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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湖南爆发巨大洪灾。

灾情轰动了全国。

有家媒体把电视台里的大哥大和BB机,全部交给了前线的记者,电话前线直播灾情,他们那十几个记者靠两条腿,跑遍了湖南所有的灾区。

24小时的不间断连线,紧紧地抓住了观众的心。

连负责指挥防汛工作的县区领导都跟他们要带子,领导根据带子的信息,来布置防汛和救灾计划。

有人说,“你们湖南经视电视台,是全国办的最好的电视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国内发生了一次重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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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崛起了。

话语权正在从文人精英转向到普通市民手里。

整个社会在寻找一种新的语言方式来“描述”。

央视台也在这个时候转型,

1993年以严肃立本的《东方时空》做了3年后,也就是1996年,定位转型成了电视新闻杂志节目。

新闻,访谈,娱乐,音乐《东方时空》都在做,转型后的《东方时空》依旧是那个时代的王者。

收视率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直到央视遇见了湖南台,这个牵绊着它30年的对手。

当年央视台《东方时空》火了后,湖南台的台长魏文彬也在台里下了命令,向全社会公开招聘,

要制作出一档属于湖南台的《东方时空》。

这个时候,有个年轻小伙子。

他拿出了一档叫《潇湘晨光》的2万字的策划案,计划在北京,上海等全国的大城市建立记者站,

做一档融合娱乐、新闻、服务,时尚的60分钟全直播的节目。从新闻题材上打破地域的限制,

他不仅要做湖南台的《东方时空》,他要做的是一档湖南制造,全国视野的湖南版《东方时空》。

方案一拿出来后,台里领导就都被说服了:“干,把新闻干好,我们的新闻一定要出省!”

1998年,1月30日《潇湘晨光》正式开播,担起“新闻出省”排头兵的任务,半年后,它的收视率逼着央视台的《东方时空》不断提升节目质量...

在《潇湘晨光》的排头兵下,湖南经视电视台的记者们,追踪过“高价结婚证”的深度报道,

催动了上层下达了结婚证规范文件。

因为水质问题,市民过来提意见,拿了杯脏兮兮的湘江水,对着镜头说,说这是百万长沙老百姓的饮用水,他说,镜头前各位的“大人物们”,你们觉得能不能喝,觉得能喝你们就把它喝了,

一开始湖南台的“新闻为本”就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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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没有哪个电视台会再搞这种节目了。

这股劲,二十年过去了,无人复制。

而做新闻如此具有力量和深度的湖南台,也在1998年,正式进入了属于自己的黄金年代第一年。

1998年,是湖南台最意气风发的一年。

这一年,何炅加盟《快乐大本营》,汪涵从场务到主持人,这年是他第一次做电视台的主持人。

这一年《潇湘晨光》的收视率上升逼着央视重视起了地方电视台的“威胁”,搞起来了节目创新。

这一年《晚间新闻》一个张丹丹,一个李锐打破了传统新闻以央视新闻联播为标准的字正腔圆,他们用贴近生活的诙谐幽默,让这个新闻节目成了段子型新闻的前浪,湖南本土收视率无敌...

这一年婚恋节目《玫瑰之约》横扫了全国,跟《快本》《晚间新闻》《乡村发现》成了四大台柱...

不仅如此,还有日后两个电视圈和新闻界大人物的电视人,也在1998年,他们加盟了湖南广电。

第一个大人物,是马东。

当年马东刚从澳洲留学回来后,去了电影学院进修,后来加盟了湖南卫视,策划并出品了《有话好好说》,直接对标央视《实话实说》。

第二个大人物,是柴静。

柴静从湖南文艺广播电台的主持人走了出来,她被邀请去参与了对话栏目《新青年》的筹办...

这两档节目大大拓展了湖南台的人文性和先锋性,这也是湖南台强调的“新闻出省”的重要一环,

当年湖南卫视的高层估计,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湖南卫视的新闻业将在未来5年内超越央视,

有领导觉得还不够快,在“新闻立本,新闻出省,民生为业”理念下,他们开拓了更多新闻栏目...

然而,那会的他们谁也没想到,5年后,他们不仅没有超过央视,做新闻的理想也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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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台里为尽快实现“新闻出省”的宏愿,

他们加快了探索的脚步,但是他们探索的路子走的太快,做的新闻话题也太尖锐,太过先锋了。

一路上磕磕碰碰。

马东在湖南台策划的《有话好说》的节目,曾一度被誉为是与《实话实说》《锵锵三人行》并驾齐驱的马车,但是它的光芒太耀眼了,且多次触碰了话题雷区,在做完“某期策划”后,节目解散了。

吃散伙饭的那天,马东抱头痛哭,后来他说,那个想一心想做话题的马东,在那一天已经死了...

后来在《奇葩说》里才活了过来。

但,那一年“死”的人也有没活过来的,在这期间,柴静的《新青年》也因节目的导向问题,被媒体搬上台面,惹上非议,没多久后,柴静也被央视台《东方时空》的老大陈虻,挖去了央视...

至于为什么柴静要答应去央视,没有人知道原因,坊间有说,湖南台无靠山,柴静去了央视台能有央视这棵大树人给她撑腰,能够拥有更多的创作自由和央视背书。不过,这些都无从考证。

那些年新闻立台的湖南卫视,步伐走的太快,话题又做的太过尖锐,这一切的矛盾与问题,

最终在2002年的《经济环线》里爆发了。

2002年,经视台的《经济环线》一期经济宏论的“导向”出了大问题,给湖南台捅了大篓子。

时任台长吕焕斌遭到了重大打击,

分管新闻的经视副台长凌长迪也面临被迫辞职,

湖南广电的领导层们集体递交了检讨书,

但在内部的会议上,

湖南台的一把手魏文彬,一言不发。

他很清楚,“环线”的事件很严重,必须严肃处理,但是从个人情感上,他又下不了狠心,

凌长迪是经视台改革的功臣之一,是湖南人才库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元素,就算“环线”出了事,那也是死在摸石头过河的路上死的。

但处理决定还是最终作出了,魏文彬找凌引迪谈话,安抚他凌引迪深知魏文彬内心深处充满着温情和宽容,他为了不给领导增加压力。

凌引迪进门的第一句是:“魏局,你不要为难,就处分我吧。我知道,现在局里肯定是顶不住的。”

魏文彬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对待这样的功臣,魏文彬不忍心:

他要去北京,再争取一下。

2002年,魏文彬抱着“引咎辞职,也要保下湖南台的上星权”的态度去了北京,最后魏文彬为湖南台保留了上星权,而凌引迪也被留了下来。

魏文彬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恰逢湖南广电的大楼的完工迁入,在迁入的典礼上,老魏陈定思痛,

写下题字“导向金不换”,

这5个字,从此成为了电视湘军的心头金科玉律。

但因“环线事件”造成的余波还在湖南台持续,2002年湖南台的几个主流新闻栏目陆续停播,

原本就不好看的财报,雪上加霜。

最难的时候,湖南卫视一度发不出工资,台里只能拉下脸,去找建行贷款,一次性贷了3.2亿去维持电视台的运作,给手底下的员工们发工资。

湖南台的新闻要死了,

不改革,连命也没了。

可到底要怎么改呢?魏文彬没有答案。

一方面,湖南台喊了好几年的“新闻出省”是做出了成绩,但它实在太脆弱,“一敲打”就受影响。

一方面,湖南台终究只是一个省级平台,论新闻资源它比不上央视,做再好,也只是千年老二。

那段时间,魏文彬彻夜未眠。

最后魏文彬在看商业浪潮在全国的涌动,以及年轻一代的崛起后,他选择了退出“新闻立台”竞争,

这一次新的赛道,湖南台选择了要做以娱乐资讯为主的个性化综合频道,它要抓住开放的新浪潮。

“新闻出省”,最终变成了“快乐中国”。

湖南台开始在娱乐至死的路上不断狂奔,十年间,湖南台的广告利润也从2亿涨到了36亿...

电视湘军,迎来了他们真正的巅峰。

而这娱乐湘军的巅峰其实本可以早10年到来的,那会儿,内娱还没有什么概念,也没工业体系。

湖南台就已经搭建好了娱乐世界的舞台。

当年湖南经视台的《幸运3721》在湖南火的一塌糊涂,每周六有近一半人的湖南人都在雷打不动地看《幸运3721》,后来《还珠格格》走后以后,林心如爆红,第一个节目参加的节目就是它。

而后来的《快乐大本营》的创意也正是源自《幸运3721》。当时湖南台上星在即,《幸运3721》火爆三湘,魏文彬觉得湖南台上星后,台里必须要有一部能够跟《幸运3721》对打的青春综艺节目。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快乐大本营》...

比起央视的《正大综艺》端正严肃,1997年《快乐大本营》的着青春活力,在全国吸引了海量的观众,收视率一度超过了央视总台,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而批评的声音也就出现了。

现在来看,快乐大本营的那种欢乐洒脱的主持氛围,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更谈上伤风败俗。

但是在那个年代的背景下,

那些专家与文人们说《快乐大本营》是在瞎搞,欢乐洒脱的风格是在“败坏社会风俗,没有底线。”

逼着湖南台一度想停掉《快乐大本营》,直到后来是功勋丁老说:“你们湖南台办了一个好节目。”

台里悬着的心这才停下来,《快本》才被继续保留,要不然《快本》早在1998年就将被迫营业了。

但《快本》活了下来,也给了湖南台希望。

1999年,湖南台的“新闻出省”正在大刀阔斧的搞发展时,湖南台的娱乐产业也逐渐打下了根基。

7大频道,曾争先恐后的大搞娱乐节目,尤其是在选秀节目上,从《星姐》到《绝男》再到《明星学院》,湖南台积累了太多卫视望尘莫及的经验。

终于在2004年,湖南台坐收渔利,推出了《超级女声》,开启了内地选秀节目的元年...

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一部场选秀,让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火了20年,后来的男性版选秀节目《快乐男声》则在几年后亲自捧红了张杰,魏晨,陈楚生..

不过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超级女声》和《快乐男声》的制作中,湖南台是提心吊胆的在做。

当年的“环线事件”给他们留下了太多的阴影,他们都记下魏文彬的“导向金不换”的5字金科玉律。

他们生怕犯错误。

2017年《中国有嘻哈》这档节目,到处充斥着纹身和染发的亚文化元素时,2005年的《超级女声》就严禁参赛的选手们要穿正装,不能染亮色发,当年的何洁,一头红发,不肯染色,差点退赛。

后来是台里的领导们,耐心解释,何洁这才妥协,把头发染成了棕色,这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所以许多人经常说芒果台过度娱乐化,但实质上芒果台的三观一直都很正,记得2021年5月曾出现了粉丝为应援偶像倒牛奶的事件。

而早在2005年,湖南台就取消了应援制。

当年《超级女声》的投票环节,是手机短信制的,一场全面短信应援的热潮,在全国掀开,但很快就又出事了,跟现在的人一样,过去的粉丝们也是疯狂的。在那个年代,有粉丝准备卖房拉票...

而魏文彬的反应很快,如果事态进一步扩大,那将超越娱乐的范围,成了社会公共事件,会再一次把换台逼到“生死的边缘”,于是他给台里打招呼,一定要再三强调“粉丝们要理性投票。”

最后干脆在第二年取消了短信应援制。

所以人们经常湖南台的“求生欲”,实际上还是“湖南台”太脆弱了,它不像沿海地区城市那么有钱,也没有像北京,广东那样有人给他们背台...

湖南台是没有大树,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他,且它还要肩负着文化输出,推动湖南旅游业的重任。

湖南台很难,精神上也很紧绷。

他们在2003年拍了那部被众人誉为“中国第一电视剧”的《走向共和》,但是这部剧还没放完,

就在全国范围内停止放映了。

本就窘迫的预算,再一次雪上加霜。

直到2005年的,开启了偶像时代,湖南台就此成了横霸地方台的收视王后,经济问题才得以解决。

赚了钱后的湖南台,理想心不死。

他们在2007年又拍了一部《大明王朝1566》,然而那个年代的观众,再一次教他们做人,《大明王朝1566》的收视惨淡,湖南台再一次亏惨了...

亏惨了的湖南台,在看到历史正剧不被接纳后,转头就拍了一部《一起来看流星雨》,正如台里制片人所预期的那样,《一起来看流星雨》大卖,收视第一,广告大卖,他们把亏的钱全赚回来了...

其他的兄弟卫视,看着湖南台的超高收视率,眼红,只能干瞪眼眼馋,以“人文立本”给自己找补。

但殊不知到,在“人文立本”上,湖南台也是做到了极致,就在娱乐至死的那些年里,

湖南台一边狂拍偶像剧,爱情剧,琼瑶剧赚钱,一边又拍出了像《恰同学少年》和《血色湘西》这样的本土电视剧...一边拍成清凉服装的擦边综艺,一边又把天气预报做成了湖南旅游宣传。

在那个年代,文武双全的湖南台,在各大省级卫视间,没有一个敌人,央视也曾几度被它超越...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100%将军。

在湖南台坐在巅峰的位置上,位置下的江苏卫视和浙江卫视,也在不断向湖南台发起挑战。

2012年,浙江台的广告从6亿一口气冲到了25亿,浙江台台长放出话,未来5年要超过湖南台。

四处围剿下,湖南台的各类节目到处受挫。一部《爸爸去哪儿》和《我是歌手》给湖南台延续了一口气,但等到2014年和2015年,浙江有了《跑男》,东方卫视有了《极限挑战》的时候。

湖南台手里上连一张能打的牌都没有,

它没有抓到观众的核心,

一个以娱乐为主的电视台,还没有被“娱乐至死”这样的舆论给淹没,湖南台自己就失去了观众。

但其实失去观众的也不只是湖南台,也有浙江台和江苏台,这里面的除去节目本身的制作外,还有这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电视行业要死了。

互联网崛起带来了流媒体平台,各大流媒体平台依靠着互联网企业这棵金主大树,在圈内乱杀。

而走投无路下,湖南台启动了自己的“独播战略”,芒果TV诞生,在2017年湖南卫视广告断崖式下跌的2017年,芒果TV却实现了扭亏为盈...

赚了钱的湖南台,又一次拾起了理想。

就在其他台都不敢接《人民的名义》的时候,湖南台买下了《人民的名义》,版权一买就是5年,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湖南台没有像当年的《还珠格格》那样,反复重播《人民的名义》...

没有人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仿佛像回到了“经济环线”的那一年,“导向金不换”这个5个字,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解读。

2020年的一部“浪姐”又把芒果台给拉了回来,赚了钱的湖南台转头又做了宣传传统文化的节目,

但其实没有人看,就像2008年,娱乐至死骂的最狠的那年,湖南台拍了一档讲中国传统文化的节目《中华文明之美》,也没有人看。

时至今日也是这样,一直被冠以“娱乐至死”的湖南台,一直都在拿着娱乐至死不渝的钱,去养着他们的那些理想和文化,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做,观众就是不满意,或者说人们根本不在乎你的人文。

就像人文立本的河南卫视晚会,就像娱乐圈一时爆红但又消失的张小斐,人们总是揶揄着一切,却对那些真正的人文和传统文化的节目毫不关心。

大家爱看的是热闹,而不是生活。

这就是现实。

就像人们今天批评《向往的生活》越来越精致,却忽视了当初的《向往的生活》都是奔着扶贫去的,而今天所展现的精致,不过是那一句“导向金不换”的缩影罢了,它其实没变什么,

变的是风和云,而不是天空。

记得有曾说问湖南台董事长张华立,“娱乐是最没文化、最没深度的内容,为什么还要做娱乐呢?”

而张华立的回答是——

“精英文化在和大众文化的战争中败下阵来,需要反省的是精英分子自身,而不是一味指责对手,

我们从未想过要做娱乐大众,而是大众选择了娱乐,选在在这个样的环境里,自我麻醉,自我陶醉”

“我们都曾经以为自己是风,但其实我们都只是草,风往哪边吹,草就往哪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