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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的那一年是鸡年。

他出生的那一年是蛇年。

他们并不知道,在很多年后将结为夫妻。

她小他四岁,中间还隔着猴羊马三个属相。

人常说三年一个代沟,他们整好差了一个代沟,她在北方,他在南方,但这并不影响两个人的相遇。

上帝塑造人,也在冥冥中塑造机缘,但过程是怎样的,谁也无法预料。

2

她6岁时手臂被开水烫伤,左臂上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印记,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会让人受伤。

他6岁时学会了爬树,一棵酸枣树爬上又爬下,乐此不疲,站在树上看远方的山峦和景物,他觉得世界也不过就是头顶这一小块湛蓝的天空。

她10岁时写作文,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女侠,看谁不顺眼就拿剑削谁。

老师说女侠的三观应该修正一下,改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好一些。

他10岁时写作文,还会把“想象”写成“想像”,老师给他打了一个大红叉,他羞红了脸,心里嘀咕:为什么想象非要去想大象呢。

她15岁时没考上重点高中,哭了好几天。

后来她才知道,那只是漫长人生里一个微小的挫折,微不足道到连流泪都是一种浪费。

他15岁时还在上初二,小学开窍晚基础差,多留了一级,他开始调皮起来,在女同学的课桌里放一只蟋蟀,或者放学时跟某个女生搭讪吹口哨。

16岁时她喜欢写诗,各种无病呻吟,各种风花雪月。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开始憧憬爱情,也渴望怦然心动,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她想他一定是一个白衣少年,脸上干净得没有胡茬,笑起来像黎明,温润、不张扬,带着若有若无的体贴。

他的16岁,开始和几个男生拉帮结派,学会了抽烟,前额的头发一定要留很长,这样甩起来才会有酷的感觉。

他学习成绩依旧不高不低,有时候会跟看不顺眼的男生打架,用拳头能解决的问题,何必动用智商。

17岁她喜欢上一个男生,她以为他就是他。

他喜欢打篮球,在演讲比赛上声情并茂,毫不怯场。

她喜欢得要死,每天上课装作跟后面的同学借笔偷偷瞟他,他发现了,眼睛笑得眯起来,却默不作声。

她的心里地动山摇,表面不露声色,那时她害羞,害怕被拒绝,贸然表白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生有了一个可爱的女朋友,她躲在被窝里哭,恨恨地在笔记本上抄下李白的诗:“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以告尉暗恋终结的青春。

17岁的他开始了初恋,很多年后他回过头去看,那个女生并不符合如今的审美,甚至连漂亮都谈不上,双颊有几粒雀斑,但眼神清澈懵懂,和他头顶的天空一样。

他觉得那便是全世界,他将在未来娶她为妻,他把她也当成了她。

18岁她考上了南方城市的大学,在象牙塔里开始了新的学习和生活。

阳光总是温暖和煦的,她置身于一个没有风雨的巢穴,脸上依旧是没有方向感的茫然。

他19岁上大学跟小女友分开,小女友哭得很伤心,说我毕业就嫁给你。

他在学校的长桥上抱住她,突然觉得未来是一个让人无法把握的词。

但他学会了信誓旦旦,他说,我爱你,至死不渝。

他笃定她就是她,他未来的妻子,他们会相爱一辈子。

3

她的第一场恋爱是在大二。

那个喜欢画画的男孩每天陪她上自习,他们一起吃饭,挤在年轻的学生堆里,一脸的喜气洋洋。

那时候她觉得爱情真好。他给她画很多素描,她统统裱起来,心跳、甜蜜、宠爱、感动,所有的元素汇聚成巨大的幸福,能抵御人生的苦寒。

她偷偷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发动同学一起给他制造惊喜,她把自己掏空,所有能给的都给他,灵魂与身体,牺牲和盼望,统统都倾注予他。

她不知道爱情就像滚烫的开水,也会给人带来伤害,义无反顾的付出并不一定能带来甘美的结局。

大四的时候,他说他们不合适,提出分手,她有些失措,无法接受,追问他哪里不合适,她改啊。

她每天去宿舍堵他,去教室找他,那时她学会了喝酒,啤酒和白酒混着喝,喝得眼泪鼻涕直流,然后坐在操场上给他打电话,一遍又一遍铃声让她的心慢慢绝望。

这场爱情的姿态并不优美。

很多人都这样吧,陷在情感的沼泽里,沉沦着不愿意爬出来,死胡同仿佛更好走,中止和绕道会让人觉得不甘与心痛。

后来他走了,和另一个女孩子去了上海,她这才意识到爱情的终结。

两年里她学会了画画,也学会了自我疗愈。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他。

她毕业,去了成都,在一个贸易公司上班,实习期她经常做错事,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薪水不多,需要节省一切开支,疲于应付繁杂的人和事。

难过的时候就去吃火锅,想起十岁时写下的梦想,看谁不顺眼就削谁,现在只能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

24岁的时候她又一次恋爱了,是公司同事,一个重庆男人。

他们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一同面对强度极大的工作,也算是患难之交。

在一个燥热的周末午后,公司停电,他们在格子间加班加到汗流浃背,他到门廊外抽烟,对她说:“我们一起辞职去上海吧?”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爱情使她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辞职,他们在夏末离开了成都。

如果她知道他不是他,她还会跟他走吗?这是后来她问过自己的话,但人生哪有如果与先知。

她还是以为他就是他。

在爱情里受过伤的心,即使好了伤疤也还是怕疼,但疼过之后依旧有爱的能力。人心真的很强大。

他们相处还是愉快的,他会做地道的重庆火锅底料,火辣浓郁的香料要反复翻炒,熬制的糍粑海椒香得让人食欲大增。

在上海的冬天,足以慰藉生活的艰苦。

他在深夜拥紧她,说我们一定会在上海闯出一片天。她微笑着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她学会了熬制底料,有时候多做一些,储存在冰箱里,或者分给身边的朋友同事,在新公司她逐渐摸到了工作的门道,擅长的领域更深地学习和钻研,渐渐得到肯定。

但他却发展得并不好,换了几家公司,还没找到归属感。

他家里开始催婚,他带她回了家乡。他父母问她:“愿意来重庆吗?”

她实打实地答:“夏天太热,不太习惯。”

老人家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相处了几天,背地里把她的毛病挑了个遍,弄得他也不知所措。

回了上海,父母不断地打电话来,他像一个传声筒,告诉她他们的想法,让她和他一起回重庆,上海买不了天价房,重庆可以,独生子,飘那么远有什么意义呢?

她想想自己,也是独生女,便问他:“那你愿意和我去北方吗?”

他沉默了。

婚姻有时只是妥协的产物,只要她妥协一下,或者他妥协一下,他便会是那个他了。

可在那个时机里,谁也不愿意妥协。

她的第二场爱情就这样结束了。

他回了重庆,本来就不如意的工作,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夹缝中坚守希冀。

她有些失望,对这个城市,也对爱情。

一晃26岁了,飘来荡去,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她对自己也心生失望,向上司提出辞职。或许安逸的故乡,才是她的归属。

上司说:“这个季度你的业绩有目共睹,正打算升你做项目经理,你怎么会想走呢?好好考虑一下。”

她有些诧异,干涸的内心被注入了温暖,原来一直努力的生活并非全是灰暗,在感情失意时她依然可以独自站立。

她答应好好考虑,心情已是柳暗花明。

下午搭着拥挤的地铁回租屋,突然很想吃火锅。

打电话约了几个朋友,拿出各种香料开始慢慢熬,香料配比要刚刚好,火候也要刚刚好,不然底料会发苦。

和爱情一样,恰逢其时,才能修成正果。

那个黄昏朋友如鸟雀入巢,其中一个朋友带来了他。

她并不知道他就是他,他扛了一箱凉茶来,说配火锅刚刚好。

她看了他一眼,暮光正好打在他的眼睛上,眼底好像有一片呼啸的海域。

他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火锅。

她安静地笑了笑,窗外暮色已经四合,城市灯火开始闪耀。

4

他和小女友在上大学后一点一滴地疏远且陌生。

当时他觉得很残忍,原来誓言也会经不起推敲。

大二的时候小女友提出分手,距离太远产生不了美感,他们已经陌路。

他成天打游戏麻痹自己,那时候流行打《帝国》,圈一片疆域,建房造人,伐木挖矿,练兵治国,带着军队杀入敌营,大炮直攻,箭队围堵,一座城池分分钟可以灰飞烟灭,像爱情,权势,利益,用力追寻之后都有可能功败垂成。

在网吧联机打完很多场仗,天色便已微明了。

他和几个同学去早点铺喝豆浆,要上七八根油条,热乎乎地吃完。

熬夜透支的体力瞬间恢复,失恋可以被一点一点消耗的时间治愈。

大三的时候他有了新女友,同系的小师妹,漂亮孤傲,他花费了一番功夫,抱得美人归。

但这场爱情好像注定要他吃苦,女友被很多男生喜欢,有了更多选择,便有了更多比较。

有男生成绩比他好,他便拼命学;有男生篮球打得好,他就拼命练;有男生是学生会的,他拼命去参加竞选;有男生会吹萨克斯,他买来在宿舍里吹得室友纷纷逃窜。

女友讨厌抽烟,他每天吃零食和戒烟糖,把烟戒了,他让自己一点一点变得更好,可他还是留不住她。

诱惑太多,女友的新男友开着保时捷接走了她,他用拳头击在墙上,血流如注却无能为力,他终于懂得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拼了命也无法达成的。

毕业后他去了上海,爱情让人有了倦意,可遇不可求,索性好好工作吧。

在一家互联网公司最底层做起,锻炼能力,积累人脉,事业慢慢有了起色。

28岁那年家里催得紧,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孩,他没有太大的感觉,可她很喜欢他,每天发很多条微信给他,他加班的时候她炖了汤送来,盛情难却。

他感到孤独的时候便和她不咸不淡地来往,有时候他不明白自己还在等什么呢,和她手牵手走在街头,看到一脸幸福的情侣走过,便惊觉这是一种将就。

他觉得自己无耻,消耗着人家的青春,他诚恳而委婉地与她说明一切,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后,女孩消失于他的生活里。

他30岁的时候升了运营总监,事业顺风顺水,可感情没有慰藉,辛苦换来的业绩无人分享。

那天帮表妹搬完家,跟着去了一个女孩家里,听表妹说她擅长做地道的重庆火锅,他扛了一箱凉茶上门,又买了一篮水果,在上海的黄昏里,他见到了她。

她一袭不张扬的黑裙上系着一条暗绿色围裙,笑起来沉静又可爱。她不断地给大家添菜,从容的脸上透着宝石一样的光。

他发自内心甚至有些笨拙地讨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火锅。

5

爱情的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分。

他们都在爱情里吃过苦,也不断拔节成长,甚至用爱情里学到的技能吸引了对方。

当一个人站到另一个人面前,都与过去不可分割。

好的坏的自私的无耻的幸福的痛苦的,塑造给我们一个全新的爱人。

他拾起蒙尘很久的萨克斯,给她吹《城里的月光》,她给他画素描,一笔又一笔刻画高光与暗面。

他深深爱上了她,她也是。

这时的他已经成熟得让人放心。

懂一点音乐与情趣,有才能与事业,由从前的狂放变至稳重,且并不轻浮,有过几枚前女友,受过被抛弃的苦,学会怎样去珍视一份爱情。

这时的她也已过了矫情与娇嗔的年纪,遇到男人不会再羞涩脸红,有一份微小但能让人独立的工作。明白卑微与牺牲并不能讨好一份爱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什么能妥协什么不可以,依旧期待爱情的稳固与长久。

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差四岁,辗转抵达上海,辗转在爱情里找寻且受伤,如果这是为了遇见对方,所有经历与苦楚都值得被谅解和风化。

三个月后,他们搬到了一起,白天各自工作,晚上着急回家,一起在厨房做饭,或者去新开的餐馆觅食。

天冷时相互取暖,热极时埋头吃冰,话怎么都说不完,从彼此的零岁谈到成年,就连晚上睡觉前都要叽叽喳喳地在被窝里聊半天。

一年后,他向她求了婚,她热泪盈眶,她终于找到了他。

结婚前他们去寺庙吃斋饭,路边一个算命先生缠着给他们算了一卦,说他们的属相很合,鸡与蛇是龙凤配,上上之婚。

回来的路上他们一直在笑,开心得像两个孩子。

他们并不迷信,却感慨命运的恩赐。

他们因为爱情走进婚姻,他们将结为夫妻,他们将共同面对生活的艰难或困顿,分享成功与喜悦,也分享挫败与悲伤,然后在生活里慢慢腐朽,慢慢沉淀。

她问他:“我们会相爱一辈子吗?”

他说:“不知道啊,但我现在爱你,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他也问过她:“以后我们会吵架,会分开吗?”

她笑:“谁知道啊,但你要是惹我,我会拿剑削你。”

他们都知道,誓言很容易说出口,可空洞的信誓旦旦不如此刻握紧对方的手。

不管前路如何,因为爱情打底,使他们有了迎接的勇气。

结婚的前一天,她在笔记本上抄下了海子的诗:

“我相信天才,耐心和长寿。

我相信有人正慢慢地艰难地爱上我。

别的人不会,除非是你。”

如今的他们,已经人到中年,四十多岁,依旧过得平淡而幸福。希望日子长久,岁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