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爸吴勇在城关新村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倒不是因为他有钱有权，是因为他命犯桃花：光媳妇就娶了四个。
他长得人高马大的，爱调侃。当过工程小队长，开过店，自封为吴经理。
我长大后经常叫他老吴，他说我这霉运都是你叫的：老吴，老吴，不就越老越无了吗？
我哼了一声：那你该怪你妈，怎么不找个姓金的嫁？
老吴白了我一眼。
他就这点好，我俩说话可以放肆，不用担心他说我没教养。因为，从小到大，他在感情上和生活上都亏欠我。
老吴的第一任老婆叫秦美莲，也是我亲妈。
我对她的记忆并不深，倒是额头上的伤疤提醒我，秦美莲是个恶妇。
我6岁那年，幼儿园回家在屋子里写作业。弟弟吴欣阳过来捣乱，不光涂鸦了我的本，还把我的书撕了。
我一气之下，揍了他两下，吴欣阳哭着找秦美莲告状。她根本不容我分说，揪着我的头发就打。先是一巴掌，随后一脚，我站立不稳，身子飞出去，撞在桌子角上，血流了下来，到医院缝了针。
那次，老吴和秦美莲发了火，说你也下手忒狠了，她不是你闺女呀？
“她以大欺小，你还护着她，女孩子不管哪行？长大成什么德行？”秦美莲振振有词。
老吴没再掰扯，给我买了一大包零食。秦美莲却勒令我分给弟弟一大半。我常常想：她只是吴欣阳的妈，我是捡来的。
老吴虽然护着我，但他惹不起秦美莲。吵架吵不赢，打架秦美莲更狠；老吴砸什么，她比他砸的多；老吴还没打人，她就提刀了。
02.
在家里作威作福的秦美莲，还是不知足，在我7岁那年，把老吴踢了。
我和吴欣阳成了没妈的孩子。我倒没觉得怎样，倒是5岁的吴欣阳，哭喊着要找秦美莲。奶奶就骂街，说秦美莲黑心肝，为了野男人连孩子都扔了。
老吴还得干活，我和吴欣阳只能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奶奶重男轻女，吴欣阳自然是宝，而我仍是被嫌弃的那个。
我11岁那年，老吴有了新欢。
她画着浓妆。身材高，微胖，脸白的有点假。穿着很时髦。
老吴拉过我和吴欣阳，说这是萧姨……
我对萧姨很抵触，总觉得她像传说中的坏女人。倒是吴欣阳，在老吴结婚那天，贱兮兮地对萧姨喊了一声妈。虽说我不待见秦美莲，但吴欣阳这样，我觉得他是叛徒。
萧姨开了一家美容院，老吴晚上也去那住，我和吴欣阳仍然跟着爷爷奶奶。很少看见老吴的影子。
有一次，吴欣阳生病，奶奶打电话，老吴看了一眼就走了。奶奶骂街：“有后妈就有后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了。”
老吴和萧姨过了不到一年，俩人就散伙了。
我在老吴和奶奶的对话中知道，老吴那年点儿背，跟别人包了一个小工程，因为被骗负了债，萧姨不愿意跟他担惊受怕的，跟他说了拜拜。
半路夫妻，大抵如此。可以同甘，共苦的很少。
老吴再次成了孤家寡人。
03.
四年后，老吴娶了第三任媳妇。
她姓王，离异，有个儿子跟着前夫。她长得胖乎乎的，经常是素颜出镜，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那时候的吴欣阳已经被奶奶惯成小混蛋，爱打架，还经常骂我打我，奶奶非但不管，还说男孩厉害点好，免得以后吃亏。我是有苦难言。
老吴有了媳妇，我就想逃离苦海，跟着后妈混。和奶奶一说，她求之不得。
那时候，老吴已经翻身了，王姨就在家做了全职太太。
本以为我能苦尽甘来，谁知道王姨却是笑面虎。老吴在家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慈爱的后妈；老吴不在，她说话阴阳怪气的，支使我干这干那。
没过半年，王姨的儿子徐刚登堂入室。我以为他只是客人，过几天就会走，没想到成了常驻大使——王姨把他儿子户口转过来，和吴欣阳在一个小学念书。
我自打生下来，就是妈妈不疼、奶奶不爱。老吴偶尔还会护着我，可这一切被徐刚打乱，我心里憋屈。
我和吴欣阳说老吴怎么宠着徐刚，零花钱多，总买新衣服，还总夸徐刚……这些话有不少水分，就为了激怒吴欣阳。
果然，吴欣阳在学校里把徐刚打了。
王姨当然不能善罢甘休，又哭又喊，老吴一气之下打了吴欣阳一巴掌。
奶奶一看孙子受委屈，指着老吴骂：“他从小到大，你管过多少？有点事就知道打，有个当爸的样子吗？”老吴不言语。
吴欣阳在奶奶撑腰下，一点没认怂，徐刚去上学，又打了他。老吴和王姨的争吵升级，终于又离了。
准确地说，老吴丢了三媳妇，有我的“功劳。”
我长大后，想起那些事，多少有点自责。
04.
眼看着老吴过了不惑之年，我已经辍学上班。吴欣阳因为打了老师被学校开除，在社会上晃荡，经常不着家。老吴想管也管不了，父子俩没什么话说。
老吴越来越胖，血压也高了上去，每年都要输液。奶奶唉声叹气，怕她老了没人照顾。
我上班的服装店有一个叫翟丽华的，三十多岁，因为老公找小三离了婚，带着闺女在城里租房子住。人长得不错。
翟丽华性格开朗，我就开玩笑说：“我爸也单着，要不然你俩见见？”
“行啊！”她答应地特别痛快。我就勉为其难当了媒人。
我和老吴提了一嘴，就把翟丽华带回家，俩人居然对眼了。
翟丽华也够潮，和老吴见过几回，就和他睡了。他俩很快领证结婚。翟丽华的闺女婷婷也搬了进来。
翟丽华比老吴小8岁，长得也好看，成了老吴的心肝宝贝，他不管上班多累，回家还做饭。
翟丽华也挺会享受，婚后就辞职了。有空就去做美容，再加上她皮肤白，和我站一起，就像姐妹。
亲戚们都说老吴艳福不浅，找媳妇越找越年轻漂亮。
奶奶却不待见翟丽华，说她不会过日子。
05.
翟丽华进门不到半年，我就和男友结婚了。
老吴一毛不拔，还说啥好女不穿嫁妆衣。我知道是翟丽华的主意，他只不过是一杆枪而已。
我心里很不痛快，转而又用看烂了的心灵鸡汤自我安慰：靠谁不如靠自己。
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村里卖地，人均是16万。我有地，户口也没走，当然有我的份。
我本来想着就要10万，剩下那几万就给老吴了。毕竟吴欣阳也老大不小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很多。
谁知道我刚一张嘴，老吴就把我堵回去了，说你都结婚了，还回来拿的什么钱。
我说你是我亲爸吗？你可以问问村里出嫁的闺女们，谁家爸妈也没把她们的钱扣着吧？也就你干得出来。
老吴说不过我，就让我滚蛋。翟丽华躲在屋里不出来。
我哭着去找奶奶，她说谁让你给你爸找个狐狸精呀？钱她都搂着，买这买那还旅游……
其实我不就是牵了个线吗？还不是他们俩勾搭上的。
奶奶埋怨归埋怨，还是拉住我去找老吴，一顿臭骂。
当然，奶奶是指桑骂槐。老吴赶紧劝，说钱翻盖房和装修用了。说来说去，老吴就给了我两万。
我气得掉了眼泪，指着老吴说：“你个缺心眼的，把钱全给了外人，以后有事别找我！”
老吴还嘴硬，说我八辈子用不着你！
“行，走着瞧。”我扭头就走。心想：就当没这个爸。
后来，我生儿子，老吴一直守在医院。我的心软了下来。和他的关系也缓和了……
06.
一晃，吴欣阳29岁了，他却没继承老吴的桃花运，尽管谈过几次恋爱，都是惨淡收场。
今年春节的时候，他撩了一个离异女人，叫孙娜。33岁，长得大饼子脸，还有点胖，看上去显老。
俩人认识不久，孙娜就天天和吴欣阳回家住。翟丽华也不做饭，有时候还躲去她妹妹那。
一个多月前，老吴觉得嘴有点不得劲，给我打电话。
我赶紧通知吴欣阳，然后开车带着他直奔地区医院。检查就是有点脑梗塞，输几天液就没事了。
翟丽华又去她妹妹家了。老吴手里没钱，我垫上3000，吴欣阳借了点。
老吴住进医院。给翟丽华打电话，她说和她妹妹订好票去旅游了。老吴贱兮兮的说，那就去吧，我也啥事了，路上注意安全。
我气得差点吐血。要不是看老吴是个病人，我非得和他掰扯清楚：你挣了钱给小老婆，有病让我出钱出力；特么的我不是圣母。
我说我还得回家看孩子，让吴欣阳照看老吴，然后拔腿走了。
老吴输了七天液，吴欣阳在那呆了两天。他在一家公司给经理开车，老吴怕他请假长了不好，就让他上班了。
虽然我嘴上满是怨言，可让老吴一个人在医院，还真是不放心。只得又贱兮兮地每天开车去看他，给他买饭。
老吴还有脸笑，说还是闺女好。
07.
奶奶在家跳着脚的骂翟丽华，说她跟着老吴就是弄钱的，男人有病她还有脸去玩，回来让她滚蛋。
吴欣阳早就和翟丽华不合，借此机会更是在奶奶面添油加醋，也说翟丽华不是东西。孙娜还要找她打架。
我一听不对头，孙娜可是和吴欣阳没定亲呢，说难听点就是个炮友。现在这关系就要掺和家事，也不是省油的灯。
孙娜又来了，虽说比我还大，叫姐叫得挺亲。出于礼貌，我带着她和吴欣阳去饭店搓了顿，孙娜还加了我的微信。
老吴出院后没几天，吴欣阳就和老吴摊牌，说他要和孙娜结婚。老吴要不然就和翟丽华离婚，要不然就搬走。
老吴去找我的时候，一脸的阴云密布。
看着他那怂样，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会跟我横，你和吴欣阳谁是老子呀？他给你划道你就得走呀？”
“我这些年也没怎么管过他，他好不容易找个媳妇，再因为我的事黄了，还不得恨我一辈子。”
我一想也是，吴欣阳长成歪脖树，虽说是奶奶惯的，作为父亲，老吴难辞其咎。
我叹了口气，想想孙娜要是和翟丽华在一个屋檐下，不上演武打片才怪。老吴夹在中间，不气得进医院都难。
我思虑再三，还是劝老吴搬走，让他俩随便折腾去。
老吴点点头。
08.
让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我一心为了老吴好，却被他赖上了。
先是奶奶骂我一顿，说我乱出主意，翟丽华这样的就得休了。
奶奶还真是老糊涂。
就老吴现在这样，小老婆掌权，估计兜比脸都干净。再加上有了脑梗塞的底。再把媳妇离了，非得打光棍。要是以后真有啥事，终归是有个伴好。
奶奶听我分析，说也是，孙娜也不是啥好鸟。房子那么大，非得逼走老的。
就在这时，老吴来了，说翟丽华同意搬了。
“你不是在城里买楼房了吗？平房能不能让我们住？”老吴的声音很低。
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主意一定是翟丽华想出来的。我家那几间房，在老城区。结婚前盖的，宽屋大院的，还能进车。公婆另外有房子。还真是空下来了。
我和老公这几年开店，没少挣钱，就买了楼，这才搬进去一个多月。
我噗嗤一乐：“我倒是想让你们住呢，可惜已经租出去了。”
“谁住不是住，你把那家轰走不就行了吗？要不然你看着你爸嘬瘪子呀？”奶奶插话了。
“那不是我的财产，我把娘家人弄进去算怎么回事？你让我以后在婆家怎么抬头？”
老吴看我不应，说你别为难了，我再想法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居然啪嗒吧嗒掉了两滴泪。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我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我还得去店里看看。你们的事自己商量着办吧！
我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怕心一软又答应老吴的要求。
娘家的破事，我真不想管了。亲爸怎样？兄弟又怎么样？
我不是救世主，不能没底线地帮下去，他们都是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要为自己的生活负责。而我最想做的，就是经营好我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