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青帮三巨头的名字,读者诸君都耳熟能详:868年12月14日出生的黄金荣曾当过法租界巡捕房唯一的华人督察长,有人怀疑刘德华扮演的“五亿探长雷老虎”历史原型就是他,另外两位,大家在影视剧中也经常见到,那就是“水果月笙”和“三色大亨”张啸林。

上海滩乃至全国的青帮人员,基本都要听这“三巨头”或“三闻人”号令,据说常凯申也曾拜在其中某个大佬的门下,小凯申蒋建丰在上海打老虎,也被杜月笙弄得灰头土脸,老凯申还曾意味深长地告诉儿子:“经儿,用上海闻人的一句话来说,你还没入道啊。”

闻人,是对当年当地对帮会中威势显赫的头面人物的尊称,当年蒋志清和杜月笙都是“悟”字辈,小蒋没有拜老头子为师,当然是“没入道”,也斗不过“杜叔叔”,更不能拿同辈的杜维屏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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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改名的蒋志清有一句话没好意思告诉儿子蒋建丰:当年我在他们面前,只是个跑腿儿碎催,你就更嫩了!

蒋家父子扳不倒的上海滩三大亨,只能互相消灭,有人说张啸林其实是被杜月笙派门徒干掉的,杜月笙却坚决否认并跟军统局香港区少将区长王新衡说了心里话:“新衡兄,你晓得我和啸林哥曾经一道出生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心里明白,这一定是陈默他们交代林怀部干的,由我的徒弟杀了我老兄弟,论江湖道义,我实在站不住道理!”

王新衡马上劝慰:“大帅(王对张啸林的尊称,其实他也想杀张啸林,但还不能不装客气)就不该去当汉奸,杜先生你一再劝他拦他,也做到仁至义尽了!”

杜月笙长叹一声:“我是几次三番拉他,实在是他自家有主张,哪个劝他都会挨骂,曼云、墨林他们都没少挨骂……”

杜月笙说的曼云就是后来加入日伪七十六号的汪曼云(男的,1972年病死狱中)和宁死不屈万墨林(被七十六号抓捕后做老虎凳和冰块,一直没有屈服,获释后被杜月笙倚重,小蒋打老虎,也曾把他关押过一段时间,晚年著有《沪上往事》三册,为研究那段帮会历史提供了详实的第一手资料),这些人都是青帮后来比较有影响力的大佬,但跟三巨头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张啸林被铲除,杜月笙虽然表示了遗憾,但并不愧疚,从1937年8月那场争吵开始,上海滩三巨头已经可以说是“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了,套用张飞骂关羽的话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忠臣宁死而不辱,大丈夫岂有事二主之理?你背了祖宗,降了倭寇,封官加禄,今又来赚我,我今与你拼个死活!”

杜月笙喜欢听书,如果拉下脸来,是真有可能学张飞破口大骂,他之所以没有骂张啸林,是因为真正的枭雄,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杜月笙在那一次争吵后,已经对张啸林动了杀机:如此败类,辱没了青帮声誉,此人不除,必成后患!

杜月笙不承认自己动了杀机,但即使是个普通人,对张啸林的嚣张无礼都不会忍气吞声,就更别说青帮巨头杜月笙了——张啸林决定投靠日寇,张啸林派汪曼云去劝阻,结果张啸林当着汪曼云的面,足足骂了杜月笙一个小时。

连番受气,杜月笙表面劝戴笠迟些动手,自己再进行一番说服工作,汪曼云和万墨林却看得很清楚:“其实,戴笠把杜月笙约到汉口,就是为了商议除掉张啸林的事,特别是有杜月笙的门人在场,也好演一出双簧,免得坏了杜月笙在江湖上的名声——谁都晓得劝说是断乎不起作用的,在汉奸这条路上,已经没有人能拉得住张啸林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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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鬼子对上海滩青帮三巨头的态度还是有一些差别的,他们最想拉拢的不是七十虚岁的黄金荣,也不是六十周岁的张啸林,而是刚进五旬的杜月笙,但是杜月笙坚决不肯合作,还曾与倭寇将军在谈判桌上针锋相对,并扬言在两小时内炸平法租界,把潜伏在其中的鬼子全部歼灭。

那是在上海抗战的时候,鬼子有点后援不济,就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学习孙子兵法方面,孙子做得也不错:在2月24、25、26日三天时间,数千倭寇分散潜入法租界的辣斐德路(现在叫复兴中路)、祁齐路(现在叫岳阳路),藏进了鬼子侨民家和商铺之中。

杜月笙的门人弟子很快就得到了情报:这数千倭寇是想以法租界为出发阵地,偷袭江湾、庙行一带的十九路军右翼。

杜月笙马上打电话通知吴铁城和蔡廷锴严加防范,又亲自带着一大票门人,跑去质问法国总领馆的甘格林,腋下晒得漆黑的甘格林不敢得罪任何一方,只好把所有的驻沪总领事都请来开会,其中也包括倭酋村井苍松。

村井苍松十分嚣张,甘格林在心中早已高举双手,准备把他们的三色旗两边都去掉,杜月笙一拳砸在谈判桌上:“东洋兵尽可以进驻租界,尽可以利用租界打中国人,那各位尽管通过今天这个议案。不过我杜月笙要说闲话一句:只要议案通过,就让东洋兵通通开进来,外国的朋友一个也不要走,我杜月笙要在两个钟头以内毁灭租界,我们大家就一道死在这里!”

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自然知道杜月笙的“闲话一句”是什么意思,各国领事也心知肚明:杜月笙在上海有数万帮会弟子,只要他“闲话一句”,自有为他拼命效死之人,两个小时毁灭租界,从杜月笙嘴里说出来,就绝不是空口白话!

杜月笙拂袖而去,包括村井苍松在内,众领事面面相觑,也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当天夜里,潜伏在法租界的数千倭寇,都趁着夜黑人静,悄悄撤离了。当时杜月笙的门人芮庆荣真想召集人马甩炸弹放手枪炸平租界,另一个门人高鑫宝啐了他一口:“月笙哥摆下千斤重担,你以为外国佬真敢挑?说说罢了!你们放心,外国佬绝不会再让东洋兵进租界了。”

1937年7月22日,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正式成立,杜月笙自告奋勇担任了“筹募委员会”主委,不但把大量门人弟子送入“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该行动委员会设委员十五人,除了杜月笙,还有戴笠、宋子文、吴铁城、虞洽卿、张治中等大家都熟悉的人物,张啸林居然也位列其中。

跟杜月笙、戴笠、张治中不同,张啸林加入行动委员会并不是真心抗日,而是要跟倭寇搭上关系。

在土肥原贤二的重金诱惑下,杜月笙严词拒绝,张啸林却欣然接受,于是就有了这对老兄弟之间的激烈争吵,那场争吵之后,二人分道扬镳,最终张啸林被杜月笙的门人林怀部击毙——1940年8月14日响起在华格臬路张公馆的枪声,早在八一三抗战期间杜、张那次争吵中,就已经扣动了扳机,子弹飞了两年多,这才钻进了张啸林的面门。

那场争吵,同样发生在华格臬路张啸林的公馆,杜月笙和张啸林两人的对话,现在我们从前述回忆录中再看一遍,还是会感到十分愤慨:张啸林投靠倭寇之前那一番话,毫无廉耻之心,难怪别说当世枭雄杜月笙,就是寻常人听了,也会动了必杀之心。

淞沪会战打了整整三个月,包括杜月笙门人加入的别动队,以及杜戴等人组建的青浦、松江特训班基本打光了,倭寇进占已成事实,张啸林却从躲藏的莫干山别墅“林海”中走出,准备接受土肥原贤二给他的“浙江省省长”任命了。

得知杜月笙返回上海准备投倭,杜月笙马上赶去劝阻,下面二人的对话,咱们全文照录,以便读者诸君能清晰地看到汉奸的真实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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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登门拜访,自以为抱上倭寇萝卜小短腿的张啸林不理不睬只顾抽烟(抽的不是香烟),杜月笙干坐了一会儿,很客气地开口:“啸林哥,最近前方的情况不大好……”

张啸林一声咆哮(原文就是咆哮):“干我屁事!”

一声咆哮过后,张啸林继续抽烟,杜月笙只好小心地询问:“那么,啸林哥不准备离开上海?”

张啸林抽完那一筒烟才冷笑:“我为什么要离开?日本人打进上海那又怎样?日本人进了上海,就不要中国人了?”

杜月笙反驳:“那倒不是,可做了亡国奴,总归会受欺负的。”

张啸林豹眼一瞪:“日本人啥时候欺负你了?”

杜月笙反问:“你听到外面轰隆隆的炮声没有?你晓不晓得,日本人每发一炮,要炸死多少中国人?”

张啸林下面的话,道出了很多汉奸的共性:“那个不关我的事!我只晓得炮弹没落到我的头顶上!”

张啸林居然还想把杜月笙拉下水:“我就是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你非要走,你倒是说说看,日本人哪点不好?”

早已心凉的杜月笙苦笑一声:“别的不说,就只有一桩,不该跑到别人的国家来杀人放火!”

张啸林被噎得直翻白眼,又开始胡搅蛮缠:“我只问你,日本人有没有伤害到你我?”

只要炮弹不落到自己头上,只要有高官厚禄,张啸林就铁了心要当汉奸,双方话不投机,杜月笙也不想纠缠——他的门人陆京士刚接到命令,带着五个支队的别动队支援前线掩护全军撤退,此一去九死一生,杜月笙更关心的是众兄弟的性命,张啸林既然背祖降倭,那就等着天谴吧。

杜月笙劝说张啸林未果,黄金荣以年老为由拒绝离开,只有杜月笙带着一众门人远赴香港,继续筹款为抗战出力,八路军也曾收到杜月笙筹款购买的一千副防毒面具。

有史料这样评价杜月笙:“他出身黑道,有一千一万的毛病,但抗日他是坚决的。”

坚决抗日的杜月笙和一心降倭的张啸林发生激烈争吵甚至动了杀机,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刺杀张啸林的指挥者是杜月笙介绍给戴笠的陈默,这一点已经有多部史料证实。不管是出于义气还是大节,即使是杜月笙杀了张啸林,我们也只会竖两个大拇指表示赞同,半壶老酒最后只想问读者诸君一个问题:张啸林走上死路之前对着杜月笙大放厥词,他那番话,大家听着是不是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