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知青往事是上海知青杨宝谦老师讲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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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3月23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上海军工路码头上,人头攒动,杨宝谦挥泪告别父母,坐上了上海开往辽宁大连方向的轮船,开启了他插队落户的艰辛旅程。

到达大连后,又换乘火车和汽车,历时四天半,于1969年3月27日上午,杨宝谦他们一行七名(五名男生两名女生)上海知青来到了东北边陲的插树岭大队,他们七个人被分派在插树岭大队第五生产小队插队落户。

插树岭大队是东北的一个小山村,因为那里偏僻闭塞,交通不便,再加上耕地多为山地旱田,当地百姓的生活都不富裕。相比之下,第五生产小队更贫穷一些。所以,其他生产队都是安排十几名知青插队,唯独五队安排了七名插队知青。

杨宝谦他们到达插树岭五队后,五队的队长张大力把两名女知青安排在社员孔繁生家暂住。孔繁生家有两个闺女,大的十六岁,叫孔祥梅,小的十三岁,叫孔祥丽,两名女知青正好和她姐妹俩睡一铺火炕。杨宝谦他们五名男知青住在了牛棚旁边的一间半土坯房子里,房子里有火炕有锅灶,牛棚里的饲养员赵大爷可以帮助知青们做饭吃,杨宝谦被推选为小组长。

因为两名女知青居住的地方离牛棚较远,她俩也不愿到牛棚和男知青们一起吃饭(主要是她俩嫌牛棚有臭味),张队长就把两名女知青的口粮送到了孔繁生家,让两名女知青和孔繁生家一起搭伙。这两名女知青都是十六岁,一名叫陈小妹,一名叫王雨婷,王雨婷是杨宝谦的姑表妹,他俩的生日就差一天。

等知青们安顿好了,也到了春耕春播的准备阶段,牛棚里积攒了几个月的牛粪要挖出来挑到场院晾晒,还要挑土垫牛圈,干完这些,紧接着就要往地里运送土杂肥。那时是大锅饭,社员们干活的积极性都不高,有些人纯属在磨洋工,原本一天能干完的活,三天还干不完。知青们刚参加劳动,生怕社员们笑话,他们虽然不太会干活,但干起活来不偷懒也不耍滑。只挑了两天牛粪,知青们的肩膀就压得又红又肿,晚上躺在炕上浑身酸痛,早晨起床都快爬不起来了。

第三天往场院挑牛粪时,王雨婷没出工参加劳动,杨宝谦问陈小妹,陈小妹说王雨婷感冒了,早晨没吃饭,实在没力气干活了。中午收工后,杨宝谦就慌慌张张来到了孔繁生家看望他表妹。原来王雨婷就是个小感冒,倒没啥事,她正和孔祥丽坐在炕上看一本画报。王雨婷没出工劳动,主要是因为她的肩膀又红又肿,用手碰一下都疼,没办法再挑牛粪了。

那天杨宝谦在孔繁生家吃的午饭,孔繁生两口子都很热情,孔祥梅和孔祥丽也热情地挽留杨宝谦在她家吃午饭,杨宝谦实在是盛情难却。吃饭的时候,孔繁生说王雨婷用的那根扁担太窄,硌肩膀,回头他帮着弄一根宽一点的扁担。孔繁生还告诉他媳妇,让他媳妇给王雨婷和陈小妹一人缝一个棉垫肩。

从那以后,杨宝谦经常到孔繁生家串门,还把从上海带来的奶糖和饼干送给孔祥丽吃。孔祥丽不像她姐性格内向,她很活泼,爱说爱笑,就像个调皮的男孩。很快,孔祥丽就跟杨宝谦熟悉了,一口一个上海哥哥,叫得可口甜了。孔祥丽皮肤白皙,眼睛明亮,长得很漂亮,就是因为插树岭大队的小学合并到了邻村,十三岁的孔祥丽一直没能读书。

农忙结束后,杨宝谦和王雨婷只要有时间,他们就轮流教孔祥丽学习识字,每天晚饭后几乎一天不落。孔祥丽很聪明,半年的时间就学会了一年级的全部课程,二年级的知识也掌握了不少。杨宝谦本想让孔祥梅也跟着一起学习识字,可孔祥梅说她笨,学不会,说啥也不跟着学。

之后的日子里,杨宝谦他们一直坚持教孔祥丽学习文化知识,直到1972年初秋,大队为知青们新建了住房,知青们搬到了新建的知青集体户里,王雨婷和陈小妹也不在孔繁生家居住了,孔祥丽暂时就不能跟着杨宝谦他们学习文化知识了。通过三年多的学习,孔祥丽基本掌握了小学的全部课程,她能认识报纸上一半以上的文字了。五队有十几个人都跟着知青们学会了很多字,大家都说上海知青是他们的好老师。那年回上海探亲,杨宝谦还从上海带回六本新华字典分给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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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秋收结束后,农活不忙了,杨宝谦和王雨婷他们有时也到孔繁生家串门,孔祥丽就会借机向杨宝谦他们请教不认识的字,还把她学着写的作文拿给杨宝谦他们看。看孔祥丽很喜欢学习,王雨婷就告诉孔祥丽,有空也可以到知青集体户去,大家谁有时间都会教她学习。其他人愿意学习的,都可以去。

1973年春耕春播生产开始的时候,孔祥丽也开始参加生产劳动了。当时十七岁的孔祥丽长得比她姐姐还高,也比她姐长得漂亮,干起活来也不比她姐差,不像女知青们刚参加劳动那会,累得叫苦连天抹眼泪。孔祥丽和女社员们一样挑粪,一样拉车,从没听她说过累叫过累,在田间地头休息时,她经常一个人拿块小石头在地上写字,有时也让王雨婷教她读书学习。可能是年龄大一点的缘故吧,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杨宝谦老远就叫哥哥,她变得腼腆了,看到男生也知道脸红了。

那年夏天,张队长的媳妇给孔祥梅介绍对象,说的是靠山屯的她娘家侄。孔祥丽一听那人没上过学,就对张队长的媳妇说:“婶子,你倒是给我姐介绍个有文化的对象啊,我姐不识字,再找个不识字的对象,两个人都是睁眼瞎,那咋过日子啊?”“我和你叔都不识字,你爸和你妈也不识字,不照样过日子吗?再说了,咱这有几个识字的,你让我上哪去找啊。”张队长的媳妇笑着说。

孔祥丽看了看她姐,笑着说:“婶子,我看咱队的宝谦哥就挺好,也和我姐年龄相仿,你看咋样?”“你说的上海知青啊,人家是大城市来的,又有文化,咋会看上咱农村丫头,我看够呛。”张队长的媳妇愣了一下,一边说一边摇头。那天,孔祥梅没表态,她父母也说商量一下再说,这事就这样撂下了。

那天在村南的玉米地锄草,孔祥丽正好挨着杨宝谦,她笑着问杨宝谦:“宝谦哥,你喜欢我姐吗?你要喜欢我姐,以后就给我做姐夫呗。”“现在还没考虑过个人问题,我刚二十岁,现在说这事太早了。”杨宝谦满脸通红,他左右看了一下正低头锄地的社员,回头小声对孔祥丽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孔祥丽从心里喜欢杨宝谦,她很想让杨宝谦成为她的姐夫,可人家杨宝谦根本没这个意思,孔祥丽心里凉了半截。那年秋后,孔祥梅跟张队长媳妇的娘家侄订婚了,孔祥丽好久没搭理杨宝谦。

1974年春天,陈小妹和一名男知青被招工到县化工厂当了一名工人,孔祥丽也被选拔为大队赤脚医生到县里参加培训学习。到了秋天,王雨婷幸运地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她成了插树岭大队第一个跳出农门的上海知青,也是插树岭大队唯一一名被推荐上大学的上海知青。杨宝谦说,那年给他的记忆最深刻,当时要不是考虑到他表妹还没离开插树岭,春天化工厂招工时他就去了,当初大队书记第一个就把招工名额给了杨宝谦,是杨宝谦让给别人的。因为这事,大队书记还表扬了杨宝谦。

一起来插队的七名上海知青有三人先后离开了插树岭大队,剩下的杨宝谦他们四人心里多少也有些失落和难过,毕竟当时农村的生活状况要比城里差很多。到了1975年年末,又有两名男知青去金矿当了工人,五队知青集体户就剩下杨宝谦和一名叫陈恩发的男知青了。煤矿和金矿都有招工名额,只是他俩不愿去矿上当工人。那年春节,杨宝谦和陈恩发是在孔繁生家吃的年夜饭,张队长原本说让杨宝谦和陈恩发去他家过年,孔祥丽却提前就把杨宝谦和陈恩发拽到了她家。她说她能当上大队的赤脚医生,多亏了杨宝谦教她学会了那么多知识,在县里学习期间,杨宝谦和陈恩发也给予了她很大帮助,她要感谢他俩。

1976年初冬,陈恩发得了肺结核,病得挺重,经县知青办批准,陈恩发办理了病退手续,回到了上海,插树岭五队知青集体户就剩下杨宝谦一个人了,按他的话说,他成了光杆司令。那年春节前,杨宝谦回到了上海,他是回家探亲陪父母过年的。知道五队知青集体户就儿子一个人了,杨宝谦的父母心里都很难受,可他们都是普通工人,也没办法帮助儿子返沪,只能嘱咐儿子一人在外多注意身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从上海返回东北时,杨宝谦的母亲搂着他哭了好久。

杨宝谦过完春节从上海返回到插树岭时, 已经到了1977年的3月中旬,他在上海待了两个月。回到插树岭后,杨宝谦到张队长和孔繁生家串了个门,给他们送了一点从上海带回的上海特产,在他们两家各吃了一顿饭,就躲在知青集体户没再出门,天天躺在炕头上看书。当时还没到农忙时节,社员们也都没出工劳动。

杨宝谦刚回来的那段日子里,孔祥丽几乎天天到知青集体户找杨宝谦,有时给他送好吃的,有时是去叫他到她家吃饭,有时是问不认识的字或不懂的问题,她每次去都有借口,但多数时间是陪着杨宝谦聊天,她怕杨宝谦寂寞。

经过一段时间的单独接触和交流,杨宝谦突然对孔祥丽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他突然觉得孔祥丽特别善解人意,特别会关心人,特别温柔体贴,也特别美丽大方,他非常愿意和孔祥丽在一起,一天见不到孔祥丽,他心里就像少了什么,吃饭睡觉都不香。他已想好了,干脆扎根农村一辈子,和孔祥丽生活一辈子。

春耕春播生产开始后,上工和收工的路上,杨宝谦都故意找借口和孔祥丽走在一起,还没话找话和孔祥丽说笑。社员们都说,杨宝谦和孔祥丽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大家经常拿他俩说笑。对于社员们的说笑,杨宝谦不在乎,孔祥丽也不生气,她还大大方方地说:“人家宝谦哥是大城市来的知青,咋能看上一个农村丫头。”

很快就有闲话了,大家都说杨宝谦和孔祥丽谈恋爱,还有人说看到他俩亲嘴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对于这样的传言,孔祥丽的父母也没往心里去,更没生气,他们非常希望自己的二闺女能找一个有文化的上海知青,最好杨宝谦能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1977年11月末的时候,杨宝谦才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这个消息还是他父母写信告诉他的,他很后悔这么晚才知道这个消息,当时的报考时间已经结束了,他错过了一次机会。之后的日子里,杨宝谦只要有时间,他就抱着书本学习,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没赶上,第二年的高考他一定要参加。知道了杨宝谦要考大学,孔祥丽心里说不出是喜是忧,她甚至默默祈祷,祈祷杨宝谦不要考上大学。

1978年的7月份,杨宝谦顺利参加了高考,他感觉发挥得不错,应该能考上他心仪的大学。

秋收刚开始的那天中午,杨宝谦和孔祥丽还有几名社员刚把玉米棒挑到场院,公社的投递员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老远就喊:“杨宝谦,杨宝谦考上大学了!杨宝谦考上大学啦!”

那张大学通知书在社员们手里传看了一圈,才传到杨宝谦手里,乡亲们都为杨宝谦高兴。手捧大学录取通知书,杨宝谦流出了激动的泪水。等心情平复下来,杨宝谦才想到孔祥丽,他在场院没看到孔祥丽,抬头往远去望去,只见孔祥丽一个人挑着两个空筐,正默默向村里走去。

杨宝谦离开插树岭的那天,五队好多社员都为杨宝谦送行,却不见孔祥丽,张队长和孔繁生一直把杨宝谦送到公社汽车站,孔繁生把十几个煮鸡蛋塞到杨宝谦的背包里说:“祥丽不来送你了,你就忘了她吧,人往高处走,我们都不怪你。”那天,杨宝谦的心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疼痛,他不知该怎样回答对他像父亲一样关爱的孔繁生,他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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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杨宝谦就跟孔繁生家断了联系,他到大学后给孔繁生家写过一封信,没收到回信,他就没再写信。

时隔这么多年,每当想起在东北插队落户的那段生活经历,每当想起那天孔祥丽默默离去的背影,杨宝谦心里就难受。他也牵挂着孔祥丽,也不知她生活地怎样?杨宝谦也很想回东北看看乡亲们,看看孔祥丽,可他一直鼓不起这个勇气。他说高考的恢复确实改变了他的命运,可也让他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姑娘。返城后再也不敢回第二故乡,他说因为他曾经伤害了善良的一家人。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