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8年起,全国的上班族们上下班时都会看到一群警察站在公交站、地铁站口,身旁放着一个喇叭或者扩音器,大声播放着如下内容:

“未知来电不轻信,陌生短信不点击,寄钱汇款是圈套,不理不睬不给钱。”

嘈杂的街道,加上响亮的扩音喇叭,很多人曾抱怨这种行为加重城市噪音。

但大部分人不了解,中国当时的电信诈骗已经非常严重,每年涉案总额超过万亿人民币,很多人因为一个电话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而中国的大部分电信诈骗电话,以及杀猪盘微信号、扣扣号,都来自一个地方——缅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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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北是个地理概念,指的是缅甸北部和中国接壤的掸邦、克钦邦,再具体一点,则指中缅边境上的果敢、佤邦、小勐拉、木姐等地区。

这里早期是东南亚的毒窟,后来禁毒成功后,却转型为赌博、诈骗、人口买卖的犯罪中心。

缅北地区长期约有10万人从事诈骗行业,这些人大部分是从国内偷渡过去的,其中有被高薪工作骗过去的年轻人,也有专门偷渡出去搞诈骗,想一朝暴富的不法之徒。

然而,这些“一线员工”只是诈骗体系中的下层,真正的犯罪分子是控制诈骗集团的老板。

2018年前后,这些犯罪分子嚣张至极,明目张胆在网上投放旅游或者招聘信息,哄骗国人去缅北,还打造网红吸引流量,但幸好都被网友一一识破。

那么,缅北地区的诈骗行业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在这里从事诈骗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的遭遇有多恐怖?我国又是如何打击电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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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东亚的“无主之地”:缅北

“这里是缅北,我生长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娇贵的小公主。”

这句话在几年前曾火遍短视频平台,很多人因此第一次知道缅北这个地方。

然而,无论在中国还是海外,缅北都是个沉重的词汇,尤其是对于邻国缅甸来说,“缅北”是国家版图重要的一部分,也是缅甸几十年乱局的根源。

缅甸在东南亚不算小,国土面积67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5000万,但是却包含着130多个民族,是全世界民族最复杂的国家之一。

缅甸在历史上并不是一个整体,南方的缅族、东边的掸族、北边的汉族、克钦族等几十个民族都各有地盘,古代都是“一地一国”。

当地有世袭的土司管理地方,土司拥有财税和军政大权,对中央是“听调不听宣”。

近代缅甸建国后,尽管南方的缅族人多,但是军力弱,没有能力完成国家统一。

雪上加霜的是,从云南境内逃亡出来的国民党残军还在缅北活动,这些中国军人身经百战,对缅甸军队是降维打击,缅甸政府军多次“清剿”都铩羽而归。

最后,缅甸几乎放弃了对缅北的控制,导致这十几万平方公里的地区由军阀统治,“民族地方武装”划地为王,发展起了以毒品为主要产业的畸形业态。

缅北的东部——金三角,就是全球最大的毒品产区,赌王坤沙在此作威作福;缅北的果敢也广种鸦片,“鸦片将军”罗星汉靠这个产业养着几千军队,积累了巨额财富。

60年代开始,缅北地区进入了长达20年的乱战,直到1989年,当地的秩序才基本平定,一些大的“民地武”,如果敢同盟军、克钦民族军、佤邦联合军控制了政权。

随后,在国际社会、缅甸政府的共同监督下,缅北开始禁毒,这一过程长达十几年。最后在21世纪初,缅北的毒品输出才终于得以大大减少,当地开始一次大的产业转型。

在禁毒过程中,种植鸦片的烟民是很好打发的,他们本就赚不到多少钱,种植农作物可能更辛苦,但是联合国给他们按种植面积补偿,烟民的收入也能得到保障。

但是那些长期以来靠毒品贸易赚大钱的地方军阀、特区领导却适应不了这种生活,他们家大业大,有海外资产,有亲兵护卫队,自己更是花钱如流水,靠薪水是无法生存的。

于是乎,这些“大虎”开始寻找别的“捞钱渠道”,最开始垄断了缅北地区的商业和矿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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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国人最熟悉的果敢为例子,果敢王彭家声手下有“四将”:白所成,刘国玺,魏超仁,刘阿宝。这四人垄断开矿权,赚取资本后,立刻开办赌场。

跟其他国家开赌场要国家批准不同,缅北是无政府地区,本就有大量“赌档”,几大家族把赌档扩大为地下赌场,吸引了来自东南亚和东亚的各路赌客。

在赌场开起来后,中国最善于做生意的群体之一——闽南人也就跟着上门了。

闽南人千百年来以商业嗅觉灵敏,以敢打敢拼而闻名,在得到缅北大变动的消息后,闽南商人云集缅北,投资赌场和酒店,在当地形成产业。

如今缅北最大的博彩集团“亨利集团”,老板是魏超仁女儿魏榕,而她丈夫就是缅甸闽商会会长林朝清。

在三不管地区,赌场生意好做,赚钱快。但是没过多久,三不管的社会生态又催生出一种法外恶行,随后很快在东南亚蔓延,这就是后来我们熟知的电信诈骗。

当地的老板发现,把赌博和诈骗结合在一起,赚钱速度比毒品还夸张。一些出身闽南的福建、台湾不法商人,也都有搞诈骗的前科,他们很快抓住了机会,在缅北搅动风云。

二、台湾人拉上福建老乡,诈骗犯席卷东南亚

说起福建台湾的不法商人合伙勾结诈骗的历史,真是一把辛酸泪。福建之所以会沦为“诈骗犯”的聚集地,还是源于20世纪末全球闻名的“台湾式诈骗”。

台湾的诈骗文化源远流长,在20世纪初,就有假六合彩和假首饰产业,后来又有股票诈骗,90年代手机普及后又出现电话诈骗。

“台式电话诈骗”的方法包罗万象,最经典的诈骗电话就是打电话给陌生人,说他中奖,或者购买了海外货物,需要交保证金。

很多良善市民不知真伪,就去邮局汇了款,最后才发现上当。

更有甚者,还有些骗子专盯城市工作的打工人群作案,打电话过去放一段小孩子的哭声,谎称其孩子被绑架,要交赎金。等对方汇款过去后,骗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21世纪初,随着两岸的关系有所好转,台湾诈骗犯大批到福建“投亲”,福建的漳州、泉州、厦门、莆田等地到处是“台胞”。

很多“台胞”钻到村庄里就无影无踪,晚上就给村民开会,一起诈骗。

早期的诈骗团伙只在台湾作案,因为两岸没法引渡,两岸没法联合缉查。

后来大陆经济发展,人们手里也有钱了,他们就把范围扩大到大陆,由此开始了中国大陆20多年的电诈历史。

21世纪前10年,大陆经济飞速发展,这段时间让台湾和福建的诈骗帮赚得盆满钵满。

尤其是泉州安溪县,当时不少村庄都有诈骗窝点,每天电话拨不停,有一种“骗不到人为耻辱”的不良风气。

福建当地曾有“全国都在骗,安溪是教练”、“十个安溪九个骗,还有一个在锻炼”的童谣,安溪魁斗镇的电话基站几乎是全亚洲最繁忙的基站,每天几十万通电话打往全国。

当地一些村庄的山头上甚至搭起了信号塔,专门用来诈骗。村里的山沟修着豪华别墅,停着豪车,当地黑白勾结,甚至有官员受贿,为其打掩护。

直到2009年,中央鉴于福建当地的诈骗行业成糜烂之势,甚至影响社会文化,上级决定严肃打击电信诈骗。

随后,两岸共同出台了《海峡两岸打击犯罪及司法互助协议》,让躲在大陆的台湾诈骗分子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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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前后,随着中国对电信诈骗行业的雷霆出击,这些不法商人逃命出国,转移到了东南亚。

令人无奈的是,这次逃命却让这些恶人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春”,他们的“技能”很快成为了超越赌场的“印钞机”。

此后,台湾诈骗分子就带着自己的福建“老乡”们转战海外,在东南亚甚至非洲、美洲落脚,继续诈骗。

对于这些诈骗犯,一开始各国都在打击,但是这一行从业者太多,光在东南亚就是几十万人活动,诈骗头子租了整栋大楼,雇佣几十上百人打电话骗人。

更让人无奈的是,一些贫弱的东南亚国家发现这一产业居然能拉动当地经济,就对这些人网开一面了。

2015年后,随着手机在线支付功能崛起,电信诈骗似乎插上了翅膀,诈骗效率直线提升。东南亚的诈骗集团开始从租楼变成租“园区”,以“电子产业园”的名义开办诈骗产业园。

先入为主的诈骗分子首先笼络福建同乡和熟人建立稳固的上层,然后再用高薪招聘从国内骗人来东南亚诈骗。

此后,柬埔寨的西哈努克港、波贝,菲律宾的马尼拉、甲米地,缅甸的果敢、佤邦、木姐、小勐拉,越南胡志明市,各种诈骗集团进入狂热状态,每年从中国骗走数万亿人民币。

三、电诈赌博双开花,电诈园区成地狱

看到电诈比赌场还赚钱,而且成本更低,缅北地区的老板们也看上了这一产业,“邀请”电诈集团进驻缅北,让缅北成为“连片式”诈骗产业园集中地。

比起开赌场,电诈产业的成本也非常低,就是手机和电脑而已,大规模的公司自己租交换机,此外就是成套的骗术训练。

2016年后,冒充公检法要汇款,或者家人出事急需钱的骗术已经不流行,网上博彩成为主流,这正和缅北的大型赌场结合在一起,赌博和电诈行业正式成为一家人。

电诈开始以网赌为方式吸引大陆人在网上赌博,恰好当时网络金融开放,很多人借钱赌博,最后输掉家产,掉入深渊。

在欠债之后,赌场就欺骗网友说缅北有月入过万的“打字员”、“客服”,还发红包供他们买车票,很多人因此坐上了前往云南边境的火车。

在那里,他们被蛇头安排偷渡出境,然后失去人身自由,马上被送往电诈产业园。诈骗贩子就这么完成了“赌博诈骗-赌场欺诱-拐走人口再剥削”一条链。

缅北电诈产业园分两个时期,2020年之前,该地区的产业无比壮大,约有十几万中国人在从事诈骗和网络赌博,而且边境偷渡的人群还源源不断。

和菲律宾、越南、柬埔寨相比,缅北是无政府状态,他们的行为更加肆无忌惮。

首先,是缅北很多地区使用的是中国电信网络,花的是人民币,说的是中国话,骗子们打电话方便,洗钱方便,出了事也更好逃跑。

其次,是从大陆偷渡来的年轻人,除了小部分是奔着诈骗一夜暴富外,很多都是以“高薪招聘”为名被骗去缅北的,而从缅北边境偷渡进入东南亚,相对其它地区容易。

到了产业园区,他们的身份证和手机会被收走,只能使用公司提供的手机。每个诈骗员工分到几台手机,几个微信号、qq号,一台电脑,开始按照公司发来的电话和微信号进行诈骗。

在诈骗形式中,网赌类的诈骗一般以色诱为主,以美女为诱饵,谎称自己有赌场的内幕消息,可以透露彩票信息赢钱。

杀猪盘则以美男为诱饵,骗子假扮成功男性,在网上找中年妇女撒网,以炒股、投资为名吸引转账,金额由小到大,有的人甚至为此卖掉了房产。

假股票、假汇市投资、假文物投资、公检法汇款、银行账户冻结等诈骗方式也层出不穷。

诈骗园早期的上层的头目都是福建籍的大老板,后来各地的不法分子都把这里当成金矿,在赚够钱后转手给下一个人。

诈骗集团的下层员工每天的KPI很高,一个人一个月不开单,就会减少饭补,吃的东西很差。如果长期不开单,更可能被殴打,关禁闭。

诈骗头目们打人都是公开进行,以杀鸡儆猴,他们有棍棒殴打,或者用电棍电击,打到员工失去知觉才罢休。

有些本身就欠了赌债的人,如果长时间骗不到钱,诈骗团伙就会将其卖到矿场或者军阀手里,要么当苦力,要么被割去肾脏抵债。

如果要离开诈骗园区,就要交一笔赎身费,最低也得10万元,近两年已经上涨到15-20万。

如果逃跑被抓,就是一顿毒打,女性甚至会被强奸,视频发给家人去要钱。有电诈公司的员工要强行回家,最后被活活砍掉手掌。

近几年,随着电诈产业成为东亚共同关注的问题,缅北的军阀和缅甸政府也做了做样子,枪毙了几个电诈行业的杀人犯,但根子上的问题根本无法解决。

缅北是缅甸最贫困的地区,但因为近些年电诈的“滋养”,当地的经济水平反倒快速提高。

十几万有收入的人在当地消费,还有电诈集团给军阀和政府分红,缅北的小镇发展为城市,街道焕然一新,商超、酒店、写字楼拔地而起,旅游度假村也漫山遍野。

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万恶的电信诈骗和赌博。

在万人以上的诈骗产业园,每天都有人跳楼而死,当地政府根本不管,一些军队甚至为诈骗老板服务,帮着看门,逮捕逃跑的员工。

在最为臭名昭著的“妙瓦底KK园区”,诈骗员工每天工作15个小时,还要帮军阀干苦力,修建工事。这里的老板不接受员工赎身,只能无休无止地干下去。

中国在缅甸的外事机构一直在努力营救这些被欺骗而去的电诈员工,但是缅北地区常常在打仗,手无寸铁的外交官员很难营救他们。

如果把这些事委托给当地的政府,那求救的员工还可能原地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中国大陆现在能做的就是严控偷渡,而在2020年疫情爆发后,南方边境的管控更加严格,偷渡出境的人大为减少。

但除此以外,要求东南亚国家合作打击网络赌博和电信诈骗是很难的,因为这些国家的一些地方政府把诈骗产业当做创收方式,甚至公然支持这些产业,取缔诈骗产业是遥遥无期的。

由此可见,反电诈的路还很长,这是一场严肃的“战争”,值得每个人警惕。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缅北"淘金者"亲身讲述:深陷诈骗窝点比坐牢还苦》,佚名

2、《缅北电信诈骗团伙追缉实录》,刘思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