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种连环凶杀案的凶手,除了那些反社会人格的罪犯,大多数罪犯杀人都是因为情感的匮乏或是遭遇情感的冲突。杀人是凶手的一种宣泄方式,凶手会持续地作案来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至于说凶手为何停止作案,很可能是有了情感羁绊。例如白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所以后来收手,是因为儿子考上大学了,他不想继续作案,以免耽误儿子前程。如果凶手再次作案,很可能他现在是无牵无挂了,或者实在无法忍耐变态心理作祟。”

听完白楠的解释,陈沁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这么说,如果凶手真的是同一人,现在反而变得更加危险,更加谨慎了。”

“可以这么说。”白楠回应道。

我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谈话,大致摸清楚了上午会议的结论,那就是还没有确定几起凶杀案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

“现在在没有证据和结论的情况下讨论凶手身份,我觉得完全是浪费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楼道那具女尸的身份。”我把玫瑰吃完后的不锈钢碗收了起来,打断了陈沁和白楠之间的对话。

陈沁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我这样一个非专业人士的插嘴有点不满。她正准备跟我反驳几句时,荷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瞥了我一眼后接起了电话。

与电话那端的人交谈一番后,陈沁的手机收到了一组信息。陈沁看过一眼后把手机屏幕拿到白楠面前。我余光瞟了一眼屏幕,看到是死者手腕处的局部图片,那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黑色痕迹。

“死者的面部已毁容,身上的物件只有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金属手链。”陈沁手指滑动屏幕切换到另外一张图片,“这是手链被清洗后的样子,能看出来是什么材质吗?”

白楠仔细看了几眼:“应该是金,金的熔点一千多度,火灾现场温度只有七八百度的,烧毁不了。不过这手链清洗后还是黑色的,不会是纯金,应该是22K金、18K金、990足金等非纯金。”

“好歹还留了点东西,不用像没头苍蝇似的瞎找了。”陈沁站起身,把手机收好,“我现在让人到全市的金店查一查这串手链的出处,白楠你留在陪林轩一起照顾玫瑰吧。”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我冷冰冰地拒绝了白楠留下来。

白楠脸色乍青乍白,等陈沁走后,她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名片,温婉着语气问道:“我刚才的话没有恶意,只是直觉告诉我,你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太稳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自言自语说话的?”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你听错了。”白楠的话就差直接说我精神病了,让我有些不耐烦。

白楠没再继续说下去,轻轻把名片放在病床上,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随手把白楠的名片放进了抽屉里,没有跟她联系的打算。我总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我毫无秘密可言,尽管像她说的那样,她的本意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她所判定的结果,这个结果对于我来说并不好。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接下来的一周,一切都像我期望的那样,陈沁和白楠再没有来过医院,让我乐得清闲。经过动物医院医生的精心照料,玫瑰在一周后出了院。这段时间它恢复得很不错,状态一如从前,如果不是身上参差不齐的毛发,没人能看出这是一只曾趟过火海的英雄犬。

陈沁这些天似乎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偶尔打电话关心一下玫瑰的伤情,我从陈沁那里得知火灾案几乎毫无进展,最关键的楼道女尸的身份迟迟没有下落。陈沁那边调查了全市记录的失踪人口,并进行对比,结果无一例外。那个女人的死仿佛是落入水面的一撮棉花,没有掀起任何波浪,不知这个人活在世上该有多隐匿、多孤僻,才会失踪这么久之后都无人试图寻找。

出院后我第一时间去了趟赵思思的家,因为玫瑰在医院需要照顾,所以这段时间我把多肉寄养在她的家里。我之前一直担心多肉把赵思思家拆得乱七八糟,结果到她家发现最容易吸引多肉“火力”的沙发居然完好如初。我惊讶之余问了赵思思,赵思思告诉我,她在沙发上套了剑麻编织的保护罩,任由多肉牙咬爪撕都没用。

多肉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一见我就开始“抱怨”它时常因为无法拆烂沙发而感到忧郁,连饭都吃不下了。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唯一让我郁闷的是我看过多肉的体型,料想赵思思这丫头肯定没有给多肉控制饮食,几日未见,这胖了不止一两斤。

在睡过自从玫瑰住院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之后,我第二天主动电话联系了陈沁,看看她那边是否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我从听筒里听出陈沁所处的环境很吵杂,不时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陈沁扯着嗓子跟我报了一个地址,我没听太清楚电话就已经匆匆挂断了。

玫瑰还需要一段时间好生休养,我无法带上她行动,我把手机收入荷包,又扭头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多肉,随即打消了心中不切实际的念头。我独自出了门,开车按照导航到达了陈沁说的位置,我把车停在路边,再次给陈沁打电话时已经无人接听了。我在街边一排商铺中发现了有一间三层茶楼比较符合陈沁之前接电话时所处的环境。

茶楼前停了不少私家车,此时正是上午,我见茶楼正门进出的人接连不断,似乎生意极好,可是靖城人并没有吃早茶的习惯,对此我倒是感到很好奇。

我走进茶楼,一楼是大厅,我环顾一周发现里面除了古香古色的木桌椅子比较精美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店里人并不是特别多,都安静的坐在桌位上端着一杯茶细拼,进来后只能听到音箱中播放的古筝纯音乐,之前听筒里那种喧嚣的场景我一点也没有感受到。

茶楼内的客流量根本无法与我在外面所看到的进出客人数量相对应,我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单子假装点单,眼睛盯着进店的客人,发现他们一进来就轻车熟路的往二楼走去。

通往二楼的楼梯前站着两个男迎宾,不过从两人脸色和一左一右的站位中能够看出这二人是在守着上楼的通道。我放下餐单,跟着几个刚进门的男人一起走上楼,拨开一扇厚实的垂帘之后,我眼前的场景瞬间由方才的静雅之堂变为了充斥着吵杂声的聚赌之地。二楼的面积显然要比一楼大很多,却让我感觉到这里面空气稀薄了不少。这里烟雾缭绕,我一进门就被浓浓的二手烟呛得直咳嗽,甚至眼睛都火辣辣的,熏得睁不开眼。

里面众多赌徒三五成群的聚在一个个大椭圆桌子前,情绪高昂的挥舞着手里的纸牌或是钞票。我没想到这间茶楼内居然隐藏着赌馆,不知道陈沁为何要到这里来,还是说我一开始就弄错了地方。

我迅速地扫视了一眼这间赌馆,没有发现陈沁的身影,正要转身离开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回头看到陈沁站在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门口冲我招着手。她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房门,用眼神示意我跟她进去。

进入这间房间,空气清爽了不少,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我一进屋就打了个哆嗦。陈沁在后面拍了下我的肩膀:“没吓着你吧?正准备跟你说让你在下面等我的,没想到你跑上来了。”

“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你们不是在调查楼道里那具女尸的身份吗?怎么又抓起赌来了?”

“晚会儿再跟你说清楚,先见个老熟人。”陈沁在我身后把门关上,还随手反锁了。

我正纳闷这房间哪里有人时,听到桌子后传来“哎呦”的声音,我往桌子后一看,顿时乐了,原来还真是老熟人。

桌子后的人是之前寻找失踪男孩时意外抓捕到的混混头子龙三,龙三那次被抓到局里调查后,因为涉嫌聚众赌博被拘留了几天,没想到我在这里还会碰到他。龙三此时蹲在地上,双手放在脑袋上端着一杯水,面露痛苦之色,他整个人微微颤颤,双手更是不停颤抖,水杯像是装上了震动马达一样,时不时有水从杯子里荡出来洒在龙三的脑袋上。龙三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提着水壶,待杯中水洒的差不多后就继续往杯子里倒水,男人唯唯诺诺不时朝陈沁看上几眼,又被陈沁目光狠狠的瞪了回去。

“陈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那个女人我真是不认识,要不您再问问别人,哎哟……您就饶了我吧,我这腿真蹲麻了。”龙三抬起头求道。

他刚一抬头,就迎面撞上我的目光,龙三整个人一怔,惊恐地往我身后看去,确认我身后没有跟着上次差点咬断他小腿的玫瑰。龙三脸上挤出一道难看的笑容:“这位同志也来了啊,要不我让人备上上好的茶叶,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我找朋友帮您们问问那个女人的身份,您看成不?”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陈沁那边一定是在户籍系统和警员排查都无法落实那名女性死者的信息之后,用上了非常规的寻查手段。龙三虽然违过法,但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他们常年跟些小混混和小偷小摸的人打交道,一些小道消息要比警察来的更容易,例如销赃渠道,或是犯罪嫌疑人在哪里办假证准备潜逃,或是从没有上过户籍的黑户,他们这类人都门清儿。

一旦发生大案、重案时,上面任务压得紧,警察需要最快时间摸查到需要的信息,龙三这样的人便成了临时的“线人”。

陈沁背着手走到龙三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少废话!龙三啊,上次让你在拘留所待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没想到你还敢开赌场,让我想想……开赌场是判三年还是多少年来着?”

“这么大排场,算情节严重,十年吧。”我在后面插了句嘴。

“哥哥诶!你可别吓我,我这可是小窝子。”龙三实在蹲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的水杯一倒,杯中的水彻底倾泻而下。他揉着失去知觉的双腿,苦着脸道:“陈警官,你说你要找人,好歹也要给我张清楚的照片吧?你就给我一张黑的跟个非洲人似的照片,你就算把人家妈找来认,也未必认得出来……”

“有清楚照片我还找你?”陈沁跺了下脚,掏出那张被火严重烧毁容的死者照片,抵到龙三面前,“看不清楚脸,你就不知道换个法子?你底下不是有租给黑户的群租房吗,最近就没有人无缘无故消失?还是说你们有人拐卖妇女,把外地的女人拐过来了?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龙三往后一伸手,端着水壶的小弟赶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龙三抹了抹脑袋上的汗和水:“这我可不敢,找找找,我找还不行吗,可你得给我时间啊,我总得找人帮忙问吧?”

陈沁竖起三根手指头:“给你三天。”

“三天?三天真不行。”

陈沁没说话,转身打开门准备离开,临走时瞟了眼外面吆五喝六的赌徒,淡然说道:“三天换十年,你自己看着办。”

我跟在陈沁后面走出去,在门口回头看了眼龙三,刚站起来的龙三已经又瘫倒在椅子上了。

我和陈沁离开茶楼,在我车前,陈沁问我:“消防队那边送检的样品结果已经出来了,确认引燃源是汽油,我记得你那天跟我说过,玫瑰在火场没有嗅到过易燃液体是吗?”

我点了点头,心里顿生疑惑,众所周知汽油的挥发性是很大的,如果凶手提着汽油从通风性很差的楼道经过,就算装汽油的容器是密封的,也肯定会留下较为明显的气味。这种气味人虽然闻不到,但是嗅觉灵敏的玫瑰应该是能闻到的,可是为什么它当时没有给我提示?

“可能玫瑰为了救我,表现比较慌乱,也可能它当时给我提示了,我没有注意,再或者是凶手并没有从楼道内进出。”我说出了几种可能性。

陈沁托着腮思考一番,喃喃道:“听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凶手不是延着楼梯进入顶层的,如果凶手具备外墙攀爬能力,那种老式居民楼楼层不高,而且外墙有防盗网、空调挂机等物体借助,他完全能够从外面爬上顶楼。”

“我让人去搜查一下居民楼的外墙是否留有痕迹,对了,玫瑰现在能否参加行动了?我想利用警犬来搜寻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这几天玫瑰恢复得很好,差不多可以出任务了。”我这话说出来有些心疼,玫瑰刚出院没多久,我应该让它好生休息的。可是现在局势太紧张,上面任务压得紧,而且现场留下来的气味时间过得越久越不明显。

“好,三天后等龙三那边的消息,到时候咱们一起行动。”陈沁拍下我的胳膊,神情严峻地说道。

原以为指望龙三并不是件靠谱的事,没想到只过了两天这家伙就给陈沁打了电话,说有家按摩店的小姐前几天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至于是不是死者他就不知道了。

看来陈沁的威胁对于这样的无赖还是挺管用的。

我和陈沁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赶到了那家按摩店,这一次我带上了玫瑰,一起同行的还有白楠。按摩店位于一条狭窄的街道,这条五百米长的街道两边开着数十家按摩和洗脚店。尽管是在白天,这些门面仍统一开着暖红色的灯光,店内的沙发上坐着几名衣着暴露的女人,化着浓妆,神色暧昧地朝路过门面的每一个男人抛媚眼。

在这些店里工作的女人,有些是被拐过来的,有些是从外地自愿过来,连暂住证都没有,如果之前没有被公安机关处理过,公安系统里还真难得找到这些女人的信息。

我和陈沁走进龙三告诉我们的那间按摩店,一进门,店内那些女人的目光全聚拢了过来。她们或许还从未见过有男人带着女人进来消费的,而且还牵着一只大狗。

陈沁迅速扫视了一眼,径直走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面前,这些女人之中唯独这位妇女衣着正常且没有化妆。陈沁开门见山地向对方问道:“龙三说你们这里有个女人失踪了?失踪几天了?你把她信息给我们说说。”

可能龙三之前并没有告诉这妇女找她问话的是警察,妇女白了陈沁一眼后,满不在乎的回道:“什么失不失踪的,做我们这行随时有人来,也随时有人离开,回头店里的姑娘一声不吭的找个老实人嫁了,也不会给我发请帖啊。”

陈沁脸色一黑,刷的一下掏出警官证,语气沉了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说。”

妇女一看陈沁手里那个黑色小本上的烫金警徽,脸顿时就白了。一哆嗦,嘴上叼着的烟掉了下来,落在穿着拖鞋的脚背上,烫得她跳了起来。

再一抬头时,妇女的表情明显变得殷勤起来,嘴里一边说着店里做的是正规生意,一边拉着陈沁到沙发边上。陈沁看了一眼那沾染莫名污渍的沙发,皱了皱眉头没有坐下去。

“没时间跟你废话,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人失踪了。”陈沁喝道。

“是是,前几天咱们店里是有个叫桃红的女人离开了,桃红可能是她的化名,真名我也不知道,她是自己来我们店工作的,她走的时候没跟我们说,具体去哪里我们也不晓得。”

陈沁问了桃红失踪的时间,和我对视了一眼。这时间正好是火灾发生的前一天。

时间倒是大致重合了,但是没有死者的容貌特征,也无法让别人辨认。这时白楠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妇女手里,照片是死者手腕上戴着的金手链,经过清洗后恢复了原有的样貌,不过手链被火烧过,手链内的合金成分氧化变黑了。之前陈沁曾拿这张照片在市里的金银首饰店询过,没有查到手链的出处。

妇女接过照片仔细辨认了一眼,言之凿凿地说道:“这个是桃红戴过的手链,因为这是桃红之前的客人送给她的,她跟我们炫耀过,我们都记得手链的样子。”

看着这条失去光泽并且暗黑的手链,那妇女突然笑了起来,说当时就跟桃红说过这金手链是假的,还跟桃红打过赌。妇女乐呵呵的模样,似乎是高兴自己的话得到了佐证,丝毫没有想过这条手链的主人已经遭遇不测了。

“有没有桃红的照片?”陈沁问。

妇女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微信中的一名联系人,点开头像:“这个就是桃红。”

我和白楠凑过去看了一眼,不得不说,这张照片中的女人很漂亮,眉目如画,艳如桃花。和一旁沙发上坐着的那一排浓妆艳抹的妖艳女人比起来,桃红头发纯黑,看上去甚至有点学生的单纯模样。

“桃红不是至少有25岁了吗?这怎么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样子?”陈沁不解地问道。

妇女又是一笑:“哎哟,妹子,你不知道现在化妆还有美颜有多厉害吗,你还别不信,我化了妆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呢。”

说着,她连忙拿过手机,要给我们翻出她自己的照片。

陈沁打断她,继续问:“桃红失踪那天在做什么?”

“她说出去接客了,店里的司机把她送出去的,司机收过钱就回来了,她自己进的酒店。”

“把酒店的地址告诉我。”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桃红曾待过的那家酒店。我发现从按摩店出来,白楠的脸色一直不好,我问她怎么了。白楠说之前凶手“猎杀”的对象都是十几岁的女孩,这次死的是一名二十五岁以上的女人,本来大家还怀着侥幸心理,觉得这个女人或许不是同一人所杀。可是现在看来,如果是女人假装成未成年女孩接客,一切就都吻合上了。曾经的凶手直到现在都没有抓获,连嫌疑对象都没有,这一次他的再次出手,恐怕会像五年前那样,让靖城的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之中。

如果把杀人比喻成毒品,那么五年前的凶手就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瘾君子。按照以往的判断,凶手的下次行凶时间应该是几个月或者一年后,可是现在凶手的心态发生了转变,谁也不能保证凶手会不会在短时间内就开始物色下一个目标。

陈沁进入酒店后拿出证件,询问了酒店的大堂经理。在提供桃红失踪的日期后,经理替我们查询了当天所有客人的入住记录,并且询问了当天值班的前台服务员。由于桃红进入酒店后是直接上楼去客房,未在前台处登记,服务员回想一番后对桃红没有印象。

陈沁要求经理提供监控,在监控录像中,我们发现了桃红穿着一身白衬衫出现在大堂。之后她乘坐电梯上楼,进入619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监控显示桃红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为8月24日,和按摩店提供的时间是一致的。火灾发生的时间为25日凌晨,这中间的时间段619房间里究竟发生了,我们无从得知。

陈沁将监控时间调到25日凌晨左右,619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不过房间中只出来一个男人,并没有看到桃红的身影。男人手里提着一只大号的行李箱,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和口罩,压低脑袋匆匆离开酒店。

我见这男人的着装有些熟悉,努力回想后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我指着监控中那个男人跟陈沁说:“这个人我见过!在发生火灾的居民楼我见过他!”

我记起火灾那天,在我进入楼道前,曾与这名男子擦肩而过。在火灾现场,男人也提着同样的箱子,那个黑色的行李箱中极有可能装着桃红的尸体。

我两耳发烫,心跳加速,我没想到我居然会与凶手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我看向陈沁,她此刻同样急促呼吸,这么多年来,这是头一次捕捉到那个凶手的身影,尽管我们根本无法看清凶手的面目。

“现在看来,桃红应该是在酒店的房间里遇害的,从时间点上来看,火灾发生前男子并未离开客房,这么说,居民楼的火不是杀害桃红的凶手放的。”白楠低声说道。

“那为何桃红的尸体会出现在居民楼里?”陈沁眉头皱得有棱有角。

我顶着一头黑线呆立一旁,怎么一个案子又变成两个案子了,我这也太倒霉了吧!

陈沁让经理带我们上楼进入了619客房,一开门,玫瑰就跑了进去,低头在地板上来回的闻嗅,时不时围绕着某一处绕圈子。

客房被收理过,一尘不染,床单换成了新的,一点也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可是在玫瑰的鼻子里,这间客房似乎处处隐藏着让它感兴趣的气味。

玫瑰又跑进卫生间里,我避开陈沁和白楠跟着进入卫生间,压低声音询问:“玫瑰,有没有发现?”

玫瑰的鼻子紧贴着卫生间的瓷砖猛嗅,不放过任何一个夹缝。当它探近洗漱台下时,它在台下的一瓶84消毒液上闻了闻,鼻尖一推,那瓶消毒液倒在了地上,滚到了我的脚下。随后,我又见玫瑰蹲在了卫生间的排水孔旁,低头用鼻子轻触排水孔上的不锈钢隔网,最终它原地而坐,抬头望向了我。

卫生间显然被凶手清理过,稀释的血迹最终会流入排水孔,所以玫瑰给出示警的那处位置气味应该最为明显。我捡起地上的消毒液瓶,晃了晃,直视着玫瑰的眼睛。我蹲下身,轻揉着玫瑰的耳朵,喃喃道:“玫瑰,你是想告诉我,凶手临走时用洗衣粉和消毒液做过清理吗?”

一般情况下,警犬的搜索任务主要分为室内搜索、物证搜索、血迹搜索三大类,其中血迹搜索最为困难。在日常的模拟训练中,一滴血往往会被稀释成百上千倍,然后滴在干扰性比较强的环境里,再让警犬去寻找。

或许是出于寻血猎犬的天性,对于其它犬种较难完成的此类任务,玫瑰总是驾轻就熟。即使玫瑰无法用言语告诉我结果,它此刻的眼神和表情也能明示它的判断。

“玫瑰,还能找到其他线索吗,凶手有没有可能遗留下作案工具,或者凶手身上有没有特殊的气味?”我迫不及待地追问,好像玫瑰能给我回答一样。这时我听到有人轻声叫着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看到白楠靠在门沿上,用极具探究意味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她方才又看到我自言自语的和玫瑰对话了,不过与之前她那种怪异的目光相比,这一次平和了许多。

我俩互相看着对方,都不说话,几秒之后白楠站直身子,换上一副漠然的表情:“你出来看看吧。”

我嗯了一声,跟着她走过去。白楠走到客房的大窗户边上,往外眺望,随后她指着窗外的某个地方对我和陈沁说道:“站在这个位置,正好能够看到起火的居民楼,如果我猜得没有错,桃红很可能是在火灾之前,甚至是24号就已经遇害,凶手早已清理完客房的痕迹并等待机会抛尸,在这个过程中意外目睹了火灾的发生,所以他把尸体抛到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火灾现场,毁尸灭迹并且混淆视听。”

我顺着白楠指过去的方向,确实能看到了一栋顶部黑色的小楼,而且距离很近。夜晚的火光很明显,凶手应该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火灾出现的苗头,甚至目睹了纵火的过程,能在火势放大前进入现场,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陈沁在一旁揉着太阳穴:“这么说,这两起案子完全是巧合?”

我们解开了所有的疑问,却又面临着更大的难题。居民楼的纵火犯另有其人,销声匿迹多年的连环凶手再次作案,这一切都像是巨石一般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陈沁离开客房再次找到酒店的经理,调取了黑帽男子登记酒店入住的身份证信息,不过这种小酒店并没有连接公安户籍系统,入住时填写身份证号再拍张照片就完事了。陈沁把信息传回局里,那边给出的结果是查询不到。

监控里,黑帽男子于凌晨时分离开,连客房押金都没有退取。凶手留给我们的只有他的身高、体型等少量特征。他出门后身影就消失在夜幕之中,想来是拖着装有桃红尸体的行李箱前往发生火灾的居民楼。

陈沁提议去居民楼那边调取附近的监控,看看能否找到凶手的逃跑轨迹。我也正有让玫瑰搜寻一遍现场的打算,于是我们转而驱车赶往居民楼。

我们分开行动,陈沁独自去问询附近的商户并调取监控,我和白楠在居民楼里找线索。

这栋楼底层的住户大多已经搬入自己的房中了,唯有顶层几户烧毁严重的房子还空着。楼外地面的垃圾已经被转运,楼道内曾经覆盖的燃烧灰烬已被清理,露出黑灰色的水泥面。我有些犯难,清洗楼梯坎的洗衣粉气味我都能闻得到,这气味已经将这里所有的味道都覆盖了。

我转身准备下楼,白楠在后面不解地问道:“怎么这就走了?不是说要进去看看吗?”

“我去外面找。”

在楼外,我蹲下身解开了玫瑰的绳扣,轻拍玫瑰的后背:“玫瑰,去搜!”

玫瑰身子一扭转,四肢健步如飞地跑开,它向前弓着身子跑动,时不时停顿一下用鼻子贴近地面闻嗅。白楠下楼后走到我身边,看着玫瑰完全不需要指引的独自搜寻,嘴角轻翘道:“真听话啊,还是说……它真的能听懂你的话?”

白楠说这句话时,她扭过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好像我的眼里有她想要的答案一样。我面无表情地回道:“训练久了,就有默契了,它听不懂我的话也能意会我的意思。”

“我看未必,这个世界上无奇不有,新闻里不是也曾报道过,有人能够与猫狗对话吗?我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

这是头一回,有人对我说出这种话还不曾表露出惊奇之色,好像这种事并不足为奇一样。比起白楠,我倒显得诧异了:“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就是个异类吗?”

“不觉得,我在精神卫生中心工作过,还有比你更怪异的。”

“那你就是说我是精神病咯。”我板起了脸。

白楠咯咯一笑:“我没说,我的意思是你还算正常。”

“那我可谢谢你了。”

“所以你承认你能听懂动物的语言了?”

白楠的话锋一转,让我突然意识到她这是在套我的话。我用余光看到白楠的表情似笑非笑,脸颊的肌肉定格,这样的表情我很熟悉,这是陈沁抓到嫌疑犯话语破绽时所流露出来的神情。

差一点,我就把白楠当做能够袒露心扉的对象了,我不禁有些懊恼,与人相处和与动物相处,天差地别,这其中最重要的区分判断就是信任。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听到玫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白楠听到玫瑰的吠声,目光顺着声音望了过去。我和她看到玫瑰蹲在花坛旁的水泥地面上,耳朵像蒲扇一样地一抬一落,不停叫唤,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我快步走过去,俯下身急切地问道:“有发现?”

玫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低下头,用鼻子轻触地面,它的鼻间与水泥地面相贴合,呼吸让地面上的浮灰四散飘动。我蹲下来,压低身子,紧盯着地面,我甚至能够看到水泥地面灰黑相间的纹路。突然间,我发现地面上有一小块的颜色与它周边的颜色不同,那小块看上去只有半个小指甲盖般大小,在阳光的映射下,犹如琥珀一样的质地。

“玫瑰,你发现的是这个吗?”我小声嘀咕,伸出指头,用指甲尖把小块抠了下来。我用指肚轻轻揉捏这东西,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是石蜡。

“你找到什么了?”白楠盯着我手里的蜡状物体问道。

“不知道,你能看出来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