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是知青上山下乡50周年的日子,我们几个好友邀约一起来到德宏,重返我们知青插队落户的第二故乡,重温那段难忘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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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芒市,我们遇到了凤凰电视台的一个摄制组,他们是“我是知青”栏目组。闲谈中,摄制组的老师得知我们是当年的知青,很高兴,告诉我们说,云南知青报道的少,这次来云南就想采访云南的知青。

我们也很高兴,相互之间自然就有了很多话题。当得知我们要去当年插队的寨子,还打算去看一个至今仍然留在章凤叠撒的同学杨继红时,摄制组的老师十分兴奋,当即调整了他们原来的工作计划,决定第二天跟我们去章凤,看望采访杨继红。

第二天一早,凤凰卫视的老师又邀请了施子杰同学和我们一同前往。

车窗外,风景如画;车厢里,谈笑风生。

坐在车上,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五十年前,我们十六七岁,远离父母,从昆明乘火车又转乘大卡车,沿着滇缅公路,来到了边疆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时候边疆闭塞落后,如今五十年过去,变化很大。车窗外宽阔的柏油马路,凤尾竹掩映的寨子时隐时现,高耸的楼房一排排拔地而起,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大家情不自禁的唱起了当年知青们流行的歌曲,一路上我们和摄制组的老师交谈了很多昆三中知青的情况。

我和杨继红是昆三中初六七届的同学,她在初六七2班,我在初六七3班,她个子不高,清秀文静。1969年2月份,我们一起从昆明来到了陇川县章凤镇叠撒乡插队落户当了知青。我和一些同学分配到弄彦一社,而杨继红和其他几位同学分配在叠撒四社。这是两个相隔不远的傣族寨子,有时候出工、赶街还能遇见。

虽然说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但是插队当了知青后,就都各自忙着与自己寨子的老乡一起劳动苦工分,来往就不多了。

听同学讲,当时有个乡干部见杨继红人长得漂亮还勤快能干,就要把杨继红介绍给他的侄儿做媳妇,杨继红没有同意,于是就得罪了那个乡干部。所以在知青招工中,杨继红几次都没有被批准。

后来,寨子里知青都走完了,杨继红回城无望,就和当地的一位农民结婚成家,一直过到现在,听说有一段时间,杨继红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摄制组的人都很同情杨继红的遭遇,心情不免有些酸楚,更加急于想知道杨继红现在的情况怎样。

汽车驶进叠撒寨子,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我们来到杨继红家的院子外,得知有客人来访,杨继红站在门口迎候我们的到来。我有些激动,大老远地喊着杨继红的名字快步走上前去。杨继红看着我说:“我叫不出(你的)名字了。”我说,我叫得出你的名字叫杨继红,我是你的同学。杨继红想起来了,马上回答说:“你是夏嘉淑?”大家开心地笑了起来。

杨继红把我们一行人让进院子。

院子很宽敞,收拾得也很干净,摩托车停放在墙角,四周种着一些花草,两只小狗欢叫一阵后,静静地卧在一旁玩耍。

杨继红从屋子里搬了些小凳子出来,让大家坐下休息。

面对那么多人,面对摄像机镜头,杨继红并不拘束,显得很自然大方,毕竟是60多岁的老人了,哪样事情没有经历过?

走进屋里,墙上挂着一幅杨继红年轻时候的照片,青春靓丽,经历了五十多年沧桑岁月,如今的杨继红已有缕缕白发,但是精神还好,依然说着一口纯正的昆明话。

摄制组问起了当时招工的情况,杨继红告诉我们说:“插队两年后,知青被一批一批招工回城,尽管贫下中农多次推荐了我,但是批准回城的名单中始终没有我的名字。渐渐地,寨子里也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有的说是因为我父亲是右派分子,家庭出身不好,招工政审通不过。这个我是知道的,作为‘黑五类’子女有什么办法呢?其他知青都走光了,我们寨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知青了,我很悲伤失望。”

停顿了一下,杨继红接着说:“ 原来知青集体户里热闹的知青生活消失了,几大间知青屋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原来出工劳动很累,但是和同学在一起很开心,后来我一个人生活,时常感觉很孤单。有时候,收工的路上总感觉有人尾随,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被一些人用石块或者弹弓打在身上,也看不见是谁打的,即使是看见,他们谁也不承认。”

杨继红有些哽咽了,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继续说:”说实话,在那些日子里,我感觉到孤独无助,也很害怕,就想找一个可以保护我,可以依靠的人过日子。虽然也想找一个条件好一些的有文化的人,但是高攀不起了,我本身出身不好,不想去影响人家,找个农民算了,中国有五亿农民,我自己也就是一个农民,这样想也就坦然了……”

杨继红的全家福

后来一个傣族伙子走进了杨继红的视野,他是一个生产队的会计,为人憨厚老实,也有点文化。说起这段爱情经历,杨继红告诉我们说:“谈恋爱时,得知他的姐姐是麻风病患者,那时很单纯,没有想那么多,认为只要他本人不是麻风病人,只要我不去他们家,不与他的姐姐接触就行了。我们的婚礼是在我们知青房屋举行的,他是作为上门女婿来和我结婚的。”

摄制组的老师关切地问杨继红,对于这桩婚事家里人和周围的人是怎样看待的?杨继红说:“家里的态度是坚决反对的,说你不听我们的话,就不认你了,几次劝阻无效,就和我断绝了关系。他们认为我给家里丢了脸,不让我回去了,曾经有七、八年的时间没有书信来往。在寨子里也是这样,为了避免被传染,我从来就没有去过婆家的村寨,有人来我这里,我也不好招呼人吃东西喝水,以免客人尴尬。尽管这样,一些邻居还是对我敬而远之。那些年,知青走后我就没有交过朋友,只是有寨子里的一些熟人,我没有朋友可交往,我也不出去串门,生怕引来人家的嫌弃。有时候我会想,像这样的日子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说到伤心处,杨继红又哽咽起来。

这时我注意到,杨继红家的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和以前的同学们在学校的合影和一起当知青时候的照片,真的不可想象,远离父母亲人,远离同学朋友,杨继红是怎样度过那些孤寂岁月的。

摄制组的老师问杨继红,这些年来,你就没有想过办法回昆明?杨继红说:“1985年我父亲平反恢复工作后,专程来到陇川,要把我接回昆明,那时我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按照当时的政策,知青在当地结婚生子是不可能将全家六口人的户口调回昆明的。于是父亲提出要我一个人先回昆明,至于丈夫和孩子可以从长计议。我认为这个办法实际上就是只想要我一个人回昆明,不要丈夫与孩子,我没有同意,作为一个母亲,我舍不得离开我的孩子们。父亲见我态度坚决,也没有办法,便按照当时知识青年安置政策,要求当地政府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后来我被安置在镇戒毒所从事戒毒人员的管理工作。”

知道杨继红当了十多年的农民后,总算有了一个稳定的工作,大家心里稍微有了一些宽慰。

杨继红没有向我们介绍她的丈夫,我们也不便询问,也许是他丈夫性格内向,不善于与外人交谈的缘故,只见他默默地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情。

墙壁上挂着杨继红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那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中杨继红和丈夫,还有几个孩子们开心地微笑着,和和美美,其乐融融。杨继红说大儿子前些年因为举报贩毒,被毒犯杀害在边境线上,剩下的三个娃娃现在已经长大,日子过得还好。

摄制组的老师询问杨继红,你喜欢你的丈夫吗?杨继红说:“我们结婚时了解不是很多,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处于那种情况下,只是想只要他能够关心保护我,在生活上帮助我就行了,并且他能写会算,也还是有点文化的。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磨合,一起经过那么多的磨难困苦,我们互相照顾,互相理解,一起度过了风风雨雨,现在我们还是有感情的。”

停顿了片刻,杨继红继续说:“有一年,他检查出得了甲状腺癌,住进了医院,我很着急,那时候边疆的医疗条件落后,我在信用社贷款六千元就带他上昆明治疗。哪个晓得治病费用会有那么高,钱不够,我就向我父亲要,父亲也给了一些钱,许多同学知道后也一千、两千地拿出来帮助我们,为了治病,我们还欠下了一些债务,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十分困难,我们就是这样互相帮衬着走过来啦。”

杨继红领着我们来到后院园子,指着不远处一排房屋说:“那里就是我原来的宅基地,为了还债我把它变卖给了别人,人家就在上面盖了房子。”说话间杨继红透露出对宅基地的一丝怀念和不舍。

说起现在的日子,杨继红说:“其实我的心态早就平稳下来了,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走到今天也就无怨无悔了。去年有同学来看我,说是要出一本同学回忆录,约我写篇稿,我说,我就不写了,过去的日子回想起来我会难过,往事不堪回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现在老了,什么也不要想了,要好好活下去,好好过日子,能多活几年算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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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杨继红

采访结束后,我们从叠撒沿着近几年修通的乡村公路回章凤,当年的田园风光、小桥流水、榕树竹楼已经没有了,农田里种满了甘蔗,村寨里盖满了新房,公路电灯电话自来水早就成为了现实,只是当年为这里的发展奉献了青春和热血的知青们,即将成为一段被淹没的历史。

苦难是一笔财富——这是对中国知青群体的最好注解。他们经历了苦难,又在苦难中涅槃重生。人生如白马过隙,再回首,定有一种我心依旧的别样感慨。” (摘自凤凰电视台专题片解说词)

(知青情缘荐稿,编辑:刘乐亮老师)

作者:夏嘉淑(初中六七届3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