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晨大学毕业后就去了西部，一晃六年过去，终于回老家工作了。老同学张东敬听说他回来了，立即联系了他。张东敬现在已经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了，在他的张罗下，何晨跟其他高中同学也有了联系。
这年，正是他们高中毕业十周年，张东敬又张罗了同学会。当年52位同学，有33位同学响应了，其他的人要么在外地赶不回来，要么各自有事，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何晨的初恋女友孙欣，她死了。
何晨一开始不知道，在聚会的时候才得知了这事。高中毕业后，孙欣上了一所专科学校，回来后一时没找到工作，暂时在一家酒店当前台。三年前，孙欣下了夜班回家，从此再无消息。警方接到报案后，调取了她回家路上的监控，发现她在沿江路和东江路之间消失了，因为那地方的监控损坏了两个，而且，又是通往各条路的枢纽，她的去向非常多，但警方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她是从哪条路出来的。猜测很可能是在这儿上了某辆车走的。之后不久，在郊区的林场里找到了她的尸体。到现在案子还没破。
何晨想到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心头一酸，但也知道自己除了伤感，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他正在上班，微信突然来了条信息，是一个已经很久没开口的人，对方说：快来救我。这是谁？他恍惚了几秒钟，突然跳了起来，孙欣！
他奔去了派出所。派出所民警听完了他的话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何晨急了，当着民警的面给孙欣打了视频电话，但没人接，又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民警特意找了当年的案卷查看，发现这个案子还悬着，但刑警队已经证实孙欣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还给自己发信息？何晨在派出所里要一个说法，正这时，程文远过来办事，在边上听了一会儿，随后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将何晨带到会客室细聊。
“孙欣的案子是我亲手办的，我记得。”
一、伪造信息
三年前，刑警队接到派出所的通知，说附近林场里，护林员巡逻时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派出所派人过去检查，确认是被谋杀的，死者心脏中刀。
现场在林场的深处，这地方林深草密，一般人很少会走到这儿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现场保存得还算完整。死者女，26岁左右，从身体上的蛆虫状态来看，死亡至少有七天了。致命伤为刀伤，一刀刺入心脏，刀是单刃，刃长至少18厘米。虽然尸体已呈巨人状，但仍能看出死者生前遭到过非人的折磨。
技术人员在现场找到了除护林员外另一人的脚印，但不是死者的。脚印显示，此人身高175左右，体重150斤左右，年龄在20到25岁上下。因为来去的脚印着力点不同，可以断定死者是被此人背着过来抛尸的。因此，这里不是第一凶案现场。
警方提取了死者的ＤＮＡ，与记录在册的失案人员亲属进行比对，结果发现她正是孙欣。只是，在随后的破案中，警方虽然也找到了两个嫌疑人，但都因为没有充分的证据，使得本案成了悬案。
“所以，孙欣肯定已经死了。但她的手机为什么还会发信息给你，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把它弄明白。”
当年的有些情况程文远没跟何晨说，这起案子看起来并不复杂。花季女孩被害，通常离不开爱慕者因爱成仇，变态者见色起意，他顺着这些思路查下去，但最后都没成功，这是他职业生涯的耻辱。现在，既然本案又有了新情况，那就重新调查。
何晨问：“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说当查到了两个嫌疑犯，他们是什么人？我跟孙欣很熟，知道一些她父母都不知道的情况，说不定可以帮你们。”
程文远笑了笑，说：“如果有需要，我们会找你的。”
回到警队，程文远找到当年孙欣的案卷，仔细阅读起来。一读，三年前的事就一一浮现在眼前。这个案子中，第一个嫌疑人叫张东敬。
张东敬是孙欣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爱慕者之一，曾有人作证，案发之前，他曾对孙欣求爱却被拒绝，颇为恼羞成怒。不过因为他们是高中同学的原因，之后他们仍是有来往。案发当日，孙欣下了夜班后，在回家的路上失踪。当时警方查到他时，他说在家里睡觉，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当然，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说了谎。
第二个嫌疑人是她的男朋友罗归。罗归是一个货车司机，性格粗暴，经常跟孙欣发生争吵，严重时还曾暴力对待过她。不过，案发当时，罗归正在出车在外地，虽然有证据显示他当时确实在外地，但如果精心安排一下，也能够伪造证据，只是，警方没有办法证明他在伪造。
案子查到最后，最终成了悬案。
程文远合上案卷，沉思良久，起身向局长办公室走去，他决定申请重审此案。半个小时后，他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局长认为正式重启本案调查条件不够，但如果他要查也可以。
程文远随后联系了何晨。不多时，二人见了面。程文远开门见山地说：“我是警察，不会相信人死了还能发信息的事，你也是有大学学历的人，肯定也不会相信这个，所以坦白点吧，你伪造她的信息，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何晨顿时一愣，之后支吾着说：“我、我没有。”
“不要以为我们都是吃干饭的，我们一查信息后台，什么都知道。”
何晨满脸涨红，停了几秒钟后，说：“我承认，我用另一部手机改成了她的网名，给自己发了那个微信。”
二、闺蜜
几天前，何晨跟张东敬出去喝酒，喝着喝着，张东敬突然跟他说，自己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孙欣了，只不过孙欣不喜欢他。何晨很是惊讶，因为过去自己追求孙欣时，他没少帮助出主意，感到他藏得很深，后来，他去孙欣家中看望她父母，二老提起张东敬，都很是嫌弃，因为他们都见过张东敬缠着孙欣的画面，从心里下意识地认为张东敬就是凶手。
这些情况在当年查案时，警方都已经知道了，程文远说：“能让你做出这种吸引警方注意的事，一定是有什么新发现吧？”
何晨点头。事情要从前阵子的同学会上讲起。那天，大家吃过饭后，有几个人意犹未尽，就去KTV唱歌，张东敬见全是男的，还特意点了几个陪唱小姐。期间，何晨想起孙欣，就点了首《朋友》，借着酒劲，说是唱给孙欣听的。后来，他出去卫生间，有个陪唱小姐也出门跟上了他，跟他说自己是孙欣的朋友。
她叫张琼梅，过去是孙欣的闺蜜，二人无话不谈。孙欣死后，她也因为各种原因，落到KTV当了陪唱小姐，刚才听他说献给孙欣一首歌，又听到别人叫他的名字，想起了孙欣曾在她面前聊过他，于是就过来打招呼。
张琼梅告诉他，孙欣失踪之前，还跟她煲过电话粥，聊到了男朋友，也聊到了张东敬，还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张东敬时，总有点害怕，虽然他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可看到他那模样，总感觉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事。这个电话过后没几个小时，就再也联系不到孙欣了。
何晨觉得，不管是不是张东敬杀害了孙欣，孙欣的死都需要有个交代，但也知道让警方重启案件，需要一定的条件，于是就伪造了她的信息。
程文远点了点头，认同他的意见。
程文远找到张琼梅的时候，她正在上班。对于警察的到来她显然很不高兴，不过，因为KTV老板的要求，她又不得不来见他。
程文远开门见山，问：“张琼梅，你是孙欣的好友吧，如果你想帮你找到凶手，就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张琼梅一愣，随即惊喜道：“你们真的重新在调查她的案子了？太好了！”
张琼梅说，她一直怀疑是张东敬杀的孙欣，理由是孙欣拒绝了他的求爱。在孙欣的口中，张东敬这个人城府很深，让人看不穿，所以她不喜欢。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后来她找了罗归当男朋友。
罗归性格粗放简单，喜怒都在脸上。不过，张琼梅又觉得，也有可能是罗归杀了孙欣，因为张东敬总是出现在孙欣的生活里，罗归以为她三心二意，两人经常发生争执，孙欣有时候还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如果说是罗归在冲动之下杀了孙欣，她也会相信。
当时的张琼梅也被警方询问过，提供的也就是这些情况，过去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没有找到证据，现在只能另辟蹊径了。
程文远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哦，我们都喜欢唱歌，过去经常去一家KTV练歌，后来就认识了。”
“她喜欢逛KTV？”
“嗯，有一段时间很上瘾。那次，我们去唱歌，还跟一些小屁孩发生过冲突，后来冲突解决，我一点心思也没了，她还蛮有兴趣地继续唱。”
除了张琼梅跟何晨说的那个情况后，从她这里没再得到什么新线索。三年前都破不了案，三年后就更难了。
三、纠结的情感
第二天，程文远找到张东敬。张东敬一听，就知道警方重启孙欣一案了，微微一愣，问：“是不是有新的线索了？”
“这个你不必知道。”程文远继续问，“从你的角度聊聊孙欣吧。”
张东敬慢慢地点了根烟，良久，才吐出一口气，说：“一个很好的女孩，我喜欢她。”
张东敬在上高中时就已经喜欢孙欣了，只不过那时何晨跟孙欣好，而他和何晨又是好朋友，为了不让何晨发现，自己还帮他出主意追求她，这种纠结的情感一直困扰着他，也陪伴了他三年高中，甚至之后更久的时间。何晨上了大学，之后又去了西部，这期间，他以为自己有了机会，所以明里暗里在追求孙欣，但不知道怎么了，孙欣似乎对自己有偏见，就是不喜欢他，后来，甚至找了一个看起来很粗鄙的男朋友。
“很难过，真的，我虽然开了公司，挣了点钱，在外人面前也支棱起来了，但在她面前感觉自己什么也不是。你们怀疑是我杀了她，之前也来问过我，我还是那句话，我那么爱她，怎么可能杀她呢？我宁愿杀了她男朋友。你们不知道，那混蛋是怎么对她的。”
张东敬闭上眼睛，眼角泛起泪花，他用手指勾去泪花，说：“真的，可是我不敢，只能想想。”
“所以，你怀疑是她男朋友杀了她？”
“是的。”张东敬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
程文远点点头，告辞之后，又去找到了孙欣的男朋友罗归。罗归正在一个工地上给一辆大卡车卸货，车里装的应该是水泥，几个小工模样的人明显在偷懒，只有他在拼命干活。程文远走到他面前，亮明了身份。
“警官，我记得你，之前你找过我。”罗归让他等等，把这辆车卸完再说。他虽然是开货车的，但把货运到这里后，工头说小工少，让他帮忙一起卸货。要换以前，他早就把车原样开走了，但现在钱难挣，没办法。
程文远看了一眼还有半车的货和那几个懒散的小工，让一起来的老赵去找一下工头。没一会儿，工头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大声呼喝小工干活，又让罗归休息一下。
坐在工地的台阶上，罗归接受了程文远的询问。
“我很爱她，她是知道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答应跟我好。只不过我是个粗人，经常惹她生气，还死要面子不肯跟她道歉。我力气也大，有好几回她跟我闹着玩来打我，我就一抬手，反而把她伤了。每次我都很后悔，后来干脆就让她打，反正她也打不痛我。”
罗归知道，孙欣的朋友圈里比他有钱和有身份地位的人不少，其中还有一个老板一直在喜欢她，他也很担心她会受不住他们蛊惑离开自己，只能尽力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她的爱。
孙欣失踪那天，他正好在开车在外地，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后来，发现了她的尸体，得知她是被人害死的，更是无法接受。
“这个案子你们没查到真相，但我不会放过的，这三年我除了开车挣钱，就剩下在她找出凶手了。”
程文远一愣，问：“你怎么找？”
“开车挣钱，用钱打听消息。”罗归抹了一把脸，“找不到凶手，我这辈子就不结婚。”
四、新的线索
罗归把自己花了三年时间找到了线索都交给了程文远，虽然记了满满一大本，但毕竟文化所限，又没经过专业训练，记录得很是琐碎繁杂。
不过，在这些杂乱不堪的记录中，程文远找到了一个之前没记录的线索。孙欣失踪的沿江路和东江路交汇处，两边都是店铺和住宅楼，虽然警方当时去询问过商家和住户，但涉及的人太多了，根本查不过来。而罗归是挨家挨户去问的，有的住户没人，他就换个时间几次甚至十几次地去。
在这个过程中，有住户告诉他，孙欣失踪那天晚上，自己正站在窗口向下观看夜景，看到一个姑娘从那边走过来，因为身材好，他特意多看了几眼，不过姑娘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时，身影被挡住了，之后车子开走了，他没看到她了。因为那边有一条巷子，他以为她进了巷子。
罗归实地走访了那条巷子，发现巷子根本不通她的家，这么晚了，她不可能去其他地方，所以，只能是有人将她劫上了那辆车。只可惜，那住户没看清车牌号，只记得是辆挺新挺大的越野车。
程文远看着本子，又看了看罗归，心中感慨万千，难怪，孙欣会选择他，一个普通人能查到这些，已经不能用坚持形容了，如果没有对孙欣的爱，不可能支撑得下来。他说：“你好好生活吧，寻找真相有我们就行了。”
程文远找到那户人家，对其进行了专业的询问，从他提供的时间、姑娘的特点来看，应该就是孙欣。特别是，当他得知孙欣被那辆越野车挡住后仅十几秒钟，车子就发动走了，认为她确实有可能是路过那里时，被人劫上了车。
这里面就存在一个疑问了，孙欣的班是一个白班，接着是一个夜班，再休息一天，继续上白班。这种复杂的班除了自己，外人很容易就记糊涂了。但是，从那辆越野车停放的位置和时间来看，又分明是专门停在那里等着孙欣的。如果不是她的同事熟人，那一定是经过长时间跟踪观察的。也就是说，她很可能惹了一个变态，不对，应该是几个人，有人开车，有人劫持，但是，她自己并不知道，否则不会夜里一个人回家。
程文远想通了这一点，眼前豁然开朗，三年前，警方虽然也考虑到陌生人作案这一点，但重点却还是孙欣的身边人，难怪，查到后来没法查下去了。
五、坏小孩
程文远找到孙欣的故人一一询问，在什么时候，孙欣得罪过什么人。但在他们眼里，孙欣性格一向很温柔，很难跟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程文远提示道，并不需要什么深仇大恨，从他经手的案子中，有相当大一部分当时只琐事，却因为双方的固执而酿成大祸。
这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最终各自提出了几个人。其中，张琼梅还是说了那次唱歌时遇到的那几个小屁孩。
那几个人年龄最大的估计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小的也就十来岁，但态度嚣张之极，听他们的话，父母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那次，她们去唱歌时，遇到了这几个人，对方以为她们是陪唱小姐，过来调戏她们。孙欣呵斥了他们，但几个却恼羞成怒，就要对她们大打出手，后来还是保安过来调解，这才悻悻然作罢，但离开时，他们还大放厥词，说要教训孙欣。
这个线索让程文远留意了。之后，他去了那家KTV，所幸当年的那个保安还在。他回忆了当时的情况，那几个人中领头的叫张成阳，是市里一个领导的儿子，三年前，这帮人经常开着一辆黑色大越野，走到哪都是一起，一言不合就开打，他们有权有钱，下手阴毒没有底线，一般流氓混混都怕了他们。KTV被他们砸过好几次，公主少爷也被他们打过不少，非常坏。
程文远仔细询问了那辆越野车的模样，又问：“他们现在还来吗？”
“来，经常来。”
第二天夜里，五个年轻人走进KTV，他们一出现，经理急忙赔着笑迎了上去。坐在一旁沙发上的程文远端详着他们，其中一人体型硕大，身高175左右，体重170左右，年轻的脸上带着嚣张和不可一世。程文远想到了孙欣抛尸现场的那些足迹，他应该是完全符合条件的。
地下停车场中，田蓉等技术人员已经开始打开他们的越野车后盖，开始用鲁米诺测试。交警那边早就给出了结果，这辆车在四年前登记，所以，如果孙欣是在车里被害或运送尸体的，那么车里应该留有她的血迹。
鲁米诺涂上去后，车后行李箱位置，呈现出了一个绿色荧光的人形，能够看出来，人形是蜷在那里的。田蓉掀开后箱垫子，打开盖板，将里面的污泥杂物收集起来。如果没有仔细清洗过，血迹会渗透到这里，这样就可以提取出血型，分析DNA。
几天后，悬了三年的孙欣被害案告破。主犯张成阳，从犯四人，他们因与孙欣发生冲突，觉得在丢了面子，于是跟踪孙欣，在她下夜班的路上将她劫走，凌辱杀害，抛尸山林。
案子告破，程文远也长松了口气。孙欣何其不幸，遇到了张成阳等人，她又何其有幸，认识了何晨、张东敬、罗归等爱她的人。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他经手的凶案中，犯罪者已经越来越年轻化了，这么重的戾气从哪来的？
- 本文为推理集中营原创小说《贪婪者死于贪婪》系列之第52个故事《戾气》，禁止转载，抄袭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