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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新新访谈」栏目的第二篇对话。

文丨陈晶

采访丨陈晶 管艺雯

编辑丨管艺雯

普通人内存 256 GB 的手机中,能存储 8 万张以上的照片,但几乎不会有人认真回看每一张照片,找回那个瞬间的记忆。我们以为用手机摄影在增强记忆,其实是在削弱它。

2000 年以前,人们还没大规模用上智能手机,照相馆是人们刻录人生重要瞬间的地方。主打证件快照的柯达 2002 年就在中国开出了 5000 家加盟店,此后由于转型太晚业绩一路下滑直至破产,中国乃至全球都鲜少有连锁经营的照相馆。

技术迭代使照片随手可得,照相馆也不再是人们的刚需,但海马体照相馆创始人黄逸涵看到了其中的机会,“一家公司派两个员工到一个岛上面,岛上的原住民没有穿鞋的习惯。第一个人说,岛上的人全没穿鞋,鞋肯定卖不出去;另一个人却说,岛上的人全没穿鞋,所以这是非常大的市场。” 黄逸涵说,“我就是用第二种眼光看待问题的人。”

海马体今天已经是中国最大的连锁摄影品牌,目前在全国有 560 家门店,全部都是直营,行业第二、三名照相馆的直营门店数量加起来不到海马体的 1/5。

相较于布景复杂、画面华丽的第一代照相馆,注重外景、强调个性的第二代照相馆,海马体一定程度上定义了第三代照相馆的样子:线上预约、店面风格简约精致、过程不再是强推销而更注重服务质量;总部集中修图、培训,不再是各店单独作战,以保证统一的照片水准;通过精简的服务流程、标准化的培训、和数字系统结合,海马体做到了让一张写真照最快可以在几十分钟内就能获得。

黄逸涵和妻子吴雨奇在 2011 年开始做摄影工作室,当时黄逸涵还是一名大三学生,热爱摄影、踢球、看漫威,妻子则热爱化妆。最早一批顾客是同校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一张证件照 99 元,包括化妆服装,当时街边照相馆拍摄一张证件照只要 20 元,但两人的工作室依靠高品质、高颜值的摄影水准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顾客。

2015 年,两人带着 “海马体” 品牌从校园走了出去,进入杭州的购物中心,这也成为全国第一家进入购物中心的照相馆。解释起原因,黄逸涵没有包装什么趋势和洞见,给出的理由简单直接:暖和、好停车、购物体验更好。

这种踏实、本分的风格也体现在黄逸涵对品牌的理解上,在他看来,现在不少消费品牌都愿意谈精神、信仰,但很多都没有把最基本的事情做到极致,他认为,“品牌的观念力应该是下限,功能的极致性才应该是上限。”

2018 年以后,海马体每年开出 80 家以上的自营门店,并在 2015 年推出第一个爆款产品 “圣诞照”,之后每年推出 400 款 - 500 款照片风格。在证件照之外,还推出了结婚登记照、写真照、轻婚纱照等多款产品,用轻、快、简的方式,让摄影成为一项值得复购的服务。

“如果说高客单价的街边婚纱店是传统酒楼,海马体就是类似肯德基、麦当劳的快餐店。” 海马体的第一个外部投资方 —— 启承资本创始合伙人常斌对《晚点 LatePost》表示,在一个分散度高、人力密集型的行业能做出一个全国连锁的品牌,且保证持续产出创新、高标准的产品,是海马体的核心壁垒,而这一点此前没有一家本土摄影品牌能做到。

快速扩张的同时,海马体目前一年的营收规模在 20 亿元左右,2021 年下半年估值一度超过 100 亿元,近几年也一直保持盈利的状态。尽管 2022 年受疫情影响,海马体在全国最多的时候有 20% 的门店暂停营业,不过过去一年仍新开了 60 家门店,2023 年的计划是再开 80 家 - 100 家门店。而快速规模化背后,如何在有限的标准化风格上实现审美风格的个性化,是黄逸涵未来持续要解决的问题。

在这个记忆被过度摄影削弱的时代,黄逸涵希望海马体给顾客带来的是 “生活中的仪式感”,在摄影师和顾客共同达到审美的平衡中,为顾客找到那个决定性瞬间。

以下是《晚点 LatePost》和黄逸涵的对话:

“一张写真几十分钟内就能获得”

《晚点》:天真蓝、小象馆更早推出证件照等同类产品,但它们的直营门店数加起来不到你们的 1/5,海马体如何成为全国第一大连锁照相馆?

黄逸涵:几个方面,设计细致的服务流程、标准化的培训、和数字系统结合。

服务流程上,我们拍一张证件照有 34 个触点,比如化妆前,会先预留 5 分钟让化妆师和顾客面对面沟通,问题包括日常怎么化妆,喜欢哪部分的脸等,帮助化妆师理解顾客,然后确定妆容。未来还会让顾客分享自己过去三个月最满意的五张照片,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尝试。

标准化培训,2014 年开始我们就建立了内部培训体系,现在有几百人的培训团队。摄影师拍完证件照获得认证后,才能进行圣诞照等写真的培训,我们会找模特拍各种角度的照片,给督导来人工审核;对化妆师,我们会把一张照片的眼妆、底妆、发型等进行解构、评分,知道这个化妆师的眼妆弱一点、那个摄影师的曝光差一点,再针对性给他们培训。

和数字系统结合,所有用户通过系统预约,所有照片的摄影、化妆在门店处理,最后照片传回到总部集中修图,这也是海马体第一个在行业里做的尝试,总部可以控制质量。

《晚点》:在海马体之前很少有照相馆会开到购物中心里,你是怎么考虑的?

黄逸涵:2015 年当别的照相馆还在街边开店时,我们第一个进入了购物中心,除了第一家门店开在浙江传媒学院创业园区,后来一直在购物中心。

小时候我父亲的公司经常帮耐克、阿迪达斯的门店做装修,这些品牌多数都开在购物中心,是人们很重要的消费场所。在购物中心,不会受刮风下雨、严寒酷暑的影响,停车也方便,购物体验更好,顾客消费完了还可以去周边门店再逛一下,不像街边店,门店旁没什么东西。

《晚点》:柯达之后,为什么至今没有一家照相馆能做到全球连锁?

黄逸涵:照相馆很难连锁。10 年前,你要开一家上万人的服务连锁公司,管理要求高收益还低,所以很多国家都是先发展制造业,再是零售业,货找人转向人找货以后,人们才会想到服务业。

柯达只有证件照、结婚登记照,没有什么形象照、写真,一家店一个月也就五六万收入,我们是业内第一个把写真加入照相馆的,增加营收,才让照相馆有今天的可能性,一个店月均营业额达不到十几万的话,根本没法进驻购物中心,也没法雇得起那么多人。

《晚点》:为什么之前没有照相馆拍写真?

黄逸涵:就是没人能想到吧。工作室一套写真拍三、四个小时,还要出外景,很难融入照相馆。我们的做法是先把写真简化,就拍三四十张照片,纯色背景、黑白风格,叫做文艺照或者肖像照,最后只给你一张照片,拍摄可能就 15 分钟,人手正常配置的情况下,一张写真几十分钟内就能获得。

“你做事的过程就是信仰”

《晚点》:最初创业为什么选择摄影?

黄逸涵:大三我认识了现在的太太,她特别喜欢化妆,我喜欢摄影,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企业家,我们就一起开了工作室,让高品质摄影成为人们的生活日常,是我们刚创业时就明确的主旨。最初选择证件照,是因为浙江传媒大学有很多学播音主持的学生,他们需要好看的证件照,并愿意花 2 小时 - 3 小时、200 元 - 300 元来拍。

《晚点》:为什么不做客单价更高的婚纱照?

黄逸涵:婚纱照的消费门槛非常高,消费频次低,商家希望从消费者身上尽可能赚到足够多的钱,因此不断让消费者加钱选片。服务、体验不会是第一位的,消费者去了压力很大,不会再想去,商家和消费者的这种博弈关系是不健康的。

海马体希望轻快一点,每当你有重要时刻,都可以随时在海马体找到专业的人拍摄,所以要提供服务体验更好、性价比更高的产品,这是个良性循环。

《晚点》:用户随时能拍照需要很多店,为什么不放弃租金成本高的购物中心,用省下的成本开更多的店?

黄逸涵:这取决于用户的需求点。比如我要喝奶茶,附近没有,我就会叫外卖,而不愿意多走 500 米去买,这就需要门店离用户足够近,所以蜜雪冰城是万店模型。如果用户愿意牺牲一些距离和便捷性来享受更好的体验,相比门店的数量,面积和位置更重要。

今天我们把 10 家小店整合在一起开一家 500 平方米的大店,虽然距离远一点,用户需要迁就我们,但来这家店的体验和品质是更好的,公共区域、休息区域、服务区域更大,空间设计的调性也会更统一,也方便进行人员的集中培训和管理。

购物中心对品牌调性的树立也有优势。品牌是一个容器,里面装的东西不一样。有些装的是基础功能,有些除了产品功能本身,还装了一些满足你精神需求的东西,我用了这个品牌,别人就会觉得我是某一类人或者我有某一类主张。

《晚点》:有人认为品牌是一座金字塔,塔尖是耐克这些,品牌即信仰,往下是乐高这些,品牌即品类,再往下的品牌就仅仅是个名字。你觉得海马体在金字塔什么位置?

黄逸涵:我以前很认可这个观点,但现在不了。一个好品牌,首先要把你做的事做到足够极致之后,再谈别的,有时你做事的过程就是信仰。

比如我们做照相馆,帮别人拍证件照是满足功能性的需求,如果总得加满足用户精神属性的东西在里面,反而会离品牌更远。你应该把证件照做到极致,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样子,而不是一个或十个模板。

《晚点》:极致的证件照是什么样子?

黄逸涵:需要很好地运用技术。妆容部分,比如发型,有空气刘海、斜分刘海或者丸子头;眼妆和眉毛也有很多样式;摄影部分,比如光线,有侧光、45 度光、正光、上下鳄鱼光,不同光线会表达不同的人物特点、情绪和特质;比如色彩,有黑白、高调、低调、蓝色、红色等;还有焦点、道具、服装很多要素的组合。

这些组合是技术层面的,通过它们传递一样东西,让人一看到照片就可以感受到顾客当下的情绪。这里需要做的太多太多了,很多品牌不应该先谈论精神、信仰,而是先把事情做到极致。

《晚点》:什么让你发生了转变?

黄逸涵:小红书上有的人会说今天的照片翻车了,有些人会说安全下车,这就说明他曾经有过担心。这让我意识到我们本分的事情可能做得还不够扎实,没有把每位用户体验都做到那么极致。

以前我认为本分和功能性是底线,品牌文化和信仰是上限,现在我会把它们颠倒过来。品牌的观念力是下限,但功能上的极致是上限。

《晚点》:具体到公司管理会有什么变化?

黄逸涵:现在我强调价值更多。比如说看向业绩时,设置 VIP 体系是为了促销;但当看向价值时,设置 VIP 体系是要更好地接触你、了解你的需求,从而创造更好的体验和更好看的照片。出发点不一样,手段不一样,现在我们整体营销的比例低于 4%。

这三年的疫情也让我更加深入思考,海马体如果是个生命体,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到底能为用户提供什么独一无二的价值?疫情前整个市场都在增长,我们很幸运,也能借着风快速成长,但当高速上升的电梯慢下来之后,我们到底是拼获客、营销、运营手段,还是拼更高、更有效率的用户价值,这两个选项我们选择了后者。

海马体独一无二的价值在于,我们和用户共同表达美、探索美。

《晚点》:疫情对海马体造成了多大影响?你们如何应对?

黄逸涵:2022 年终我们距离年初营收目标还有点距离,放开之后我们不少员工(海马体内部会称员工为伙伴)也受到疫情影响,所以 2022 年 12 月和 2023 年 1 月我们降低了对门店的考核目标或者有的就不考核了。

过去一年我们在全国 87 个城市都有门店,最多的时候有 20% 的门店暂停营业,怎么把影响降到最小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例如西安一家门店暂停营业了,上海门店的需求又比较旺盛,我们就把这家西安门店的伙伴都调到上海,其实成本不低,需要解决交通、住宿问题,好在我们是直营店,大家比较团结,这也是我们的组织能力优势。

过去一年我们想的更多是开源,而不是节流。开源最简单的是提高用户体验,总部花了更多时间给门店做培训,更新服务体验标准,修炼内功。2022 年我们也开始自己做直播,吸引了不少新客户。

“审美是一个跳双人舞的过程”

《晚点》:很多人评价海马体的证件照过于标准化。

黄逸涵:很多人会觉得标准化不好,但也分为高水平的标准化和低水平的标准化。摄影行业曾经连低水平的标准化都做不到。以前你在影楼拍的照片,别人可能不但不认识,还觉得不好看。

我们第一阶段通过总部的创意研发,让好看的元素组合在一起,确保你选的照片是美的,这个美可能还不够个性化,但它是高标准的美。我们现在在解决如何让每个人来了以后都更适配。

最开始我们一年只有 4 个产品,现在一年会研发 400 款 - 500 款产品和风格,尽可能给用户更多模板,目的是确保稳定性;未来我们的目标是你人来了以后,不是根据模板,而是按照你的场景和特点,帮你组合服装和妆容,这个尝试会先从证件照、结婚登记照和形象照开始。

《晚点》:你们的结婚登记照,都是两个人穿白衬衫站在红色背景前,怎么适配每个人的需求?

黄逸涵:同样一个人,发型、眉形、眼妆变一变就完全不一样,摄影的时候笑或者不笑,一个人就有一百多种可能性,我们在这些可能性里组合,怎么最好看、最甜蜜、最美。比如方领显脸小脖子长,圆领显得休闲可爱;白衬衫的结婚登记照比较正式,我们也提供学院风、旗袍等不同服饰拍摄结婚登记照。

《晚点》:怎么评定一张照片是不是最美的?

黄逸涵:我们和消费者共同决定。审美是一个跳双人舞的过程,我们不想把自己的审美强加给消费者,而要让他参与进来。可能有些顾客在美上没什么想法,我们也是很好的舞伴,带着他跳。

《晚点》:你们拍摄了两种不同形象的教师照,一张穿着真丝质地的衬衣,头发放下来笑得很温婉;另一张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头发扎上去看起来精明干练。某种程度上你们定义了一个老师的社会形象。

黄逸涵:这也是我非常如履薄冰的地方,我们不想定义审美,也不想定义教师形象,但我们设计的风格在无形中就是定义了,我不希望把有限的认知强加给社会和人群。

老师在社会认知中的形象是知性、专业的。但对于美,我们是开放的。如果今天我们对一个场景形成了某种认知,很多顾客反馈其实并不是这样的,那我们会修改。美真的难以琢磨,永远不能说这就是美,只能不断离美更近一些。

“我们会低估原来的赛道,高估自己做新赛道的能力”

《晚点》:2018 年到 2020 年海马体每年开出近一百家店,你如何管理数千名线下员工?

黄逸涵:公司应该是治理,不仅仅是管理。治理是比管理更大的架构,包括工作流程、薪酬绩效等的设计,比如我们所有订单都是在线预约,会有 NPS(净推荐值)考核以及不定时到店的神秘访客考核,这些治理手段已经决定七八十分,其实管理只能补剩下的二十分,管理上最小的颗粒度是每家店的店长。

我觉得过去 “胡萝卜加大棒” 的管理方式是无效的,我对于人的假设是,每个人都想把工作做好、都想创造价值,他只是缺少信息和方法。所以,当我们告诉他某位顾客对他的某个行为不满意,通过培训给他方法,我认为他是能改变的。

《晚点》:你觉得这种想要改变本质的动力来自哪里?你怎么激发这种动力?

黄逸涵:疫情放开之后我开始在全国巡店,过程中我发现对摄影师、化妆师来说,他们最看重的不是收入,而是拍摄时有创作的感觉,他们不觉得每天仅仅是在交付订单,而是在完成一张张自己的人生作品。

以前我觉得摄影师、化妆师的审美、技术很重要,现在发现带着情感和用户一起拍出那个决定性瞬间是更重要的。摄影师、化妆师都是带着摄影梦、美学梦进来的,工作对他们来说不仅只有谋生的意义,而是一个人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活在这个地球上。

这就需要我们有好的设计,不仅能和用户一起表达美、探索美,也能让我们的员工觉得这是实现梦想的过程,这样我们才有成为一家伟大公司的可能。

《晚点》:但要让摄影师、化妆师在有限的模板里搞创作,这并不容易。

黄逸涵:对摄影师来说,重要的不是在画面和视觉上有所创新,而是要真正读懂用户,通过和用户的沟通,拍出他们的内心世界。对化妆师来说,哪怕是类似的妆容,也可以针对用户的脸型进行修饰,放大他的优点。

哪怕是同样的照片风格,情绪、动作、姿势不一样,表现出来都是不一样的东西。我们的中台也在研究怎么用最简单的方式教会摄影师,而不需要 5 年 - 10 年的积累。虽然很难,但是很好玩,简单的事情大家都能模仿,我们要做难的事情才会有壁垒和竞争力。

《晚点》:员工收入和哪些因素挂钩?行业常见的方式是让员工向顾客多推销拿提成。

黄逸涵:在海马体,选片选多少和员工的薪酬挂钩很少,我们的员工薪资主要和工作年限、服务工作量、用户满意度相关,提成在工资中的占比,大约只有行业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我们给到的薪酬为员工的工作量买单,服务一个顾客花两个小时,这个才是工作量,用户体验是好的。

《晚点》:未来服务行业,系统能多大程度替代人?

黄逸涵:有投资机构建议把我们 2000 多名摄影师全干掉,换成机器,变成自拍馆。(他们认为)不用照顾摄影师的情绪和感受,机器是自动化的,一次性投入,能更好地标准化和扩张,但我坚决反对。

我们卖的不是那张照片,而是一张有情感交互的照片,在那张照片里,我能帮你找到最美的那个决定性瞬间,这需要摄影师的引导、沟通、交流才能发生,必须要跟人打交道,这是我们这个行业的根本。

《晚点》:2016 年你对投资人称海马体不仅要做照相馆,还希望拓展到化妆品等领域,这个规划有变化吗?

黄逸涵:2016 年我想只有照相馆不会有太大的客流,那还可以给顾客提供什么,所以我们做了化妆品、美学培训,既能帮顾客拍照,又能解决他们日常的妆容和服装搭配需求。

以前的出发点是用户在我这边有两小时的化妆时间,我有更多的机会把化妆品卖给他,但这是以我为中心,不是以用户为中心。

当下的增量收入和增加门店坪效的需求,不是我们唯一的考量策略,能将我们对大众用户需求的洞察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推出更适合大众用户的彩妆产品更重要。因此,我们也在不断调整彩妆业务产品定位和节奏。

《晚点》:所以你放弃了这个规划,选择做深?

黄逸涵:我还是会把摄影做得更深,挖掘更多细分需求,比如家庭类、写生类、职场类、证件功能类,把它们做得足够专业。现在我们绝大部分的收入都来自照相馆业务。

2012 年我刚开始创业看《22 条商规》,杰克·特劳特说要把一个品类做得足够聚焦,成为品类第一,那时我很信这个。到了 2016 年我们规模不断扩大,觉得自己很牛,应该依托用户和资源做更多。

最后发现,很多事其实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不是用户的需要。企业创业期都会有这个过程,我们会低估原来的赛道,高估自己做新赛道的能力。

《晚点》:2023 年除了挖掘新需求之外,还会有哪些摄影方面的新尝试?

黄逸涵:第一阶段我们的产品偏功能性,例如证件照、结婚登记照都是展示人们本有的美,第二阶段我们希望通过创意研发,帮助人们看到自己不同的美。例如 2022 年和哈利波特、迪士尼合作,让人们从大屏幕看到自己成为他们,未来会有更多新 IP 呈现。

2023 年我们还会在原有照相馆门店或者专门开店做美学沙龙,教服装搭配、摄影、化妆;还准备做影像工坊,聆听家庭的故事,帮助人们给照片调色、排版等,现在人们手机上的照片多的删不过来,但真正重要的照片想要的时候又找不到,我们可以帮你做成实体相册。

《晚点》:你们唯一一次融资是在疫情前,这是巧合吗?

黄逸涵:2019 年底,当时我们外招了 CFO,他算完账,告诉我公司还剩两个月现金储备。我认为这很危险,如果价格合适就释放一点股权,多备点现金流,融资的钱是 1 月 10 日到账,十天后就有不少门店开始受到疫情影响了。

我们现在公司整体利润率已经达到两位数。2022 年受疫情影响上半年是亏损的,但我们始终确保即使 6 个月零收入,公司也能正常运转。

刚才你问为什么要开在购物中心,为什么要做融资,很多关键决策不是靠精密计算出来的,是有感觉的成分在里面。

我后来看丹尼尔·卡尼曼的《思考,快与慢》,说人的大脑做决定依赖无意识的 “系统 1” 和有意识的 “系统 2”。后者需要前期很多数据积累,看大量商业案例,最后在决策那一刻,会采纳 “系统 1” 也就是直觉的判断。潜意识里就有个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我,当时公司的现金流很危险。

《晚点》:你什么时候建立了这种直觉?

黄逸涵:我父亲是做装修生意的,我从小就对做生意感兴趣。小时候我看《货币战争》,里面说要找到像金砖一样的等价物,我就去游戏里找稀缺装备然后倒卖,挣了一两万块;高中暑假我还开过女装店,不用备货、发货,直接把素材包从其它网站搬到淘宝上就行了,赚差价。

我觉得商业很像一场游戏,就像我小时候很爱玩的《传奇》,只不过,游戏中你是一个人打怪升级,现在你是带着一帮人复盘,再向前走,从一级不断往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