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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得是第几天了,在集中走访的每一天,我几乎都要钻鸡窝,去看鸡窝里有没有鸡蛋,有就特别兴奋,伸手去捡,经常还带着体温,是热乎的。用陈大妈的话讲“还热热滴”。

村子里最大的鸡场在最高处的那家,山坡下的大围栏里养着四五百只鸡,公鸡集中在一起,也有一些和母鸡混养,所以看见公鸡站在母鸡身上,使劲牵拔母鸡的毛,这时知道公鸡和母鸡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

但是鸡场里怎么会有一只大白鹅?答案是,看鸡的,防止老鹰从高空下来捕猎。鹅一伸脖子,鹰就怕,鹅连狗都要敬它三分。还记得我和朋友在福建山里的时候,看见鹅伸着脖子朝她去,还是颇有点儿恐怖的,我俩只能撒丫子就跑。

那天志愿者没有来村里,问我能不能自己,我说“没问题,我认识了。”做完早饭,背上俩相机出门,顺着记忆里的路去找陈大妈家。我走到了中部,没找到,再往上更不像。这时碰见一个人,没辙不能逞强了,问下路,告诉我陈大妈家在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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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走,转腰子还没找到,碰见了志愿者她三叔,也是关禁闭的时候救过我的人,他给我指了路,在下头。我往下走怎么都觉得不对,正转呢,她三叔在高处看见我,说:“又丢了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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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第三次得到指点后找到了。

这天陈大妈没在家,我就自己在鸡窝里玩儿。站着的时候鸡都怕,会避开你。但是蹲下,有一只胆儿大的母鸡就过来看我,离我特别近,感觉要伸脑袋哚我。一会儿一群都过来了,还有大公鸡。后来我问了下,原来是因为它们以为我要喂食呢。

村儿里的公鸡聊天儿全凭一把好嗓子,且互相尊重。为了能录到完整的公鸡叫,我就在那儿静静地等着。在观察下,我发现,远方说话的时候,这边的鸡就安静等着,那边说完了,这边才开始说,特别逗。但是母鸡就惨多了,社交范围比较窄,只能和同一个场的面聊,没有跨场友谊。

在村子里,我就是个白痴。

我不知道平时买的黑毛猪是专门有一个品种的猪叫黑毛猪,它只长黑毛,还是不管什么品种,比如黑白相间那种猪也会有只长黑毛的单独一只,这只就叫黑毛猪;我不知道青绿色的蛋是鸡下的,一直以为那种颜色是因为咸鸭蛋、松花蛋的制作工艺,使不论什么色儿的蛋壳都会变成青绿色,还以为青绿色肯定是熟的,没想到磕开一个居然是生的,很震惊,而有此想法的不止我一个,闺蜜如是……柴火灶关上小门居然火更旺是我无法理解的,没有了氧气进入不是应该灭吗?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做豆腐,不知道豆浆、豆腐渣、豆皮儿、豆花儿、酱豆腐原来是做豆腐过程中不同阶段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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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志愿者带我去找第三位走访对象,69岁的吕大妈,正巧大妈在做豆腐。志愿者也特别喜出望外,进到厨房,拿起水舀子舀起盆里的液体,兴奋地问我:“你看这是啥?”哇豆浆!吕大妈正在灶台旁做豆腐。

大妈给我们盛了满满三大碗豆浆,志愿者往里放了白糖调味。端起绿豆色的搪瓷碗,那种浓郁的香气,底儿上还有沉淀的十足豆浆,平时买是很难喝到的。

大妈问志愿者:“香吧?”她答道:“香很,香很!”作为英语文盲,感觉陕南的语法特别像英语,把副词放最后,多很,好很,很有意思。

大妈招呼着老伴儿也快来喝,老伴儿端着一碗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一边说着什么听不懂的话,一边喝着近50年岁月相濡以沫的那碗熟悉的味道。

我问“在山里,是不是不会做豆腐、不会下粉条、不会干农活的姑娘嫁不出去”,大妈听了笑死了,说现在的女娃俏得很,就是紧俏得很。

这是我第一次眼看着做豆腐,大妈用的是浆水面的那种酸汤浆水点豆腐,瞬间液体里边就出现了絮状的固体,慢慢集结。大妈把这些固体捞上来放在篓子里,架在柴锅上,用水舀子用力将豆腐里多余的液体压出去。密度越来越大的豆腐被方便切成小块儿,码放在更大的平底竹篓里。

志愿者帮着添火,大妈边做边给我们讲年轻时候的事儿,她说那时候一年到头都饿,没啥吃的。冬天也没有棉衣,两条裤子中间塞棉花就叫棉裤,蒸的馍,从来就没有纯白面的,都是加入玉米面等的各种混合面。现在的生活富足多了,想吃什么志愿者姑娘就给捎买来,吃不了的鸡蛋她们就拿走给卖了,再把钱送上门递手里。大妈说她比自己儿女都孝顺。吕大妈家的黄心儿白薯1块钱一斤,志愿者买了200斤。

现在家里住上了10间房的三层小楼带露台,儿女回来都有地儿住。

大妈说有一年在广东工作的孩子就想吃家里的酸菜,她就给邮一回。现在,孩子就爱吃她做的酱豆腐,现在做好等着春节孩子们回来吃,然后带走一些。

她用一张大的豆包布盖在竹篓上,这样可以防尘透气。然后又找出几件大棉衣,盖在上头。一周以后打开,裹上辣椒粉、盐再放两周就可以吃了。冬天气温低,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

大妈家的储藏间好几十年的大木柜里存着许多自家产的粮食,柜子很实用,靠墙的木板是固定的,靠近外边的部分可以打开,这样靠墙的部分就可以放置物品、瓶瓶罐罐。地上放着的暖壶还是小时候常见的塑料壳儿,上边写着“92年县烟技站送”,以及带波点窟窿眼儿的绿色金属壳儿。

空旷的屋子挺冷的,大妈就从灶台下取出一些木炭放在火桶里给我取暖。我盯着火桶里的木炭看入了迷,能看到木炭里仿佛有东西是活的,是个屋子,里头有灯光摇曳,明明灭灭,还能看到年轮的肌理。

我问大妈过去一年最开心的事儿是什么,她说是儿女都回来。那新年有什么愿望呢?答案居然是一样的,还是儿女回家:“我不图他的啥啥,就想回来看看孩子看看孙子,团个圆。”

大妈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分别定居在西安、江苏和广东。广东的儿子因为疫情三年没有回家了,这句话大妈一共说了两次。带着一种责备,些许的委屈和无奈……

想怎么办,想了就打视频。孙子经常在视频里说:“奶奶我想你,我想你。”不久又打来,奶奶问:“你怎么又打电话?”,孙子说:“我可想你了。”女儿们回来也只是每年这十来天,腊月二十五到初五之后,路上还要耽搁两天,回来还得走亲戚,真的在家的时间其实很短。有时候孩子放暑假可以回来。

大妈给我切了一块儿豆腐,又让志愿者切香菜腌个佐料,拌豆腐给我吃。我家面条也是这样做的,煮面的时候什么都不放,所有味道都要从小葱、香菜、香油、酱油、醋、盐调制的一小碗佐料里出。

平时大爷总是让我在他家吃饭,可真的我已经吃完了。村儿里的吃饭时间和一般的一日三餐时间不一样。大爷还总不信,就让我说吃了什么,我说鸡蛋裹面包煎的、米粥、牛奶、橘子、腊肉、煎羊肉卷……大爷说:“这是一顿吃的么?”

中间间隔了一小时吧,又饿了。

终于赶上两次,在他家吃了两顿饭,一次吃小糁儿加白薯熬的粥,一次吃浆水面。每次大爷大妈都要给我倒上一杯又一杯在炭火上温热的自酿拐枣酒。喝一杯的时候大爷说要喝双数,喝两杯的时候说要喝四杯。终于喝干净了把酒杯倒过来倒在饭碗里示意已经喝光,大爷说不能倒在饭碗里,那是古时候犯人最后的一餐……

那天吃完大妈做的浆水面,我就跟着他们去下边的村民家帮忙了,帮的什么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