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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的我和堂姐妹

我刚出生不久,就被送走了,都没喝过一口母乳,就被外婆匆匆送到衡阳了,原因是,我又是一个女孩。

1989年,计划生育查得非常严的一年,如果一个家庭生了两个女儿,是不允许再生第三胎的。但那辈人封建思想又极其严重,尤其是父亲和奶奶,他们觉得,必须生男孩,没有男孩就延续不了香火。

我被送走,他们才有机会继续生。

所以,他们必须牺牲掉我,才有机会生男孩。

在我送走的第四年,我妈如愿怀上,七个月时,找关系检查出是男孩,全家喜出望外。

但也是在七个半月时,突然有人举报到计生办,说我家生过一个女孩,目前寄养在隔壁村。

当时我确实被外婆接回了本地,并且寄养在姨外婆家,那时我爸是村里面的村干部,怕被人举报,也不能打乱计划,所以,我4岁了也没回过家。

没想到,最终,因为我,还是被抄家了。

我妈被政府人员强行拖走,强制人流。

外婆说,孩子流下来都已经成形了,是个男孩。

听起来,挺残忍,估计也成了爸妈一辈子的痛。

最后,爸爸的工作是保住了,但弟弟没了。

几个月之后,事情平息了。

可能,他们没再打算继续冒险。

于是,某天晚上,我刚洗完脚,准备上床睡觉,他们突然跑到姨外婆家,把我带上了面包车,印象中那天我哭得很厉害,开始记事的我,一直以为姨外婆才是妈妈,那个家才是我的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两个陌生人把我带走。我歇斯底里地喊着要回“家”,使劲挣脱,但喊破喉咙也没人理我……

其实,这段经历,对我的童年创伤很严重。

那时候的我,始终认为,我不属于这个家,开始形成非常孤僻的性格,不敢说话,不敢对视,不敢喊爸妈。后来渐渐地,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实人”。

即使我回了家,父母并没有因为我缺失的爱,而弥补我,可能觉得造成弟弟没了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所以使唤我如同使唤一个“小保姆”。

小时候身边的人都知道,我妈对我姐非常溺爱,对我却百般指使,我六岁开始学炒饭,七岁开始放牛,喂猪,晒谷子,割猪草……

收稻谷的时候,我要做好饭菜,等他们回家吃。

晚上父母出门,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把姐姐带走,我始终相信,撒娇的女孩一定会好命,比如我姐,只要她哭几下,妈妈就会哄她,抱她。

我也怕黑,可是我不敢说,还经常一个人被留在家里守屋,那时住的是土坯房,木门的门栓很容易被人打开,我怕贼也怕鬼,所以晚上他们走了,我只能蒙着头睡,蒙出一身汗也不敢露出头。有次,白天看完鬼片,满脑子都是有个鬼在身边,实在害怕得睡不着,半夜嚎啕大哭,可是我们家在山脚下,哭破喉咙也没人听见。最后,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我也喜欢穿花裙子,留长头发,但是我妈说我长得像男孩,一直把我剪男孩头,穿男孩子的T恤裤衩,我不敢反抗,因为她说我像男孩,如果打扮成女孩那样很丑。

我记得有一次放暑假,我和姐姐去外婆家呆了一个星期,外婆给我们两都买了花裙子,我开心得起飞,即使我又黑又寸头,但我依然觉得自己穿着花裙子特别美。

可是,没有美几天,外婆送我回家的那天,我的花裙子就被没收了,我妈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丑死了!赶紧脱了!

于是,我又回归到“假小子”的队伍!

八岁的时候,我依然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家,开始学会写字条,留言给爸妈说我去姨外婆家了。

去姨外婆家需要经过一条河,一个水坝。

第一次,我都是摸索着走,伴随着记忆,我居然还能找到原来的“家”。

姨外婆有4个孩子,两个嫁人了,另外两个只比我大五六岁,待我如亲妹妹,所以为什么我一直都想着回归原来的家庭,因为,被人疼爱的感觉,从小就能分辨,那里不仅有溺爱我的姨外婆和姨外公,也有如同“哥哥姐姐”般的梦姨和德舅。

但是,后来,没多久,我又被接回了家。

父母显然不希望我和这边再有来往。

接二连三留了几次字条以后,我妈终于爆发了,有次刚留完字条,人还没走远,被她抓了回来,丢地上跪着,用竹鞭使劲抽,大声呵斥,还跑吗?还跑就打断你的腿。这边是你家,天天往那边跑干什么?……

我从来不哭,即使被她打到膝盖流血,我也没哭,她叫我喊妈妈,我也从没喊过。

因为,我始终没承认过这个家,这个妈。

从此,我便与以前的“家”再无关联,安安分分地在这个家呆着,听话,乖巧,努力学习和干活,努力做别人心中的乖乖女,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15岁之前,我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妈”。

她打过我很多次,说我没礼貌,在别人面前也称呼她“喂”,但不管她用什么方式对我,我始终闭口不喊。我很犟,打我也没用。

15岁那年,我上高一。

我们的高中是封闭式,寄宿学校,一个月放两天假,其他时间都在校内。

入校那天,我心情爆好,终于可以离开家了,不用干活了,终于可以穿漂亮的裙子,留长头发了。终于可以享受一个人的快乐了。

十年,我曾多少次幻想离开家,离开他们,去找原来的家。

但是我深知回不去,外婆每次都提醒我,爸妈是亲爸妈,不要再多想了。好好待父母,他们不容易。

说起来,有时也惭愧,家境贫寒,爷爷患癌去世分了很多治疗期间的债务给我们家,爸爸领着微薄的薪水,妈妈即要顾家又要干农活,为了供我和姐姐读书,也算是尽心尽力在把我们养大。只可惜,年少的我,并没有多少感恩之心。

高一报到那年,是我第一次喊“妈”。

多么陌生的一声“妈”。我喊出口的那一刹那,满脸滚烫,尴尬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为什么会突然喊她,我也忘记了,只记得那天她帮我提着大大的行李箱、被子、桶子衣架一大堆东西,使劲地爬上大巴车。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晒得漆黑的肌肤,穿着破旧不堪的衬衫,瘦弱的身躯,扛着大大的行李箱,在大马路上使劲地追赶大巴车,师傅师傅,等我们一下,我女儿要去县城上学。

在她的中年里,她始终觉得我是她炫耀的资本。

我妈的虚荣心很强,也很要强。做她的女儿,必须优秀,必须听话,必须成为别人夸赞的对象。

我要去县城读高中了,她很开心,她觉得以后还会考大学,还会变有钱,还会嫁个好人家。所以他们很努力地培养我,就想从别人口中得到一句,你女儿真有出息!

如今的我

直到今天,我的童年记忆依然记忆犹新。

我也从一个假小子变成了长发及腰爱穿裙子的大姑娘。爱留长发和穿裙子,大概是我自己对童年无形的弥补。我妈曾经也对我抱有过偌大的希冀,只可惜,我的一手好牌,被自己打得稀烂。

我活到今天,才明白,前面15年的童年记忆形成了我的孤僻与叛逆,后面15年,即使我任性又妄为,他们也没有放弃我,依然努力用布满老茧的双手在荆棘的赛道上为我刨路。

我逐渐原谅了她,原谅了童年的阴影。可是这辈子,我不可能忘记。

有些人的童年需要一生来治愈,而有些人的一生被童年治愈。我属于前者。

但是,人世间的苦痛与挣扎,每个人都有经历,只是经历的路不同,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历劫,劫完了,就是我们离开的时候。

通透一点,乐观一点,简单一点。

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

#青春回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