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三十年前的一张借条

杨智文

一天下午,老景找到我的家里来,说我在30年前借过他80元钱,让我把借款给他还了,我一下子就蒙了。老景不紧不慢,拿出了30年前我写的借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借到人民币80元整。大写捌拾元整。”落款是我的小名“杨乃田”。

事情还要从上世纪80年代说起。

我的父亲是一个乡村能人。改革开放初期,父亲就开始在乡下零星收购农户种植的风干辣椒,长途贩运到从事出口业务的西安市农副公司。短短3年时间,我家就在经济上打了个大翻身仗,在当时物资非常紧俏的情况下,购置了两台缝纫机、两辆自行车,日子一天好过一天。1983年冬天,就在父亲收好两拖拉机干辣椒准备运往西安的时候,一位在甘肃工作的叔父回来专程找来说,他和甘肃陇西某供销社联系好了,一斤干辣椒比我父亲拉到西安市农副公司要多卖两毛多钱。听到这个消息,父亲喜出望外,提高了收购价格突击收购了一批风干椒,同意那个叔父不用摊本钱,靠信息入股分红,合伙搞长途贩运。

父亲把辣椒拉到陇西,才知道那里也出产辣椒,当地的风干辣椒比老家收购价还低得多,供销社根本不收风干椒。临近春节了,父亲心急如焚。叔父告诉我父亲,他能联系到买家,让父亲先回家过年,他春节回来时一定把钱带回来。

那年春节,叔父没有回来。次年开春,父亲丢下春耕农活急急忙忙奔赴甘肃,多方联系,辣椒一斤也没有卖出去,库房租金倒算了一大笔。父亲找不下转运的地方,供销社负责人就说:“我们这里产柴胡,你们那里没有。但你们县有个制药厂,生产柴胡注射液,我们用柴胡换你们的风干辣椒,各算各的账,也省得你们腾库房。你把柴胡拉回去想办法卖给你们县制药厂,还能挣一笔呢!”

父亲知道柴胡是常用的中药材,也打听到柴胡一斤的收购价7毛多钱。他想着7毛多钱收回来的,他不到8毛钱拉到岐山,就是不挣钱,也不至于赔钱,最少也能打个平手,还能把辣椒脱手,就与那边的供销社成交了。谁知那一年全国柴胡严重滞销,岐山药厂一斤柴胡仅给到2毛钱,品质不好还不乐意要。就这样,父亲从甘肃拉回来的柴胡在我家牛棚里堆放了两三年光景,父亲一下子赔了个精光。家里养的黄牛及牛犊、两头肥猪卖了,也没够给拉运的人付装运费。

那时候,我们兄妹3个正在上中学,各种要钱的把门槛能踢断,母亲为这没少与父亲怄气。每到开学、夏收、秋收、过年,家里就挤满了要账的人。没有了本钱,父亲所有的生意都做不成了,亲戚朋友见了父亲像躲瘟神似的,怕父亲借钱。好在父亲是个木匠,平时靠给村子和邻近村人盖房、打制门窗来勉强维持生计。父亲干活挣回来一点钱,就赶紧拿去还账。平时一有农闲,父亲就在家里做风箱、锅板等,跟集赶会去销售。

父亲的辛勤劳作,并没有扭转家庭财力的严重亏空。1989年,通过在乡企业办担任主任的娘姨夫的介绍与担保,父亲从信用社贷款1000元买回一头小奶牛。经过一年多的精心饲养,奶牛终于产奶了。1990年秋上,我家开始给岐山县蒲村奶粉厂供鲜奶。但是,乡镇企业的奶粉厂受三角债的拖累,效益持续下滑,半年才发一个月的奶款。奶款拿不到,饲养奶牛的玉米就没钱购买,家庭再一次陷入巨大的经济危机之中。

而这些都不是问题。由于经营不善,蒲村奶粉厂半年一个月的奶款发放还出了大问题,到1992年8月,蒲村奶粉厂已经连续11个月没有发放一分钱的奶款,奶牛饲养业跌入深谷,许多奶农无奈地将奶牛卖给了屠宰厂。这年春节前,一直帮助奶粉厂打理奶点的老景从厂子财务借来2500元钱,借给每户50元过年钱,并约定好,这50元借款在下一月奶款发放时必须扣除。那时候,我的两个儿子已经出生,家里实在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了。我给老景好说歹说,述说了家庭面临的困难,老景破天荒借给我80元钱,约定下一月发放奶款时一定扣除还上。

那一次借款后,到1998年,蒲村奶粉厂最终没发放过一次奶款。奶厂倒闭后,老景也就没有机会扣回他借出去的钱款。

我给老景还过去100元钱,他执意要给我找零,被我拒绝了。我给老景说,“感谢你30年前对我们的帮助,做人就要懂得感恩,这个世界因感恩而变得美好。”

图片来源:米浩

本文选自2023年1月20日《文化艺术报》A07版

责 编 | 王越美

审 核 | 吴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