲聊菜价。
明星们所谓的出行豪车,张颂文没有,他踩着共享单车到老街口晃晃悠悠地消磨上大半天。
他爱观察身边的人和事,从瓜田种地聊到菜场摆摊,他的生活里行走着各种普通人的影子,嘴馋的时候他也会直奔市场的烧肉铺解馋。
与自己相识多年的炸鸡店老板成为老友,以至于练就了不错的撒料手艺。
他称炸鸡店老板为“小韩”,张颂文告诉小韩的老婆,有一部戏自己是照着小韩演的,对方听完憨憨一笑,可我们听完却颇感震惊——他真的是观察生活、感受他人甘苦的真演员。
事实上,在张颂文的心里小韩就是他的朋友。
二人共同的朋友去世时,小韩穿着一套特别皱的中山装,把第一颗扣子系到了喉头,那一刻张颂文感受到了对方的尊重与真诚。
时隔多年,他还记得小韩说那天他穿的中山装是自己最好衣服。
那位去世的老友是张颂文的经纪人,说这番话时他面色平静,可我们却从其深邃的眼睛里,读出了内心翻涌的真情。
与那些把“生活化”“体验感”挂嘴边的所谓演员相比,张颂文毫无“演技”,只剩真实。
他真的就是那个卖炸鸡的小贩,就是那个老棉袄一披,一屁股坐在菜商大哥身边与其闲话的“老相识”。
结语
终日都在这样充满了市井烟火气里晃悠的张颂文,怎能没故事?
历经过宁可冷死也不接烂剧的张颂文,怎能不是个坚韧的演员?
两年六百次被拒仍坚持叩开导演房门的张颂文,怎能不珍惜每一个角色?
我们喜欢的并非是一个演技封神的演员,他还有一颗甘于平凡、乐于脚踏实地等待的心。
这些,张颂文恰好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