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谦颐
编辑｜鸭嘴兽小黄
2022年11月，《球星看台》刊登了对曼联球星安东尼的一篇采访，安东尼谈及了自己在巴西圣保罗贫民窟Inferninho（小地狱）的成长经历。
他说，距离他家15步的地方就是毒贩交易的场所。八九岁的时候，为了上学，他曾跨越街上的一具尸体，因为那是通往学校的唯一一条路。
《上帝之城》讲述了巴西里约热内卢贫民窟的混乱与暴戾，主角阿炮在那里度过了艰难的青少年岁月，枪支、嗑药与死亡是贫民窟的日常。
根据巴西人的说法，这部电影基本反映了真实。
贝利、罗纳尔多、内马尔等享誉世界的桑巴球员，都出生于贫民窟，来自社会底层。
在他们谈及自己早年的艰辛经历时，我们心怀震撼之余，其实远远谈不上能够理解。因为“贫民窟”对中国人而言是个太遥远的词汇，《上帝之城》这部电影里发生的故事，就像发生在架空世界似的。
那么如果一个巴西人，出生在贫民窟，他会住在什么地方？
他能够从事什么工作？只能加入黑帮吗？
贫民窟有电吗?能上网吗？
尝试解答这些问题，能让我们对“巴西贫民窟”获得些许实感。
真实存在的架空世界
观看《上帝之城》，或者听安东尼讲述自己的成长经历时，我们局外人所感到的“强烈架空感”，其实是正确的理解方向。
因为巴西贫民窟的生活，就是一种人类进入无政府状态后，能够达到的自治情形。在那里，黑帮划分区域，各自为政，薪水低廉的警察与黑帮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二者共同维持着贫民窟的平衡。
如果外面的人想进去参观，一定要找到当地向导，很多向导之前都做过毒贩，蹲过牢子，和贫民窟中很多人都很熟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游客的安全。
至于私下闯入，几乎百分百会出事，黑帮会认为外来者是警察的卧底。
就算不是卧底，随意拍照的外地人也令黑帮紧张，因为黑帮担心引来警察。
此外，虽然巴西有很多中国人从事跨国贸易，但贫民窟里中国人极少见，当地居民会像见到外星人一样盯着游客。他们认为中国人很有钱，哪怕没遇到枪战，碰到劫匪或小偷也是十分可怕的。
但一旦进入到比较安全友好的贫民窟，就会发现那里俨然是个自给自足的小社区。
毕竟全世界不论哪里，绝大多数老百姓想要的只是过安稳日子。
Rocinha是里约这些年对外界开放比较多的贫民窟，当地甚至开了一些青旅，欢迎旅行社带队参观。这里也是整个南美最大、人口最密集的贫民窟。
它坐落于里约南区的陡峭山坡上，里面共有7万多居民。当地不仅有饭馆、摩托车修理店、理发店，甚至还有银行、学校和公共交通。
不过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仍然是摩托车，骑上它能够非常方便地在贫民窟狭窄的巷子里穿梭。
所以如果在贫民窟长大，做个摩托车修理师是个饿不死的职业。
此外，也可以给人做美甲、开饭馆、做垃圾回收。垃圾回收在巴西贫民窟是十分重要的工作，毕竟人群大量聚集的地方就会产生无数生活垃圾，如果不及时处理，会滋生大量病菌甚至造成传染病的蔓延。
这里的房子十分密集，房间狭小，孩子众多，马桶挨着厨房，每家每户都会产生数量可观的垃圾。一般是靠社区约定，将自己家的垃圾定期运往山下固定地点，然后等人来收。但这个垃圾回收工作人员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不来，并没有统一的管理。
每逢遇到暴雨，雨水就会将垃圾山冲得泥泞不堪，垃圾河往低处流淌。更糟糕的是，巴西是热带雨林气候，全年炎热多雨，这些冲天恶臭是贫民窟居民的日常，也是严重的卫生安全隐患。
“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种味道只能说习惯就好。
可能没饭吃，但是能上网
这里的住房都是非正式建造的，按中国人的话说，是违建，房子是否有安全隐患，没有人帮你把关，全靠自己盖房子的经验。
用全世界统一规格的红砖盖水泥房子，这不是跟中国乡村一样吗？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中国乡村的供电，是国家供电公司统一安排的，而贫民窟的电力设施很少有人维护，几十年如一日，上百根电线缠在一起，理也理不清，只能等着哪天一个雷把住电线附近的住户劈死。
（巴西圣保罗贫民窟发生火灾后，撤离的人群）
顺便说一句，在巴西贫民窟，死一两个人甚至不会上报纸，更别提普通伤残了。需是那种大型黑帮火并，或者警察和黑帮发生冲突，造成至少五人以上死亡的，才能让贫民窟之外的人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过知道后也不会带来什么轰动，只不过加深了外人的一个固有印象：贫民窟果然很危险，得离远点。
当地自给自足到什么程度呢，巴西Baixada贫民窟常年发洪水，但没有政府来帮助当地建设堤坝，多年以来，没有任何人“负责”这里。于是当地自己修堤坝，将河流引进大海，毕竟有400万人口，人多力量大，总有人知道怎么修堤坝。
总之，贫民窟缺乏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除了修建堤坝、建立垃圾回收系统外，贫民窟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下水道污水的问题。
当然，也可以让贫民窟比较有出息的人，去找私人大公司投资下水道，不过这种没有收益的领域很少有人愿意投资。
有收益的领域是什么呢？比如有线电视和无线网络，是的，贫民窟的人可能吃不上饭，但他们仍能上网。
安东尼就说，自己小时候经常偷wifi上网，看罗纳尔迪尼奥、C罗、内马尔踢球的录像，然后出门到贫民窟垃圾泛滥的水泥地，尝试复刻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不得不说，他的这个经历，真的很赛博朋克。
如何成为一个世界级球星
巴西贫民窟被当地人称作Favela，在这个有着2.14亿人的金砖之国，有超过6%的人口生活在贫民窟。在里约热内卢，这个数字是25%。
据不完全统计，里约有1000座以上的贫民窟，每4个里约人，就有一个来自贫民窟。
智人是一种几乎无法独自生存的物种，人类通过集体协作，征服自然，征服生活中的困难。
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必然形成一个完备的小社会，有的人负责治安，有的人提供食物，有的人理发，有的人看病。人们通过帮助贫民窟的其他居民，为他人提供价值，换取微薄的收入与一定程度上的安稳生活。
但是如果想更进一步呢？
如果想离开贫民窟呢？离开这个供电不稳定，垃圾没人收，食物不稳定，饮用水有毒，离开这个没有医疗保障的地方，融入真正的国家与社会中去，该怎么做呢？
贫民窟的人可以去外面打工，他们多半从事着社会底层工作，比如服务员、清洁工、小摊贩。如果想去写字楼当白领，只能说很难，人事部门会刻意回避那些拥有贫民窟印记的简历投递者，这某种程度上加剧了社会隔离。
而且很多人根本没有条件接受良好的教育，阶级跃升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他们也可以沦为毒贩的帮凶、黑帮的匪徒，然后在14岁到25岁间死于街区混乱。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也几乎是那些贫穷的贫民窟少年唯一的路，那就是足球。
在巴西，每个人都爱足球，也都会踢足球。作为贫民窟的孩子来说，足球也是绝佳的运动项目。
因为只要用石头就能摆出一个球门，哪怕没有鞋，光着脚也可以踢球。
巴西从来不缺爱足球的孩子，贫民窟是为俱乐部输送优秀球员苗子的人才储备库。
就像星探一样，巴西的职业足球俱乐部有“球探”，他们会经常去各地足球比赛场馆，寻找十二、十三岁左右，拥有足球天赋的孩子。
除了实地观察外，俱乐部还会举行试训，决定是否与小球员签约。来参加试训的小球员，需要提供1公斤粮食，俱乐部会将其奖励给其他乐意到球场踢球的孩子，以鼓励更多小孩踢球，而不是吸毒或犯罪。
安东尼在采访中说，小时候，他哥哥每天都带他去广场上踢球。“在贫民窟里，所有人都踢球。小孩，老人，老师，建筑工人，巴士司机，毒贩，帮派成员，所有人都踢球。在球场上，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我很小，但上帝赋予了我野性盘带的资质。这是我的天然直觉。我拒绝向任何人低头。我会用牛尾巴戏耍毒贩，彩虹过人过掉巴士司机，穿裆那些小偷。我什么都不在乎。”
也许每个巴西球员在功成名就后，对自己的人生都拥有了不同的期待，这些大大小小的目标，是每个桑巴球员个性的组成部分，是他们不同于欧洲“流水线”球员的灵性。但在一切梦想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对此，安东尼直言不讳：
“欧冠冠军？大力神杯？金球奖？那些不是梦想，那些只是目标。梦想只有一个，就是让深爱的家人离开贫民窟。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一直在咬牙坚持的路上。我们的人生，没有B方案。”
资料参考：
《弹孔下的上帝之城，探秘巴西贫民窟的前世今生》极简旅行
《总台记者看世界丨巴西贫民窟，“踢”出足球梦想》央广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