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良在一家文化公司工作，公司人少，一个人得顶几个人用，但又不敢辞职，现在有个工作已经算很不错了。
加班是常态，一般要加到夜里10点半，因为本市的地铁和公交在11点就会停止。公司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路，通常他会在下班后，火急火燎地奔去地铁口，如果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他就要花十几块钱打车过去。
这天夜里，孙元良加班到了10点半，正准备走，老板突然走过来，询问了几个问题。等说清楚后，他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地铁。没办法，只能打车回去了。
正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他看到城市灯火辉煌，比起白天的喧嚣，夜晚的景色更加别致。想到自己来几年了，每天都加班，却从没好好欣赏过城市的夜景，于是，他打消打车的主意，决定走回出租屋。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条僻静的路上。这里过去是老城区，街道狭窄，两旁有着高大的梧桐树，风一吹，树影摇动，颇有几分阴森。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惊得他头皮一麻，一时间也分不清是人在惨叫还是野猫在叫。
随后，一阵脚步声突然从那边响起，显得非常匆忙，不知道为什么，孙元良竟然下意识地藏在了梧桐树之后，然后，那边有个黑影快速过来。黑影走动的姿势很奇怪，左腿好像跛了，只是右腿着力，跳动着把左腿往前拖。很快，黑影走进路边一条小巷子里消失不见了。
孙元良从树影后走出来，摸了摸脑袋，很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藏起来，随后就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孙元良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匆匆洗过后出门直奔地铁口。路过昨天那条老街道时，惊讶地发现那儿围了很多人，还有不少警察在拉起了警戒线。他凑了过去，没看到什么，但身边围观的人在说，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了垃圾堆那儿有一具女尸，肯定是昨晚被杀的。他脑袋嗡一声响，想到了那一声惨叫，没错，那是女人的惨叫声。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迟到了，想了想，还是离开了这里。
一、夜店女子
程文远接过同事递来的死者的身份证和手机。死者叫李媛，35岁。手机上显示，死者最后一个联系人叫“马哥”，他想了想，摁响了这个电话。
电话通后，里面是一个很粗鲁的声音：“干什么？我跟你说，你要不早点还钱，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刑警队的程文远，一个小时后到刑警队来找我。”程文远没跟他啰嗦，说完这句话后直接挂了电话。一听马哥的话，就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这种人应该知道，警方找到他易如反掌，所以一般不会拒绝，真拒绝的话，就应该跟死者的死有关系，那样反而简单了。
死者的联系人里多是“张老板”、“李老板”之类的，相册里，也是夜店里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朋友圈中则多是炫耀坐豪车、住宾馆、吃美食的画面，所以，她的职业应该跟夜场有关系。
那边，田蓉初步验尸结束，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11点30分左右，死者胸口及腹部共中12刀，创口显得很是凌乱，有倾斜而入的，也有近乎劈砍的，其中一刀透入了心脏。田蓉分析，凶手很可能是因为紧张，作案手法不流畅，大概率是临时起意，比如抢劫之类，遇到了对方反抗，于是提刀乱刺乱砍。
旁边的垃圾箱里找到了一把沾血的刀子，这刀很简陋，一看就是自制的，它类似于一个铁片子，前端磨成尖刺，一侧开了刃，后端用布条缠上，算是把手。程文远仔细看了看，露出一丝惊讶，死者身上有多处伤口已经碰触到骨头，一般刀具只怕已经起了豁口，而这把刀寒芒仍在，刃口完好无损，是一把好刀。而且，别看它非常简陋，但该有的都有了，说明打制它的人是个重实用而次外表的人。
何花花过来，满脸沮丧地说这一路连着三个监控都坏了。这确实增加了不少麻烦。程文远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于是跟副队长老孙说了一声，上车回了刑警队。
刚到队里，门外一个留着板寸、挂着大金链子的男人一看到他，恭恭敬敬地说：“程队，我来了。”
“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哪能不认识了。”
程文远看了看他，感觉好像在哪个案子里见过，估计是被自己处理过的。他把对方带到会客室，说：“坐吧，别紧张，找你来就是问个事。认识李媛吧，说说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哥突然涨红了脸，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说吧，反正你不说，我们也早晚会查出来的。”
马哥一咬牙，说：“她吧，其实就是个小姐。”
李媛之前是在一家酒吧干，不过，她年龄偏大，点她的客人比较少。后来，有客人反映东西丢了，丢啥的都有，戒指、手机、金链子等等，一查，查到了李媛的身上，于是，工作丢了，名声也坏了。因为缺钱，就找到了马哥借高利贷，利滚利，现在已经到了她根本没办法还的数目了。
前阵子马哥找到了她，她让他再缓几天，说吊到了一个凯子，愿意为她花钱。马哥不相信，因为欠钱的人都这么说，不过见她确实没有钱，也只能缓几天。没想到她竟然死了。
程文远又询问了一些问题，最后说：“行，今天就这样吧，回去后好好想想有没有漏掉什么，有的话赶紧跟我说，千万别隐瞒，这可能是你立功的机会。”
“是是，明白。”
二、有钱人
程文远找到李媛之前上班的那家酒吧，跟经理问起了她。经理连连摇头，说在这儿上班的姑娘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确实手脚不干净，但那也得分情况，人家落下的，你偷摸拿走没人知道，可你不能趁着人喝多了硬从人身上掏，这就犯了忌。做夜店的就那几家，名声坏了，还怎么挣钱。
程文远问：“她有没有比较合得来的朋友？”
“没有吧，之前小红跟她关系不错，不过她连小红也偷，两人就绝了交。”
小红脸上涂着浓妆，几乎看不出来原来长什么样的，她一提到李媛就直咬牙，说当初她刚来时没地方住，自己看她可怜，还让她去自己的出租屋住，后来又给她找了一个出租屋。结果，有一天发现自己一条金项链不见了，一查，居然是她偷的。二人吵了一架，就绝交了。
“知道她住哪儿吧？”
“知道。”
在小红的带领下，警方找到了李媛的出租屋，联系了房东后，打了门。
屋子很简陋，但高档包和名牌衣服随处可见，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小红说，李媛总是把自己打扮成名媛的样子，没有那个命，还图那个享受，这样的结果就是钱永远也不够用。
房间的书桌上，有一束蓝色的玫瑰花插在花瓶里，看起来还很新鲜，应该是这两天的事，桌上还有一张便笺，上面写着“祝生日快乐”，落款是“和”。李媛身份证显示，她的生日在11月份，但现在才5月，过的哪门子生日？
一旁的小红解释说，她们这一行如果遇到有钱人，经常会以过生日的借口，向对方索要钱财礼物。有些受欢迎的，每个月都能过生日。像这种“蓝色妖姬”，一朵就要上百块，连花都送这么贵了，礼物还能少得了吗。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啧啧称叹：“奇怪，怎么会有有钱人看上她？”
所以，这说明李媛遇到了有钱人，也就是说，她跟马哥所说的，钓上了有钱人并不是在撒谎。
回到局里，程文远拿出李媛的手机，翻找里面的信息。如果李媛真遇到了有钱人，那信息里面应该有所体现。按照这个思路，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了一个人，这人叫张有和，也不知道是网友还是真名。
从二人的聊天记录上来看，李媛跟他是路遇认识的，加了微信后，也是他主动跟她聊天的。在聊天记录里，张有和给李媛发的红包和转账的数额就有三万多元，而他们仅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程文远相信，这就是李媛口中那个有钱的凯子。
微信实名注册，程文远给张有和打了电话过去。过不了多久，一个身穿外卖衣服的人骑着电动车过来。程文远得知他就是张有和时，惊诧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外卖小哥跟挥金如土的有钱凯子，他实在难以将二者联系起来。
三、饮鸩止渴
在张有和心中，李媛虽然并不完美，但是更接近他心中真实的女人，他很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完美的女人不是他能拥有的。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他去送外卖的路上，因为骑车时一不小心蹭到了她，而她并没有介意，于是，他就认为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此后，他就能经常见到她，他猜测她应该就住在这附近。
有一天，他没去送外卖，穿了身新衣服，然后租了辆豪车在她经常出现的地方等着，果然就等到了她。他找了个借口，认识了她并加上了微信，然后开车带她去兜了风，又送了她一部苹果手机。于是，他们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她的消费大，经常找他要钱，他有些吃不消，但愿意为她花钱。于是，他平时拼命跑单，等到跟她见面时，就大方消费。他知道这样不妥，自己那点积蓄早晚会被掏空的，但就像饮鸩止渴的人一样，明知不妥，但停不下来。
程文远心里百感交集，说出来都没人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傻的人，但确实就真的有这么傻的人。他问：“你知道她是做什么职业的吗？”
张有和脸色一变，深深地低下头来，说：“之前不知道，她死后才知道。”
李媛死后，关于她的消息自然就传开了，城市并不是很大，只要关注于这件事的人自然就会听说了。张有和得知李媛死了，悲痛欲绝，但是听说她的职业后，更是当场就懵了。
“案发当日，也就是5月6号晚上11点左右，你在哪里？”
“我没干什么，在送外卖嘛。”
“哪家外卖11点了还在送？”
张有和一顿，改口说：“我忘记了。”
在程文远的质问下，张有和又说是回家睡觉了。这种前后毫无逻辑的口供都给程文远一个提示，此人可疑。会不会是他为李媛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却发现她竟是那样的女人，于是一怒之下尾随跟踪，并在路上杀了她？
程文远将他扣留了下来，随后对张有和进行了调查，同时，让何花花去调取案发现场那条老街道有用的监控录像，看看当时张有和有没有路过。
张有和的经历比较简单，过去在一家机械厂上班，因为厂倒闭了，三个月前开始了送外卖。程文远继续追查，找到了他过去的同事，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张有和对机械很熟悉，经常利用边角料给同事们打过菜刀和水果刀。程文远拿到了两把他打制的刀，与凶器进行比对，结果发现无论是造型还是打磨角度都如出一辙。
同时，何花花也查到了，案发当晚10点左右，张有和骑着小电驴去过那条老街道。
重新提审张有和，程文远把凶器拿给了他看，问：“认识这把刀吗？“
张有和看了一眼，奇怪地说：“这刀是我的啊，你们从哪找到的？”
他说刚送外卖时，听说了有骑手因为蹭到别人，被人殴打成重伤的事，于是就带着这把刀防身，但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也就把它放在了公司。时间一长就忘记了，那天听说李媛是被人用刀杀的，他下意识地到公司找过刀，但没找到。
程文远又让他看了案发当晚他骑车来到案发现场的监控，说：“之前你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现在，你又怎么解释？”
张有和面色大变，长叹一声，说：“我说实话吧。”
四、嫌疑人
张有和并不是在李媛死后才知道她的职业的，跟她在一起后，他的积蓄迅速清空，而没有了钱，她对他又是另一种态度了。这让他非常后悔，要她把钱还给自己，但她说这是不可能的事。5月6号那天晚上，他过去找她要钱，但没等到她，同时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也就走了。
这只是张有和的片面之词，从现有的情况上来看，他的嫌疑最大。不过，程文远也觉得有些疑问没办法解释，监控录像中，看到张有和是在10点左右进入老街的，因为老街坏了三个监控探头，不清楚他在干什么，但在10点30分，他又按原路出来了。而死者的死亡时间在11点30分，时间对不上。
不过，这个问题被同事们解决了，老街里有不少小巷子，可以通往大道。换句话来说，张有和也可以在10点30分走出老街，又通过小巷子进入。杀人后，又从小巷子逃逸。
这天，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所里接到一个电话，说他可能是这起杀人案的目击者。程文远心中一喜，赶紧跟对方联系了。
这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戴着眼镜，应该是第一次来刑警队，有点好奇，怯生生地东张西望。程文远让何花花给他递了杯茶，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孙元良。”
孙元良说起那天夜里的事。程文远听到那黑影跛了左腿，和何花花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起身出去了。程文远继续问：“你确定黑影跛了左腿？”
“没错，他那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孙元良说着，起身模仿。
“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的？”
也有可能是凶手为了迷惑目击者，通过假象让目击者误导警方。
“应该不会吧，那条街一过10点就没人了，而且他也没看到我。”
这时，何花花走进来，凑在程文远耳边说道：“张有和的腿没有受伤，两条腿都没有。”
程文远点头，他已经意识到，凶手很可能不是张有和。随后，他让何花花叫上技术组跟孙元良走一趟，去看看凶手逃逸的那条小巷子。凶手砍了死者十几刀，身上肯定沾了血，而这些天没有下雨，如果那条小巷子走的人不多，或许能够有所发现。
之后，他再次提审了张有和。张有和显然也明白，自己已经成了重要嫌疑人，很是惊慌，一见到他，就连声说：“警官，我真没杀她，你相信我！”
“你放心，我们不会让好人受冤枉的。”程文远拿出那束蓝色妖姬和那张卡片，“这是你送她的吗？”
“不是。生日快乐？不对啊，她生日不是4月份吗，我4月份给她买了个金戒指。”
程文远指着卡片上的署名“和”，问：“这不是你？”
“不是。”
看他的神色不像是撒谎，程文远继续问：“你好好想想，你的那把刀在哪里？你的身边有没有一个名字也有‘和’的人，还有，有没有人左腿是跛的。”
张有和一激灵，说：“有有有，真有这样的人！”
五、天网恢恢
杜和俊是本市外卖代理公司的经理的儿子。能够做代理的人本身就有钱，杜和俊算是一个富二代了，不过，因为到处闯祸，父母为了约束他，让他在自家的公司跑外卖。
他跟张有和年纪差不多，但张有和拼命工作，他就很懒了，经常装病不上班，就是跑单了，也经常跟客户吵架，甚至打起来。有一次，因为送外卖时蹭到路人，不道歉还辱骂别人，结果惹了马蜂窝，对方竟然叫了几个人过来，将他打成了重伤，最后人没事了，左腿却跛了。
张有和就是听说了他的经历，才会把刀子带在身上防身的。后来才发现，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很少会来惹你，这才把刀子放在了公司。
所以，杜和俊有拿走刀的可能性，腿也符合了，而且，蓝色妖姬上的署名也有解释了，但是，他又是怎么跟李媛有关系的？又为什么会杀她？
张有和回忆，自己在李媛面前，其实是借用了杜和俊的身份，他假设自己是经理的儿子，是父亲让他来体验生活的。后来，李媛还曾来过公司，或许，就是那时候杜和俊见到了她，然后有了联系。真的富二代就在面前，那他这个假的自然就会被抛弃了。
正如程文远预料的那样，技术组在那条小巷子入口处的墙体上找到了血迹，提取到了指纹。应该是凶手走得太急，但腿又不灵活，于是进入小巷子时，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墙，于是留下了血染的指纹。
程文远立即下令，抓人。
墙上的血指纹正是杜和俊的。面对证据，他没有争辩，只是一个劲地说李媛该死。他确实是在李媛来公司找张有和时认识她的，当时他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是觉得身材不错，气质也还好，让他不解的是，她怎么会看上张有和的。于是找机会跟她聊了聊。
他本身就是富二代，自然而然有一种气质，李媛又是见多识广的人，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二人一聊。杜和俊这才哭笑不得地知道，张有和竟然在利用自己的身份泡妞，他泡还不如自己泡，于是就这样跟李媛在一起了。
他的出手自然跟张有和有很大的不同，这对于正陷入高利贷困境中的李媛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钱袋子，于是左一个身体不好，右一个要过生日，想着办法地找他要钱。
杜和俊不是傻子，时间一长就怀疑起她的职业了，于是暗中一查，顿时让他气急败坏，要分手，让她还钱。李媛还是那句话，这是不可能的事。
杜和俊本身就是从小被惯坏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见她这么跟自己说话，顿时气上心来。于是在5月6号这天夜里，拿着从公司里捡来的一把刀，等在李媛回家的必经之路上。11点30左右，李媛从那边走来，他从黑暗中冲出……
谁能想到，这一切居然被一个深受加班困扰的打工仔看到了，这只能说是天网恢恢了。
- 本文为推理集中营原创小说《贪婪者死于贪婪》系列之第54个故事《身份》，禁止转载，抄袭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