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公元1275年,随着丁家洲之战与焦山之战的接连失利,南宋军队赖以为生的长江防线趋于崩溃。但包括张世杰在内的主战派将领却并不准备乖乖就犯,而是寄希望于江南地区的水网密布环境,将蒙古人的兵锋阻挡在太湖北岸。于是,素无硝烟波及的漕运城市常州,瞬间成为双方的争夺焦点。

然而,过于巨大的战力差距,注定了守军很难坚持太久。不仅在遭遇对方主力的强攻后崩溃,还酿成了蒙元征服者在江南地区的唯一屠城惨案。

推上前线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常州的地理位置 恰好夹在镇江与苏州之间

事实上,早期常州在江南本地并不紧要,仅仅是夹在苏州和镇江之间的普通小城。直至由永嘉之乱带来衣冠南渡移民潮,才依靠北方渡来人的大规模军屯崭露头角。随后又借助隋炀帝亲自部署的大运河工程,逐渐荣升为漕运线路上的交通据点。

至此,原先的水乡小城飞速发展,成为两宋时代发展最显著的城市之一。不但每年都能为中央朝廷奉上大批粮产,还在科技文化领域有杰出贡献,先后诞生过53名科举进士。城市本身的规模也一扩再扩,成为仅次于汴梁、杭州与苏州的全国第4大都会。而且和普通内地州县不同,常州城墙足有20尺高,所以在军事领域也有很大潜力可供挖掘。

唐朝时期的常州古城平面图

两宋的常州城 实际上扩建于五代吴国时期

当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常州在两宋时期基本能与前线战事保持无缘。除在金兵南下的较短周期内快速易手,余下时间段内基本都稳居二线。无论宋军前沿是在遥远的河北大名府或近在咫尺的镇江京口,都只需要当地驻军维持口粮运输即可。哪怕南宋小朝廷已选择偏安杭州,也不曾将其视为能抵御外患的关键节点。

然而,蒙元帝国的强势南下,终究让常州由腹地转为前线。特别是在1275年2月的丁家洲之战后,南宋水师已失去对长江中下游的航道控制权,将整个江南腹地暴露在敌方攻击半径之下。少量元朝先锋部队便乘胜追击,先后把建康、镇江、丹阳与常州都控制下来。但宋军很快纠集援兵反击,再度将焦灼点转向至关重要的焦山方向,常州便在这一来二去之间完成易帜。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长江防线崩溃后 常州成为南宋抵御蒙元的前沿

比较讽刺的是,宋军在焦山之战的惨败过后,依然保持着对常州地区的控制。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元朝方面的包瓦解策略,将大批有生力量调往湖南与江西战场。同时,以扬州为核心的淮南宋军,也在江北牵制着部分蒙元偏师。故而给张世杰等主战派以充分时间,将捉襟见肘的兵力集中于常州布防。除临时招募的3000民兵外,余下7000多人皆为自外地驰援过来的正规军。另有附近护国寺的500僧兵,在长老万安和莫谦之的带领下入城助阵。

总的来说,困守常州的守军虽规模、质量都较为有限,却已经是临安朝廷所能拿出的最后家底。当时的南宋经济已经因常年战乱而陷入凋敝,数次大规模征召人丁入伍,又给生产和人口层面的恢复造成极大困扰。因此,只有在防御比较稳固、交通便捷的常州拖延时间,才有继续同蒙古帝国掰手腕的些许可能。

南宋对常州的轻易收复 只是灭亡前夕的回光返照

摧古拉朽

完成对湖南和江西的进攻后 元朝开始将主力军调回苏南战场

公元1275年8月,蒙元方面开始在江西等侧翼战场获得明显优势。但也因此忽略了苏南正面部署,给获得喘息之机的宋军以更多操作空间。后者立即由常州出兵,夺取位于丹阳外围的吕城。结果自然是引起对手注意,招来近万名援军的群起围攻。大量用于运输的船舶在慌乱中被放弃,连贵为殿前都指挥使的张彦也被顺道俘虏。

虽然宋军的这次反击十分疲软,却成功将蒙古人的注意力由江西拉回太湖流域。仅仅1个月过后,大将伯颜就重新将主力军调回江南,准备分三路对临安朝廷展开最后一击。其中,约有40000人右路军主攻苏皖交界,准备从广德、溧阳直取临安城郊。另有数量略少的左路军,由先前投诚的降将范文虎带路,准备登船由江阴绕到杭州湾北侧包夹。自己则亲率中路突击,准备强行攻破有重兵部署的常州,夺取在经济领域有不可替代位置的苏州。

正在召开军事会议的蒙古各族将领

当然,在整个行动开始之初,元军尚未完成主力的大范围调动。因此,初期参与围攻常州的人数比较有限,并不急于对城区本身发起强攻。另一方面,南下元军的主要组成部分,也多为从北方各州招募的汉军部队。他们显然无法像过去的蒙古、色目兵那样,策马在空间有限的水网间纵横,更习惯于靠不断安营的方式稳扎稳打。所以在针对常州的合围速度并不迅速。

此时,恰逢名臣文天祥坐镇苏州,又调拨数千名新募兵赶往前线。双方便在城市东南侧虞桥发生激战。然而,即便是采用近乎类同的装备和战术,北方世候的部众依然远胜过被匆匆拉上战场的地方炮灰。加之领头的2000官军故意保存实力,便任由一腔热血的友军在混乱中遭无情屠杀。蒙元方面则挟胜利之余威,完成对常州全城的彻底包围。更为重要的是,接连溃败让南宋方面心灰意冷,已不准备再派有限的人力赶往增援。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正在的元军主力 是由伯颜本人带到常州

11月16日,主导灭宋战争的丞相伯颜亲临常州城下,顺便将最后数万名可供差遣的生力军派上场。至此,守城军民才得以目睹蒙古式的残酷围攻战术。首先是大量民夫被从周遭乡村搜罗出来,强行押解到战场上挖掘壕沟。随后,还要顶着守城部队的弓弩火力袭扰,再将挖出来的土堆砌为攻城壁垒。直到土堆的高度与20尺城墙持平,才换上专业工兵制造投石机等攻城机械。

在此期间,守军的火力已逐步为进攻者所压制,便只能任由对方向城内肆意发射炸药或石弹,仅仅过去2个昼夜便渐渐支撑不住。尽管常州有着强于大部分内地州县的城墙,但本质上并不是为承受强攻而做到周密准备。虽有看似充足的内部空间,实则分散了有限守军的兵力部署。即便有额外加固的工事,也不过是脆弱且易被点燃的木质结构,因而在全方位的火力攻击下损失极其严重。除不断派遣人力填坑外,几乎找不到任何应急措施。虽然此时的南宋尚有部分机动兵力可用,却早已不敢再为这座孤城浪费人力资源。

在伯颜的督战下 常州只抵抗了不到3天时间

到了18日,伯颜见常州的防御区域崩坏,开始派遣步兵直接强取。大批汉军士兵借助云梯、绳索攀爬而上,很快就将满目疮痍的城墙控制下来。最后时刻,还是来自护国寺的500僧兵挺身而出,在长老率领下冲向南门御敌。奈何数量、水平都不及对手,很快便被淹没在蜂拥入城的元军队伍之中。只有少量位于东门的宋兵得以侥幸突围,带着悲愤的消息逃往苏州报信。

稍后,伯颜有鉴于常州的抵抗较为激烈,又有两次陷落的反复之举,纵容士兵在占领区内大肆屠城。这座始于隋唐时期的江南漕运大城,便在杀红眼的兵痞摧残下被毁于一旦。虽然在后世还有过多次营建,又能依托江南地区的富庶产出恢复经济活力,却再也没恢复到两宋时代的巅峰状态。

在伯颜的主力中 大批来自北方的汉军世发挥了重要作用

纸城铁人神话

今天的常州古城 始建于明朝初年

平心而论,南宋守军在常州的抵抗强度,其实远不及此前的多伦交锋。我们撇开有地形加持的钓鱼城不谈,也能发现诸如襄阳、鄂州、扬州一类有过顽强抵抗的大型城池。虽最终结局各不相同,但无疑都对拖延蒙元南下有不错效果。更无法同丁家洲、焦山或崖山等大规模会战相提并论,因而容易在走马观花式的通俗历史读物中被略却不表。

然而,在许多21世纪的网络营销号笔下,常州之战竟摇身一变为可歌可泣的纸城铁人神话。虽然伯颜的强攻只持续3天不到,算上前期的合围、封堵行动也不过1个月时间,却架不住网络文学将其塑造为惊天地泣鬼神的数月顽抗。为了烘托文学效果,甚至不惜贬低规模宏大的常州城,将之蔑称为墙体低矮的破落小县。实则是对历史沿革的一知半解,只能以后世眼光直接倒推当年情况。

常州之战在营销号笔下被过度渲染

至于伯颜本人的一句“纸城”嘲讽,则完全建立在个人的过往屡屡基础上。考虑到他在亲自督战的情况下,仅用3天不到的时间就击破守卫防御,这样的豪气显然是不无道理。南宋士兵的抵抗意志顾然顽强,但终究是以血肉之躯硬扛体量、技术和制度性差距,越是探究细节越涌现出无能为力感。若营销号的写手们在廉价煽情之余另有想法,也不至于将这层差距毫无保留的敞开出来。

不过,元军的快速破城行动还是在心理层面发挥了巨大震撼作用。正因为看到蒙元军队的势不可挡,南宋朝廷放弃了继续以苏州为核心的防御计划。稍后更是选择在都城临安的无血开城,将重新组织起来的禁军就地解散。哪怕还有文天祥、张世杰等抵抗派垂死相争,终究没能再掀起任何大的波澜。仅此而言,常州之战依然有相当比重的政治意味,至少是对整个江南地区的臣服有不可替代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