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1、老赵其人：破产旅游公司的老板
2、大年三十团年宴后，老赵的儿子一天长大
3、两个年轻人的对话，年轻人眼中的未来
4、老赵不过是被时代的一粒灰压住了
一、老赵其人：破产旅游公司的老板
同学老赵，他在我下铺睡了四年，虽然毕业后各奔东西，却至今无话不谈。虎年他历经磨难，自己的旅游公司从2020年开始亏本，一直坚信疫情很快就会过去，一定可以守得云开日出。但2022年4月份他老婆被企业裁员（所在整个部门都被裁了），接着在7月份他的旅游公司因拖欠16个月租金被房东起诉，所有公司和个人账户被诉前查封，被迫清退了几个留守骨干，办清了税务清税手续，不仅欠下了房租，还欠下7个留守员工3个月的辞退工资补偿，以及这7个人9个月的统筹（按疫情政策缓交，但2023年必须补缴）一个经营了17年的旅游公司算是基本结束了，背负了已被起诉和未被起诉的债务三百多万。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12月份，老赵73岁的岳母感染新冠，2周未愈，送到医院第三天即去世了。其岳母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老赵东拼西凑了8万多，算是结清了岳母的医疗费，支付了岳母的丧葬费。
在老赵岳母的送别礼仪上，我发现老赵苍老了很多，本与我同年，一年的磨难，他满脸的沧桑像似我的父辈。他还在读大三的孩子左手搀扶着在崩溃边缘挣扎的老赵，右手搀扶着悲疼欲绝的母亲，似乎成了这一家人的支柱。我偷偷地拉了两个关系要好的同学，商量好如果老赵一时半会难以东山再起，这孩子的学费生活费我们发动同学一定要负担起来！
18号，大年二十七，老赵在电话里与我倾诉，说今年变化太大，混得如此落魄，老父亲每天打电话问他何时回老家过年，他说他没脸回老家。我劝他，老父亲快90了，今年若不回去，明年春节老人家还在不在？子不嫌母丑，父不计子贫，脸皮厚一点，还是要带孩子老婆回去陪陪老父亲。
19号，我和几个同学凑了壹万元，转给了老赵，告诉他这是同学们给他儿子的压岁钱。
20号，大年二十九，身心疲惫的老赵一家，坐火车回老家过年去了。
二、大年三十团年宴后，老赵的儿子一天长大
老赵的父亲赵老，过了虎年就八十有九。老赵的母亲2020年2月因武汉封城，心肌梗塞无法送医就去世了。
老赵有三兄弟，他是老三，还有两个哥哥。大哥政府处级干部退休，大嫂退休教师，两个人每月退休金两万多，有个女儿，赴美留学就没再回来，已在美国结婚生子。二哥公交司机退休，二嫂也是同一家公司的，两口子退休金一个月加起来也有八九千。二哥的孩子2020年大学毕业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曾经想跟老赵做旅游，但因为这几年旅游公司完全没法经营，这孩子也陆续找了几份工作，都不稳定，现在算是自由职业，说是边混边准备考公务员。
曾经赵家最能挣钱的老三老赵，逢年过节都是满车的礼品往老家送，今年已今非昔比。老赵的大哥在湘鄂情订了包房，一家人的团年宴看上去丰盛、团圆、和美。
吃完团年宴，老赵的大嫂也不避讳，直接问老赵去年找他们借的20万什么时候还。老赵当即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回复是好。老赵媳妇小心翼翼地说：大嫂，老赵被人起诉了，现在背了两百多万的债，我也下岗了，孩子还在读书，您看是不是等我们缓过劲了再还？
老赵大嫂老脸一拉：今年就算了，今天你们写个借条给我，明年开始每年至少要还一万，我们的钱也攒的不容易。
老赵二话不说，找服务员要了纸笔，写了借条，咬破中指，按了血印，双手恭敬地递给了大嫂。
此时他看到，89岁的老父亲老泪纵横。老赵迅速离开逃往洗手间，嚎啕大哭。一会，他儿子走过来，抱着老赵说：爸，我今年懂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含义。您别伤心，我好好学习，毕业了挣钱帮您还债。
三、两个年轻人的对话，年轻人眼中的未来
老赵和孩子从洗手间回来，和两个兄弟一起送老父亲回到了家后，跪在老父亲面前说：爸，您保重身体，我让您这个年过得不愉快，你别计较。我们团年饭也吃了，这就回去了，不陪您了。
两个哥哥也挽留老赵住几天等春节过了再走。可老赵无论如何都没脸呆下去了。
二哥叫他的孩子开车送老赵去火车站，一路上，大孩子对堂弟说：你毕业了千万别自己创业。你看你爸之前经营得多好，可一有事，就保不住，还要背一身债。个别做大了的，就像牟其中、兰世立、马云、王石，不是坐牢就是不敢回国。也不要到私企求职，我这三年在七八家私企待过，一个个拼得要命，换回来的都是亏损，老板亏得一塌糊涂，员工哪有高薪？退休了都和机关、国企两个世界。你看大伯退休了一个月一万多，我爸也有四五千，私企退休的，两三千。
老赵的孩子说：哥，我想毕业了出国去闯。你看人家美国日本新加坡，疫情期间给所有的人发钱，给困难的中小企业发补助。我爸公司如果政府能补助疫情期间的房租，也不至于破产，过了疫情还可以继续挣钱。
大孩子说：不是说疫情期间政府发文件减免租金吗？
老赵的孩子说：那是租政府和国企的房子才有这好事。但他们的房子，没关系会租给你？
四、老赵不过是被时代的一粒灰压住了
被司马南一伙批得灰头土脸的武汉作家方方在2020年的日记中说过，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老赵就是被这一粒灰压住了。这粒灰放在宇宙中，如此轻飘渺小，可压在老赵和老赵们的身上，却是那么地沉重和伟岸。一粒灰，就可以毁了一个企业，一群人的饭碗。
2022年底，全国就业人员7.46亿人，其中国有集体单位从业人员约占7.8%；民营企业数量有4701.1万户，民企老板占6.3%；个体工商户达1.11亿户，个体老板占14.7%；民营企业和个体户雇佣人员2.5亿人，占33.5%，农业就业者占21.4%，灵活就业占10.7%，失业率5.5%。也就是说，7.46亿就业者中，处于风雨飘摇、随时可能被时代那一粒灰砸中的那批人，多达6.88亿人！
2022年12月，16-24岁劳动力调查失业率为16.7%，比同期增加了2.4个百分点。据教育部统计，2023届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达1158万，同比增加82万。按照其他国家和我们2020年的经验，疫后经济恢复中，一定会有一批民营企业和个体户会破产退出。这一千多万的学生都挤破头去竞争那几十万个机关事业单位的金饭碗，意味着体制外的势微。
要观察中国的经济好不好，不要看流通中的货币增长了多少，社会融资增长了多少，投资增长了多少，高楼大厦立起了多少，核弹航母建了多少，一年奖学金10万的留学生招来了多少，给非洲、拉美、俄罗斯债务减免了多少。真正能够代表中国经济景气的、消费能力的、创业创新力量的、未来希望的，一定是6.88亿人中的老赵，和老赵的孩子们。他们如果能扛得住时代的那粒灰，如果他们的孩子不再迷恋体制内金饭碗里的高工资好福利好未来，我们的经济一定会向好，未来一定有希望。
【作者：徐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