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六年(公元263年),成都,蜀汉宫廷,一位老者正在向皇帝刘禅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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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听说邓艾已经打过来了,您准备跑路,是吗?万不可如此啊!您要是能主动向大魏投降,仍不失封侯之位,岂不美哉?您不管是向南投奔孟获他们还是向东投奔孙吴,跑得了跑不了不说,就是能跑,也保不齐会被再抓一次啊!”

于是,在这一番摇唇鼓舌之下,刘禅开城投降,蜀汉就此终结。而这位鼓动刘禅投降的老翁,就是著名的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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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周字允南,西充国县(今四川阆中)人,出身于典型的东汉经学世家,其家学主要研究的就是《尚书》。谯周的父亲死的比较早,所以家庭情况也比较贫寒,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能吸引州郡官员的青睐,因而屡次获得征辟。不过谯周比较有个性,按照《三国志》的说法,是他自己不想干,只想宅家看书,每每看到入神的时候还会痴痴地笑,活生生一个书痴。

之所以要强调“是《三国志》的说法”,是因为《三国志》的作者陈寿是谯周的学生,在写作的时候谯周还在世,未免会对谯周有所回护。就比如在谯周做官这件事上,到底是他真的不想做还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就值得商榷:

诸葛亮执政后,谯周被拜为劝学从事,上任前要面见诸葛亮,在见面时却惹得在场包括诸葛亮在内的所有人忍俊不禁。为什么会大家会笑,不得而知,但恐怕是这位书呆子先生形象不佳;而在讲仪表端正的两汉魏晋时期,形象不好的人恐怕是很难能获得州郡官员的青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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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还仅仅是《三国志》对谯周记录的诸多疑点之一;可以说,《三国志-谯周传》的真实性和立场,都存在很大问题。

诸葛亮去世后,谯周的官也越做越大,从掌管益州教育事业的劝学从事转任负责东宫事务的太子仆、太子家令,又升任九卿之一的光禄大夫,职务都比较清贵,也没留下什么事迹,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劝谏。

前期,谯周还曾劝谏刘禅不应该耽于声色,要把精力放在治国理政上;随着蒋琬、董允、费祎等人的故去,陈祗、黄皓等人的上台,谯周的建言内容也越来越反动,越来越向着北方的曹魏了。

当姜维扛起北伐大旗,数次出兵北伐时,谯周就曾向时任尚书令的陈祗递交过一篇名为《仇国论》的文章,以“高贤卿”和“伏愚子”两人问答的形式,陈述了谯周不赞成北伐的态度。当然,在《仇国论》里,谯周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只是从实际出发,阐述曹魏根基已稳,数次北伐劳民伤财师劳无功而已;当然,如果考虑到此时司马氏正在抢班夺权,魏国内部政治斗争激烈的背景的话,谯周对形势的判断是否仍然合理,就也见仁见智了。

此后的几年里,谯周虽然不怎么管政事(实际上也没啥政事可给他管),却逐渐成为了成都的舆论领袖;蜀中的年轻士子们,都以能获得谯周的点拨为荣,这其中就有陈寿。而到了蜀汉危急存亡的关头,谯周的一席话,也就颇具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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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邓艾攻克江油、偷渡阴平,兵锋直指成都,诸葛瞻等人于绵竹殉国时,成都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由于对魏军的进展速度估计不足,导致成都的城防调度失当,百姓人心惶惶。刘禅召集廷议,群臣要么主张南奔南中,利用山林和曹魏打游击;要么建议东投孙吴,在“友邦”和曹魏再做周旋。

这个时候,意见领袖谯周发言了。他的主张既不支持向南也不同意向东,更是只字不提婴城固守的可能性,而是坚决主张开城投降,甚至还摩拳擦掌,表示愿意替刘禅亲自前往京师(注意,是“京师”,不是洛阳)请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刘禅“舆榇自缚”,成都不攻自破。陈寿对此评价为“刘氏无虞,一邦蒙赖,周之谋也”。

问题是,真的如此吗?刘禅的投降,真的保证了他家族无虞,益州风平浪静了吗?

恐怕并不是。且不说在刘禅投降前,北地王刘谌就在昭烈庙举家殉国;就说成都城门洞开后,《汉晋春秋》就记载“魏以蜀宫人赐诸将之无妻者”,甚至包括刘禅的宠姬李昭仪,这,难道能称之为“刘氏无虞”?

至于“一邦蒙赖”,更是纯纯的笑话:陈寿自己都知道钟会之乱后“蜀中军众钞略,死丧狼籍,数日乃安集”,这难道就是益州百姓从开城投降中得到的好处吗?更不用说关羽的后代在成都城破后不久就被庞会斩杀殆尽,这样的功臣贵戚都能惨遭魏军灭门,那么魏军的军纪也就可想而知了。说钟会之乱后蜀地才大乱的,恐怕不过是嫁祸给一个死人而已。

真正在这场国难中取得好处的,只有包括谯周、陈寿在内的益州本地的士族而已:蜀汉灭亡后,谯周随从刘禅一起到了洛阳,半路中就被司马昭封侯,入洛后又拜为骑都尉、散骑常侍,在洛阳平平稳稳地过完了他的一生;而他的好学生陈寿在西晋也算是官运亨通,甚至还担任过巴西郡中正,彻底把握了家乡官员入仕和晋升的大权。

而这,也是这些益州士族的真正目的:对他们来说,蜀汉是个外来政权,那些外来户们会占据仕途,还要逼着他们这些土著出钱出人;而曹魏的晋则是志不在此,他们来取代蜀汉只会让这些土著获利,而不会和他们抢人抢粮,那么,“卖国”又有何不妥呢?

至于陈寿对谯周的溢美之词,既是对老师的吹捧,也是为了迎合晋朝统治者;他将谯周比作是董仲舒、扬雄一流的人物,更是让人头皮发麻。《三国志》在许多类似问题上的态度立场以及记录,都使得这本史书的历史价值和文学性远不如成书更早的《史记》、《汉书》,若非裴松之采补诸多史料为其作注,恐怕我们今天对三国历史的认识就要大受影响了。

顺便提一句,谯周死后三十年,蜀中再次大乱,氐人李特兄弟盘踞四川,建国为成汉;又过了一百年,谯周的后人谯纵在成都称王,而后迅速败落,其家族也受牵连。这,也算是对谯周这位老牌意见领袖最好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