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冬日
倪宏伟
寒风一个劲地摇曳竹林，只听见“呼呼”的声音。一阵凉意迎面扑来，她脸上感觉到一丝生痛。许家湾的冬天真冷！她扯了扯衣领遮住脸，提着一个装电烤炉的纸箱子，朝他家走去。
冬腊月正是农闲，他在厨房里烤着火编织着竹器，看见她走进来，赶紧拿一条木凳请她坐下。他是她的帮扶户。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6年来一直都是她在联系帮扶他。
他曾经是一个木匠，有一次不小心从屋顶摔下来，把右腿摔断了，留下终身残疾。他从此告别木匠生涯，拖着一只残腿帮家里做些轻巧的活，依靠妻子种粮种菜的微薄收入维持生计。由于日子过得紧巴，在乡上读初中的女儿几次三番想辍学回家。他常坐在院坝头，一边抽闷烟一边叹气，愁绪就如同远方的山峦，望不到尽头。
她来了，那是一个春天。村第一书记走进院坝大声喊他，他一瘸一拐地出来，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第一书记说，这是县上派来帮扶他的干部。他握着她的手暖暖的，像春天的阳光。她个子不高，穿着红色冲锋衣，笑起来有点腼腆。他心里揣着疑问，是不是走过场哦？他客气地请他们坐下，叫妻子端来开水。他们听他娓娓诉说，讲到女儿时他几度哽咽，泪花不觉含在眼里。“女儿读书的费用我包了，不能让她辍学！”她站了起来，语气坚定。他诧异地看着她，有点半信半疑。第一书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还不感谢！”她拦住第一书记，从挎包里拿出皮夹子，掏出500元放到他手上，说：“大哥，算是见面礼，孩子读书不能耽误。”他几乎要哭了，一个大男人，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和感激。
“大哥，天冷了，有个电烤炉屋里暖和。”她把纸箱子递给他。大冷天，山里人常在厨房烤柴火御寒，但其它房间都冷冰冰的。厨房的椽梁上挂满了腊肉、香肠，正在用木屑火烟熏，几年来第一次挂了这么多。“大哥，女儿要放假回来咯。”她给他摆着龙门阵，把自己当成家里人。女儿考上大学时，她买来一个新的箱包和一套新衣服。她说：“不能让女儿寒碜。”女儿的学费也一直是她在交，比他这个父亲做得多。他觉得她是家里的贵人。
乡里请来竹编师傅教授竹器编织，她动员他参加，可以坐在家里干活挣钱。他觉得自己残疾，拒绝了。她一再做他的思想工作，他有点不耐烦，就赌气走开。“大哥，你想让嫂子一辈子供养你啊！”她生了气，“女儿还要依靠你，大哥！”她当着他妻子的面，声音拔高了几分。他拗不过，带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或许木匠的手艺与竹编有相通之处，他学得非常快，几天就上手了。他来了兴趣，越学越有劲，成为优秀学员，编织的竹器很快就销售一空。
他开始挣钱了，编织的竹器精美，商家常来收购，名气就慢慢传了出去。“大哥，我给你开通网上销售。”一天，她专程来到许家湾为他张罗。网上销售这玩意，他山里人不懂，但他相信她。没想到这玩意真灵，竹器供不应求，常常断货，他忙不过来。于是，发动村民跟他一起编竹器，带动了一户又一户，整个许家湾变成了竹编村。他成了大师傅，日子越过越红火。他翻新了房子，还喂了两头肥猪过年。
“我回去了哈，大哥，你慢慢忙。”电烤炉把他家里烤得暖暖的，她欣慰地搓搓手，问了一些家里近来的情况，就起身告辞。
“妹子，等一下。”他喊妻子拿来东西。一条尼龙口袋装得满满的，袋口冒出新鲜的白菜萝卜，她连忙挥手推托。“自家种的蔬菜，你莫嫌弃！”他语气有点命令式的，容不得她推辞。她犹豫片刻，把这份心意收下了。他叫妻子把东西拿到村口，她的车停放在那里。她把东西提进后备厢，感觉沉沉的，便扒开袋子看了看，里面藏着一块大腊肉！她侧过身，看见嫂子一溜烟跑了。
她伫立在那里，心里暖暖的。冬日的阳光映照着自己，也映照着许家湾这个小山村。
【作者档案】
倪宏伟，本名倪洪伟，熊猫故乡四川雅安人，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海外版》《星星诗刊》《四川文学》《诗选刊》《诗歌月刊》《星火》《滇池》《上海文学》《贵州作家》《海燕》《绿风》《草堂》《散文诗》《青年作家》和《中国国防报》《四川日报》等报刊，著有散文诗集《祈望鸟》。
▌编辑：王鹤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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