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2.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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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份,天空上笼罩着一层灰色的纱,这是北方冬季里常有的天气,土生土长的人们也早已习惯。

深褐色的树木张牙舞爪地想要抖尽前几天遗留的积雪,它们试图向四周伸展,想要凭一己之力孤零零地守卫着这片土地,守护着屋里的人儿。

如果没有其他要紧事儿,街上是没有人的。

家家户户的屋子里都点着米半的火炉,火炉上是一节又一节的铝制烟囱,灵巧一点的,稍微拐个弯儿就伸到了大院里,把积攒的闷气一吐而快,那一口又一口似断非断的银灰色的烟雾溜进空气中,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用的是新产的大火炉,里面烧的是炭,烟囱里的灰烟始终扭动着它轻快的身姿,从不间断,也不嫌累。

其中也有例外,有些自己在家的老人,早年盘了大火炕,用棒子壳去烧,滚滚的黑烟直入云霄,看着就暖和。

母亲是断然抵制这种火炕的,她嫌太脏。

不过,母亲向来又是口是心非、经常变卦的,去年在饭屋砌了半个屋子的一个大火炕。

听父亲说,母亲是听说现在拆火炕上面给补贴才号召街坊邻居给帮忙垒的,拆一个三百,后来没了动静,母亲也就没拆,倒是请帮忙的人吃饭,在家里办了一桌酒席,花去了不少钱。

农家人,就图个乐呵罢了。

今年,母亲非说这个冬天格外冷,便自作主张,趁着我和父亲不在家,自己将被褥搬到了火炕上,每天烧炕。

但母亲不知道的是,那年的冬天远没有以后的冬天寒冷。

02.

母亲出不去,只因我和弟弟。

她没读书不识字,但是对于陪伴我和弟弟这件事上,她自己有着一整套系统的教育理念:他奶奶做饭他们不愿吃,不能让孩子饿着,等他们大了,我再出去(打工)。

母亲从未向我们表达过“我爱你们”这样的字眼,但我们能感受得到。

母亲的爱是矛盾的,有时候这种爱能让我负重前行,但是有时候它压得我不敢大口喘气,而这也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我向来不喜欢温暖的环境,便把母亲一人留在里屋里,自己在外屋跳起了大绳。

两把椅子左右摆放,把绳子套在上面,自己就能跳一上午。

椅子是母亲结婚时买的,木质的,很结实,我跳了四五年大绳,也未见它们损坏,倒是大绳容易松弛。

“妈,妈,皮筋松了,不好玩了。”我向里屋铆足了劲地吆喝。

母亲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便回道:“你去后面(小卖铺)去截上三米,不对,你截上四米吧,用上一点儿做个套袖。”

“好。”我兴冲冲地在抽屉里拿了八毛钱,直奔后街。

“娘娘,娘娘,买么儿(方言)。”

“娘娘”

“来了,来了。”

娘娘从隔了一个大院的正屋里走出来,这个时候我已经熟练地找到了皮筋,并拿起了尺子开始量了。

“瑞儿,又买皮筋跳绳嘞。”

“嗯嗯,娘娘,我量好了,你看看。”

“行,不用看,走吧。”

我把钱丢在娘娘收钱的纸盒里,就跑出了小卖铺的门。

往常,冬天里,没有其他事儿,蹦蹦跳跳就过去了。

今年不太一样,向来不生病的我,已经连续一周发烧了,待在家里一周了,一直叫一个村里的医生输水。

奶奶向妈妈说:“这孩子怎么一直叹气,像他爷爷最后的那几天。”

“怎么一直不见好呢?”

“明天再不行,我带她去医院。”

那天,也不知为何,破天荒地告诉母亲:“妈,我想喝雪碧。”

母亲一脸窘迫,看了看奶奶,“你兜子里装钱了吗?”

“带了,带了,我看看够吗。”奶奶急忙解开她的黑色腰带,把里兜抖了抖,向右摸了摸,又向左摸了摸,最后攥出了一把钱,放到了桌上,让我和她一起数数。

“一毛、两毛······,奶奶你那里有几毛?我这里有九毛。”

“我这里八毛,够吗?”

“我记得去年买的是一块五一罐,这样的话应该够了。”我看了看母亲。

“去吧,别跑,别出汗了。”

我走得很慢很轻,我走出门之后,就隐约听见母亲说话的声音:“过几天他爸爸就回来了,再给你。”

“给不给的,孩子喜欢就行。”

回来后,我给母亲说,我不想吃饭了,想到被窝去喝雪碧,母亲只当我胃口不行又念及我是个病人,便依了我,安排我进了被窝。

我半坐在床头,小口品味着雪碧的滋味,最后像喝醉了一样,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就睡着了。

也许真的是馋病的,也许是被“爷爷”和“去医院”吓到了,第二天我没有再次发烧,我神奇般地好了。

以前他们说,爷爷不喜欢女孩子,所以一见母亲生的是个女孩便去世了,但是我权当他们骗我,因为大人们总是变化着伎俩去骗小孩,就像我用一张普通的纸去换弟弟的压岁钱一样,“骗人总是很有乐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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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我准时到达了教室,同桌对我很是热情,主动将书桌之间的“三八线”用橡皮抹净了,用的是她最喜欢的粉色的猪头橡皮,平时考试都很少见她用。

其他和我靠得近的便走过来问我两句话,靠的不近的就在远处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回头或者朝他们对视回他们一句“艾”以表示我听到了。

第一节课,数学老师让其他同学做练习题,单独教给我上周的内容。

我在座位上直直地看着黑板,老师在黑板上为我写题目让我回答,我的同桌悄悄看着我,其他同学听着我和老师在教室里的互动,时不时瞟我和老师一两眼。

老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引导我一步步思考,我在同桌的小声提醒下一次又一次地答对问题。

诺大的教室里,除了外面大风粗重的呼吸,就剩下我和老师的响亮的对答。

最后,老师夸赞了我一句,说我学东西真快,她不知道那其实是同桌的功劳。神奇的事情是在下一周的期末考中,从来表现平平的我,竟然考了第三。

我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这件事情是个例外。

也正是这份骄傲,让我酝酿了在新年的时候向父母提出我要买一个红灯笼的底气。

03.

哥哥们一到寒假就都有时间了,我也便不经常在屋里蹦跳了。

在我们村里,和我同龄的人很少,与我同在前街的同龄人数量已经为0,于是我经常跟着哥哥们玩。

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假小子”,我也曾一度认为,当个男孩会有多棒。

这也许是一种幸运,因为那段时间里,或者说在将近20多年的十年时间里,我单纯地面对这个世界,我以一种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思维方式处理着我曾经的一切关系,这种率真让我义无反顾地向未来走去。

“瑞,出来打卡了。”琛哥在我家墙的另一面吼道,他家在我家隔壁,我们两家共用一堵墙。

我连忙关上了电视机,往床底下一钻,摸出一把儿我珍藏的卡片,就往外跑,边跑边应:“来了,来了。”

“咱们的合宝(合起来的卡片,因为是我们的宝贝,就叫合宝。)有多少了?”

“一百来个。”

“行,今年咱要赚上一波,走,先去找张兵,他的大宝多。”

他虽然比我小半岁,但是他的辈分大,长得也高,一直叫他哥。

“剪子,包袱,锤,你先把卡片放地上。”

兵哥找了一个平整的砖头,把卡片放了上去,又趴在地上瞅了瞅缝隙,确认无误后得意洋洋地说,“来吧。”

“我来,放砖头上不好用‘卷’,得用‘克’。”

说罢,我便准备好了姿势,想给他“克”过来。不料,兵哥的卡片纹丝未动,我的卡片倒是陷入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一波下来,几个回合,我的手里多了三张大宝,少了一个小宝。

“下午,我去找你们。”

“行。”

冬天的地上的泥土里掺杂着冰晶,手往地上一“克”,关节就避免不了与地面来个接吻,几个回合下来,我的手已经破了好几处。

好在血在冬天这样寒冷的季节不敢放肆,它流不动,而且我也感觉不到疼。

今天,母亲在锅炉里蒸了白面大馒头,特意让我去后面买了一包辣条,她说她爱吃,我也爱吃。

晚上,琛哥和她母亲来了我家,两位母亲相互炫耀:

“今天我家琛琛吃了两个大馒头。”

“我家瑞儿吃了快三个呢,她还专门吃了好几个咯嘣儿(贴在锅的边缘上)。”

“还挺厉害。”

“我还能吃。”我补充到。

“张琛,咱两比赛吧,看谁力气大。”

“行,给你们这个。”琛妈把一个围在她脖子上的围巾扔给了我。每次不下两个回合,我准能把张深拉过来,回回都是我胜。

第二天,母亲早早起了床,扫了扫地,在我们床前走来走去,一会儿收拾这个,一会儿摆弄那个。

“今天中午你爸爸回来,我去接他,你去吗?”母亲问我。

“你去吗?”我指了指弟弟,问他。

“去。”

“我也去。”我回答。

你们两个都去的话,电动车最多只能坐两个人。

“我自己骑自行车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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