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他们的生活模式,和思维模式,和其他人迥异,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正常,可是却又是那么格格不入,你想去发现一点不同,却发现,他们和什么都能融合。

他们有着迥然的精神力量,和带给你幡然醒悟的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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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我在一个山村里,拜访了一位有趣的人,他自称是庄子的传人,过着逍遥游的生活。朋友介绍给我说有这么一个人,

独自住在山村里的一所破房子里,他是陶艺艺术家,平时做陶艺为生,后来不喜欢商业氛围浓厚的艺术园区,自己便在山村里租了一所民房住下来,做工作室。

没想到一住就是七八年,那些喜欢他作品的人都是亲自过去找他,所以他也从来不出席什么聚会啊、推介啊,展览啊,就是一心坐在家里做陶艺,生活也很富足了。

他一个人住在那里,也不喜欢别人打扰,一般要去见他也要左约右约。我听朋友一说这个情况,就有点生气,我说:他算老几呢?我才不去看他呢。

朋友说:你别这么偏见,他只是性格如此,并非无礼。

于是,约好了一个时间,朋友开着车,带着我去了。

那个村子里人很少,路都是石板路,车开到外面就进不去了,只能走路进去。一路上倒也桃花杏花不断,到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到了他的工作室,门是开的,门口有只大黄猫懒洋洋的晒太阳,我们去了它也不躲开。一点不怕人。

那个工作室没有任何艺术化的装饰,还是老民房原来的样子。一般的艺术家工作室都弄得很艺术化,搞一些楹联啊挂画啊最起码自己的作品啊。

结果我们看不到,只看到普普通通的感觉。一进去也没有摆放作品的地方。

这位艺术家姓葛,葛老师满脸胡子拉碴,不怎么修边幅,穿了一件破洞的烂背心。正一个人坐在陶土那鼓捣呢。

我们站在他身后看了一分钟,他也没有发现,朋友喊:葛老师,歇会歇会,别一天到晚就是玩泥巴。

葛老师才发现我们来了。转过身抬起头对着我们咧着嘴憨笑,那一双眼睛,发出一种纯真的光,满脸的开心,连牙床子都开心。

朋友介绍我认识,葛老师很热情,我感觉可能他一个人也无聊,有人去看他他就开心吧。

他洗洗手,招呼我们坐下,拿出茶叶家伙事来,给我们泡茶,那个茶盘很有特色,是他自己做的陶艺。我当时看了就想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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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喝起来,闲聊了一会。朋友问问他最近生意如何。他说,好多外贸企业都要他定制艺术品做礼品送外国客户,生意还行。

我问:葛老师,你这怎么连一个作品都不摆放呢?

他说:有啊,有几个堆在后院了、没有弄什么灯光打着给人看,真正的艺术品,丢在墙角蒙一层灰,也很好看,你看见了也会去拿出来。不需要打上射灯给他显摆出来。

以前我们搞陶艺,作品出来喜欢拿去射灯下摆放,是对自己作品没有信心。

古代人没有射灯,一样在那欣赏艺术品。

艺术品的生命力不靠射灯,靠的是本身的品质和艺术张力。

这和人一样,不要企图靠衣装外表、名头名衔这些去给自己加分,要靠真正的实力和气息,

你往那一坐,不需要穿一件名牌,哪怕你穿一件破烂背心,你也有气场,你看《功夫》里的火云邪神穿件破烂背心一条短裤一双拖鞋头发地中海,但是他的气场盖过了所有的斧头帮。

这是内在的张力,一个人有没有张力,有没有感染周围环境的磁场,这是看人的内在修养,你有没有真正的内涵,坐在那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做什么,懂的人一看一感受,就明白了。

我说:这一点我太赞同了,葛老师你就有这样的气场。

他笑着说:那是因为我穿了一件烂背心哈哈哈。

我问:葛老师,我听说你自称是庄子的传人,这个是咋回事呢?你真的是庄子的传人吗?

他笑着说:我和人聊天的时候瞎扯,说了一句,就被人传开了,所以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啊。

什么是庄子的传人,就是向庄子那样学习的人,精神世界都向他去学习,去探索他说的那个境界。这就是庄子的传人。

我说:原来如此,那么,庄子的精神境界,是怎么样的呢?

他说:庄子的精神境界,可以叫做没有境界。

我说:这就奇怪了,大家都对庄子有很多的定义啊,有的说他是逍遥仙人,有的说他是虚无真人,有的说他是道家悟道者,为什么你说他没有境界呢?

他说:你别听人家瞎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有什么境界,你要是在那问问他他保准告诉你,没有什么境界。

能有什么境界呢?是放光有神通能飞天还是可以千里眼顺风耳还是可以长生不老呢?庄子不是神仙,虽然写了神仙的事情,也并非要大家去做神仙。庄子一样吃喝拉撒过日子混日子最后死掉了。

他还能有什么境界?认为有个境界,肯定是误解他,他听了也不会认同的。

庄子说了很多,人怎么才能天真、才能虚无、才能近道的文字,但不代表他认可有境界可得。庄子和像后世的禅宗,禅宗祖师们也这样,绝对不承认禅有什么境界可得。

无境界,是禅宗和庄子老子释迦牟尼等等这一类大宗师们的共同告诫,他们都告诫我们,尤其是修行人,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搞这么多,很虔诚,很专注,很坚持,很努力,就会有个什么境界得到。

你看金刚经里面佛陀考试弟子须菩提,问他:“须菩提!於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是名斯陀含。

无果可得,无境界可得,这便是大宗师们的高明之处。我们一般人,有点成就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不得了,高别人一截,作是念,就完了。

庄子:“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

你看他这段话,是不是无境界,若有境界,便离道远也。正因为无境界,才可勉强说得道。

正所谓无思无虑,这就是很经典的道家言语,佛家也是如此,大宗师们告诉我们,思维念头思索思辨凡是大脑功能的操作,和情绪虑结这些东西,会影响我们认知真正的本体,通过这些手段,绝对无法认知真正的道。

故佛家说言语道断也是如此。外国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也是这个道理。

我们必须要放下思虑,尤其是放下对道对境界的思虑,才可以。道不可以思索分析和学习而能习得,非要感悟不可。

无处无服,就是老子说的无为而为,无处无服并非不处不服,而是无所处无所服,是不被处所环境和牵绊束缚所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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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不可闻,不可见,不可言,不可名,这才行啊。庄子是写皇帝答问的时候说的这段话,但是其实也是庄子的意思。

按照他的意思,其实就是,要自然无为,清静放松,才能自在逍遥。

这种论调,很多人不认同,尤其是喜欢努力获得成就,从付出拿回报这样的逻辑的人,对这种东西非常厌恶,他们认定这个世界就是一分耕耘一份收获。

怎么可能耕耘了没有收获可言,又怎么可能做事做人没有目的性呢?或者说,世界上哪有一样东西,是不可言不可见不可闻不可名状的呢?

故许多的东西,不可与外人道啊。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所以庄子后半辈子基本躲起来,不怎么抛头露面,楚威王慕名找到他,让使者带着礼物去拜访,希望他出任相国的一职。

庄子知道来意后,说:“你赶快给我走开,不要侮辱我。我宁愿像乌龟一样在泥塘里自寻快乐,也不受一国君的约束......”

这便是逍遥之乐,不足与外人道啊。别人不懂他这样的精神世界,以为名利权贵可以吸引他,可他宁愿做缩头乌龟。缩头乌龟有什么不好?

古希腊有个哲学家叫第欧根尼,和庄子一个鼻孔出气,他住在一个木桶里,亚历山大大帝闻名来拜访他,问他有什么需求,就是说可以满足他任何要求。

他只是说了一句:你挡着我的太阳了,意思是唯一的需求是你移开一下我要晒太阳。

世上人用一个约定俗成的标准看待人家,认为这样便是好那样便是不好,定义好坏高低雅俗,其实在高人眼里不过梦呓笑谈。

他们有自己的标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人与人,没有什么高下之分,钱多钱少,有没有成就,长得漂亮丑陋,这都不算什么,过眼云烟一般。

所以啊,我说我是庄子的后人,其实是说,我很认同他这一套,我觉得,太好了,太棒了,我这几十年来感悟的,好像找到了知音了。

如果你从时空上看,我好像和庄子在谈话在沟通了。精神同轨道了,频率共振幅了。

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这个时代不一样了,大家都在拼命赚钱图发展,何必非要学习庄子老子这样,和时代精神背离,显得格格不入呢?

我听了这样的话笑笑,只能笑笑啊。谁说我不赚钱了,我的陶艺卖的很不错,够我天天吃排骨红烧肉了。

谁说我不发展,我每天忙得很,捏土捏地手发麻,不过我忙和别人忙有点不同,我是真的喜欢热爱这门手艺活,我不是为了要发财为了要做艺术家才干这个,我就是喜欢玩泥巴而已。

我问:葛老师,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村子里,你不闷吗?你没有城市的社交生活,不烦恼吗?

他说:城市和村子,只是环境不同,社交场景不同了,闷不闷烦不烦在于你心里,你如果依赖城市社交生活,一星期不去大商场逛逛就发痒,没有电影院就憋屈,不去超市买东西吃不下饭,那你就不能活在村里。

假如你非村里不行,一天到晚喜欢鸡鸣狗吠柴火炊烟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那你就不能去城市里,这两种都是偏执,你现在把我绑架去城市,我照样活得很开心,

一样在超市里购物去吃大餐看电影,我并不排斥城市,对我来说,城市场景我随时可以转换为村里,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小区里,仿佛可以看到野地炊烟,我站在立交桥旁边,只要心里想,就可以有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感觉。

人家不是说吗?心里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不必非要拖着行李奔过去。那只不过是地球经纬度上的一个虚幻交点。

庄子倡导的,就是这样不确定的人生。

我问:什么是不确定的人生。

他说:不要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一定的绝对的确切的真实不虚的。

你看他说:不只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这话说的多么妙!实在是太妙了。

你误以为自己是很实在的,其实搞不好你只不过是蝴蝶在做的一个梦,又或者是你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

这是啥意思,庄子在玩什么梗,玩魔术吗?

其实他是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没有确切的主客体存在。

你千万不要执着有一个我的存在,有一个他,有一个你,我和你,我要你,你要我,你爱我,我恨你,我们,他们,你们,这都是很虚无缥缈的。

你如果执着在这些主客体和主客之间关系之中,便很难抽离这个梦幻人生。

他告诉你,一切都是虚无不好确切定义的,别试图去定义自己和别的一切。

为什么,因为你定义,就是思虑,只有无思无虑才可以知道。

这便是庄周梦蝶的妙处,它和佛家的理义很一致,佛家也说,三轮体空,施者受者所施,三者皆不可得。都要放下,不粘滞。

这便是主体客体和主客关系都虚无的意思。

其实也就是老子的无我了。无我其实就是无一切,因为我便是一切,一切都在我这里显现而已。王阳明说,你去看花,你和花一起明朗了。便是这意思。

我们烦恼,都是因为执着那个我和我看到的,听到的,受到的,都是真实不虚的,所以我们困在这里头出不来。

庄子说,我和蝴蝶根本都恍惚了,这恍惚劲是迷迷瞪瞪的吗?不是迷迷瞪瞪,恰恰相反,反而是真正的清醒,真正的清醒,就是不定义,不确切绝对,无所住而生其心。

没有彼此,就没有路途,没有距离,就没有时空,没有你我,就没有你我之间的一切。

这样说可能引发歧义,认为是虚无主义,应该换句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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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执著彼此,就不束缚于彼此之间的路途,也就不受制于彼此的距离,也就没有时空的限制,不执著你和我的主客体,也就不会执着捆绑于你我之间的一切了。这便是逍遥自在嘛!

所以有人若告诉你,有个境界,有个彼岸,有个发光的神圣在等着你去达到。你理都不要理他,你自己去玩泥巴吧,玩泥巴比追彼岸可好玩多了。

他听到这里,忽然外面飞来一只蝴蝶,扑扇翅膀飞了一圈,停在葛老师的肩头上。那一刻,我也恍惚了。

(本文为故事,观点仅供参考,配图为网络图片,请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