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国庆节的前一天,康复兴他们曾在陕北插队落户的七名北京知青重返第二故乡看望了乡亲们,他们这是第二次故地重游了。第一次是2009年3月29日,他们十一人重返第二故乡,那年正好是他们下乡插队四十周年纪念日。

这次重返第二故乡,康复兴他们七人在郭家沟住了三天,村主任刘东明热情接待了他们,带领他们登上了村东的磨盘山,还去了山后的枣林,又去东沟悬崖边寻找他们当年打柴的足迹。他们离开郭家沟时,大家刚坐上停在村委会门口的商务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坐着轮椅,拦住了大家的去路。

康复兴赶忙下车,走过去一看,坐在轮椅上的老汉是郭歪脖(郭明德,因为脖子往左歪,村里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郭歪脖),郭歪脖看到康复兴就低头鞠躬,还用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看到这一幕,大家都从车上下来,当年在郭家沟插队落户的往事又浮现在大家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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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3月29日,康复兴他们七名男知青和六名女知青来到了陕北延安地区的郭家沟大队,他们十三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郭家沟大队第三生产小队插队落户,队里的郭修成队长负责知青们的安置工作。

知青们居住的地方是三队社员梁满仓家弃置的两孔土窑,因为窑顶开裂,下雨天漏雨,梁满仓就在村头沟坡上新打了两孔土窑,原来的土窑就不要了。搬家前,梁满仓原本要把旧窑的门窗拆走当烧柴,郭队长把队里以前旧门窗给了梁满仓,梁满仓就没拆旧窑的门窗。郭队长把梁满仓家弃置的旧窑的窑顶用胳膊粗的榆树枝弯成穹型做了支撑,窑顶上面抹了一层厚厚的麦秸泥,他正准备把队里的羊群从牛棚里分出来,就接到了北京知青来插队落户的通知。正好两孔土窑里都有土炕,改动了一下灶台,换上了两口大铁锅,北京知青的住处就这样顺利解决了。

郭队长赶着队里的毛驴车从公社粮站为知青们领回了第一个月的口粮,大家正往土窑里搬面袋子,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后生走了过来,他二话不说,背起半袋子玉米面就跑。康复兴见状,要去追赶,郭队长摇摇头叫住了康复兴,苦笑着说:“别去追了,追上也木(没)用,这个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大队孙书记也拿他木(没)办法。”

抢知青口粮的就是郭明德,绰号郭歪脖,当年二十岁,长得五大三粗的,就是啥也不干,是郭家沟出了名的懒蛋二流子。郭明德三岁那年,他的父亲上山打柴不小心掉进哨眼(鼠洞经过雨水多年冲刷形成的深洞)摔死了,郭明德和大他三岁的姐姐是他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养大的。可郭明德长大后不成器,到处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从不出山劳动,在家䞍吃坐穿,他姐嫁人后,就靠他母亲一天挣的那七分工分维持生活。他母亲管不了他,他谁也不怕,大队书记家院子里枣树上枣红了,他敢爬上去偷枣,大队书记只能干瞪眼。其实,郭明德成为这副德行,也都是他母亲从小给娇惯的。

眼睁睁看着郭明德背走了半袋子玉米面,大家都很气愤,看队长发话不让去追了,康复兴只好停住了脚步。初来乍到,康复兴也不知道这个歪脖子是个啥人物,他也不想给队长和自己惹麻烦。

安顿好了知青们的生活,郭队长的婆姨帮教知青们做了几天饭,知青们就能自己独立烧火做饭了。不远处的场院里有两大堆玉米秸秆,那是队里储备的饲料(喂牛和毛驴,玉米叶子也可以喂羊),知青们暂时可以用来烧火做饭。

4月中旬的时候,春耕春播生产拉开了帷幕,知青们也和社员们一样,起早贪黑投入到了紧张又繁重的生产劳动中去了。

那天傍晚收工回到家,知青们刚走进院子,只见郭明德贼头贼脑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康复兴以为郭明德来偷东西了,他赶忙看了一下两孔土窑的门锁,门锁完好无损,在锁扣上挂着一个空面袋子。原来,郭明德把那天抢走的面袋子送来了。看到郭明德的这一举动,大家觉得可气又可笑。

转眼到1972年的秋天,在磕磕绊绊中走过了三年多的风风雨雨,郭明德可没少给知青们制造麻烦,大家也都受了他不少窝囊气。

在村西沟边的一个缓坡上,康复兴他们开垦了一块荒地,足有三分地,大家在那片开荒地种了水萝卜、胡萝卜和白菜,还有两垄大葱,知青们也跟着乡亲们学会了自给自足,开荒种菜。因为知青们经常浇水施肥,他们种的菜长势很好。

邢仪老师知青油画作品

中秋节前一天的中午,康复兴和两名女知青去菜地拔菜,还没到地头,远远就看到菜地里有人偷菜,康复兴他们三人一边往菜地跑一边喊:“喂!喂!干嘛呢……”那人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拔萝卜拔大葱。

康复兴他们三人气喘吁吁跑到地头,只见偷菜的那人是郭明德,郭明德就像没看见康复兴他们一样,还在拔大葱。康复兴一气之下,上前把郭明德推倒在菜地里。郭明德从地上爬起来,拿起地(地堰)上的扁担,用力往康复兴腿上和腰上打去,毫无防备的康复兴被打倒在地,疼得他嗷嗷大叫,都无法站立了。郭明德就像没事人似的,挑着两筐萝卜和大葱大摇大摆地走了。

康复兴在地上坐了半天,才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回到了知青们居住的地方。大家得知郭明德偷菜还打人,他们直接去找大队书记,希望孙书记能为知青主持公道。大队孙书记当即和知青们一起去了郭明德家,郭明德不但不认错,还阴阳怪气地说:“不就几个萝卜嘛,有甚大惊小怪的,还去找大队书记,大队书记算个球。”郭明德出言不逊不说,他要动手打人。大队书记躲闪不及,被郭明德推了个趔趄。

在知青们面前丢了面子,孙书记很恼火,他对知青们说:“走!咱去公社,敢打北京来的知青,还没王法了。”郭明德的母亲听大队书记说要去公社告郭明德,她害怕了,跑上去抱住孙书记的大腿,哭喊着说:“哦们孤儿寡母的,你就高抬贵手嘛,哦让明德给北京知青赔不是……”看郭明德的母亲哭得可怜,孙书记和知青们都心软了,都想着只要郭明德认个错,这个事情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郭明德死活不认错,还说有本事就去公社告,哦(我)才不怕哩,公社真把哦关起来,还有地方吃饭哩。郭明德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大家都气得要命。

康复兴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郭明德,可大家都说君子不跟牛生气,好鞋不蹅(踩)臭狗屎。再加上郭队长和孙书记的劝说,康复兴才忍下了这口气。

1974年秋天,一名女知青被推荐上了大学,那名女知青离开郭家沟的前一天,郭明德来到了知青点,硬是拿走了那个女知青的脸盆和热水瓶,康复兴想去要回来,那位女知青说算了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带走。没多久,郭明德又来到知青点,把知青们刚分到的洋芋装走了半筐。那天就两名女知青在家,要是康复兴也在家,康复兴就不会惯着他了。

1978年秋天,康复兴考上了大学,他是最后一个离开郭家沟大队的北京知青。临离开郭家沟的前几天,郭队长说郭明德病了,腹疼难忍,呕吐还发烧,已经疼得不能下炕了。郭明德的母亲来求郭队长,希望郭队长能救救明德。社员们都不肯帮忙,郭队长就来找康复兴。康复兴二话没说,就和郭队长一起用架子车把郭明德拉到了公社卫生院。

公社卫生院的医生不能确诊,建议送县医院。郭队长和康复兴还有郭明德的姐姐又赶紧把郭明德送到了县医院,县医院确诊是胆道蛔虫。在县医院住了五天,才治愈出院,医疗费都是郭队长和康复兴垫付的,郭明德的姐姐身上没带一分钱。

从县医院回到郭家沟,康复兴就直接去大学报到了,他原本计划回家待两天,时间不允许了。

大学毕业后,康复兴分配到北京朝阳区的一所中学任教,直至退休。

2009年3月29日是康复兴他们到陕北插队落户四十周年纪念日,他们十一名曾在陕北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应邀来到了陕北,纪念活动结束后,他们到郭家沟看望了老队长和乡亲们,当天就返回了北京。

今年国庆节的前一天,康复兴他们曾经在郭家沟插队落户的七名北京知青再次重返第二故乡看望乡亲们,郭队长已经去世八年了,是郭家沟的现任村主任刘东明热情接待了他们。康复兴他们在郭家沟待了三天,准备离开郭家沟时,当年的二流子郭明德却坐着轮椅拦住了康复兴他们的去路。原来,五年前郭明德得了脑血栓,虽然及时治疗,但也没能痊愈,生活要靠他姐姐照顾,出门只能坐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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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康复兴的面,郭明德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一个劲给康复兴他们赔礼道歉,还要给大家下跪,还说自己这副德行,是因为当年欺负乡亲们得了报应。看着当年不可一世的二流子今天成了这熊样,大家的心都软了,康复兴还掏出两千块钱往郭明德衣兜里塞。郭明德哽咽着说:“当年哦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哪还有脸要你们的钱,你们大家不打哦骂哦,哦已经感激不尽了。再说了,村里给哦申请了低保待遇,哦的耕地也流转了,吃喝不愁哩。”郭明德说完,要把钱还给康复兴,康复兴没要。

带着留恋和不舍,康复兴他们返回了北京。他们说当年在陕北插队落户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可乡亲们给了大家很多关心和帮助,特别是当年的郭队长,那真的是像父亲一样给了大家很多温暖和关爱,大家永远也不会忘记乡亲们的帮助,更不会忘了第二故乡的亲人们。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