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村
兔年大年初一，一大早，趁疫情缓解，豫西南W市物价局X科科长程实就打定主意，今年一定要真心实意地去给老局长马挺立拜个年，而且是提上烟酒水果鸡蛋“四色礼”公开地去拜拜。让人们看看，老局长马挺立即便退休两年了，也还有人想着他，尊敬他，借此给老局长争争面子。
程实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还是因为去年大年初三晚上，想去给新任局长赵辉拜年的时候，闹了个大笑话。
马挺立在任的时候，临到单位有部门出现职务空缺，一贯的做法就是通过严格的组织考察、公开竞聘、民主评议，再经过公示等程序，选出德才兼备的好苗子充实干部队伍。
程实是从上海财经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就是在到市物价局第五年头上，被选拔到X科副科长岗位的。
在副科长任上，程实干了三年，有两年还被评为优秀工作者，并且成为了入党积极分子。
在程实的印象中，马挺立局长工作时间大都表情端庄，不苟言笑，表扬过他也批评过他；当然，马局长是“对事不对人”，单位里哪个部门哪个同事也都有类似程实这样的际遇。因此，自以为凭本领工作的程实对马挺立也谈不上亲近或者疏远，两人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年来节到，程实也没有到马挺立家送过礼。没送礼也不是他压根不想送，他只是觉得像他这个级别的小人物，还达不到给局长送礼的资格，也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合适。再一个，程实自觉官瘾不大，就奉行顺其自然的法则，能有机会当个一官半职更好，当不上也无官一身轻。
抱着这样的心态，程实安安稳稳地当了三年副科长，马挺立局长就退了二线，原来的副局长赵辉接任局长。算下来，到了2022年虎年的春节，程实在副科长位置上已经干了快五年，加上一年前又入了党，若论资历和各方面的条件，程实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旦有机会就能升正科的时段。
到了虎年春节，程实的妻子王晓丽就给他提了一个问题：“你们同学升得快的已经是副处了，这到大年下了，你考虑不考虑给你们局座表表心意？”
“这个？我倒是真没认真考虑过。”程实说，“这么做，不够光明吧？”
王晓丽就点拨道：“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你不送保不定别人不送。依我看，咱还是送点礼物，也不用多花钱，主要是表明一下态度，别让局长觉得你恃才傲物，或者不食人间烟火，没当领导想进步的愿望。”
程实就实话实说：“要说咱不想再进一步那是谎话，咱当了起码还想真干些正经事。”
“这不就是对了！那咱就考虑给你们局座表示表示！”
夫妻二人考虑来考虑去，考虑两天，才想出一个比较妥帖的办法，到玉器店里买块四五千元的玉佩来，不显山不露水地，趁拜年说话的当儿就把心意留下了。
“你去的时候装到大衣口袋里就可以。”见程实对送礼有点发憷，王晓丽就开导他，“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到时候局长要是推辞，你就说是不值俩钱的一点心意，放下就走。”
转眼就到了虎年春节，程实还是犹豫了两三天，直到大年初三晚上才硬着头皮，独自去完成这次给赵辉局长特殊的“拜年”之行。
打听好了局长家的楼栋和门牌号，戴着口罩，又用风衣帽子遮住大半个额头，程实这就心情忐忑地上了三楼，敲开了赵辉局长家的房门。
“嗨，稀客稀客，这不是小程吗？快进屋，快进屋！”程实万没想到，开门后热情迎客的竟然是老局长马挺立。程实即刻意识到：走错楼栋了！
事已至此，惊出一身虚汗的程实也只能往屋里进。也算程实情商尚可，一惊之下，还顺口溜出一句：“局长新年好！我来给您拜个年！”
马挺立局长显然对程实的到来既感到意外，更感到兴奋。急忙招呼老伴又是泡茶又是削水果端果盒。程实就想：“马局长原来也这么慈祥好客。”
既然到了马局长家，程实也不便当即离开，就稳稳心绪听老领导问长问短了一番。大约过了三四十分钟，到临走的时候，程实已经做出决定，还是把那件玉器拿了出来。拿出来却有点不大利落地说：“马局长，这个是我老家那边雕刻的一件小玉雕，送给您图个年年吉祥！”
“这可不能，这可不能！”马挺立立马拒绝了程实的好意，程实到这时候竟说出了一句绝妙的话来：“老领导，我的进步都有您栽培的功劳。我也一直找不到报答您的机会，觉得很欠老领导一个人情呢。您总不能一直叫我心里一直有欠人情的负担吧。这小东西也就几十块钱，您要不收下，我真过意不去呢！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啊！”
马挺立见程实说得实在，几乎有哭的意思，这才豪爽地说道：“那好，我就收了你这礼物吧！”表完了态，就听马挺立又说道：“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这里有个老同学赠送的一幅书法作品，送给你作个留念，可好？！”
马挺立说着，就让老伴找出一个卷柱来，让程实接了，笑着推送程实出了门。
程实回家，王晓丽听他述说了这番际遇，又好气又好笑，就饶有兴趣地打开那柱书法作品来，只见上书四个遒劲的大字：“无欲则刚”。落款处，竟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书法家的大名。
“这幅书法，那才叫无价之宝啊！”王晓丽就正色地说，“咱这到底是谁给谁拜年送礼啊？！”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程实再无给赵辉局长拜年的兴致了。这拜年闹出的笑话也就只有他和王晓丽知道。
程实也就牢记了“无欲则刚”的教诲，上起班来，恪守本职，不再把当不当科长放在心上。
却说到了2022年国庆后，单位里又提拔调整了一批青年干部，程实没想到自己还是升任了科长。
升任了科长，赵辉就找程实谈了一次话。谈话中，赵辉除了鼓励他好好工作，负起责任之外，好像有意无意地说道：“你人如其名，很淳朴诚实，单位老同志们对你也评价不错。”
程实这才恍然大悟，这次提职，跟马挺立老局长的举荐肯定大有关系。想到此，不觉一阵面红心跳。
“咱虽说这是歪打正着，但往后可真得摆正心态，好好干，别给马局丢脸啊！”程实回家，就对妻子王晓丽掏心窝子表态。王晓丽说道：“那是！”
这就到了兔年春节。夫妻俩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给门前冷落的马挺立老局长拜个年。这就备好了“四色礼”，到了大年初一八点来钟，夫妻俩昂首阔步、大张旗鼓地径直去了马挺立家。
马挺立老局长家的门很好进。还是马挺立笑容满面先将他们迎进屋，又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地一番交谈。不过，马挺立到头来却是吹胡子瞪眼地命令他们，把“四色礼”原封不动带了回家。
程实两口子清楚，这“四色礼”不带回那真不行。
“去年春节，咱们算是拉平了。今年，咱可谁也别想占谁的光！”马挺立老局长这个拒绝理由，让程实两口子无法不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