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吴斌 上海报道

在此前多位美联储官员发表鹰派言论后，市场一度怀疑美联储12月是否会将加息速度降至50个基点，而美联储主席鲍威尔11月30日的鸽派发言几乎“一锤定音”，确认了加息“减速”的主基调。

但如果整体来看，鲍威尔的演讲其实并没有太多出乎意料的地方，基本上延续了11月新闻发布会上的大致基调：美联储将放缓加息速度，但峰值利率将不得不高于此前预测的水平。

在“鸽声嘹亮”的同时，鲍威尔也不忘亮出“鹰爪”，防止市场过度乐观，强调放慢加息的时间点远不如“未来的峰值利率以及维持的时长”重要。

12月13—14日，美联储将召开今年最后一次会议，加息幅度放缓至50个基点已几成定局，届时美联储还将公布对未来几年的利率、经济增长和失业率的最新预估。

今年的政策路径已经基本明朗，但更大的问题在于，美联储何时会暂停加息？明年的政策又将走向何方？

鲍威尔“鸽中有鹰”

当地时间11月30日，鲍威尔在布鲁金斯学会发表题为《通胀与劳动力市场》的演讲，这也是12月议息会议前鲍威尔最后一次公开讲话。鲍威尔坦言，美联储可能“最快在12月”放慢加息步伐，同时没有重申达到峰值利率之前“还有一段路要走”的观点。这一最关键的鸽派信号也引发30日市场狂欢。

但投资者仍需保持谨慎，鲍威尔再度打起了太极，发言中“鸽中有鹰”。鲍威尔强调，通胀阻击战远未结束，一些关键问题仍未得到解答，包括最终需要将利率升到多高，以及需要将利率保持在限制性水平多久。鲍威尔并未透露他预测“终端利率”是多少，但可能比决策者9月时预测的4.6%“高一些”。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前美联储高级经济学家胡捷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美联储主席释放了比较缓和的信号，但是不要误读，这不意味着加息周期的结束，加息仍然会延续到大约明年前三次会议，也就是说在未来的3—4次会议当中，紧缩基调仍在，只不过加息幅度放缓，预计美联储峰值利率会达到5.0%—5.25%左右。

鲍威尔也强调，虽然商品通胀一直在缓解，但明年住房成本可能会继续上升，关键的服务业价格指标仍处于高位，劳动力市场也十分吃紧。“尽管出现了一些乐观的发展，但我们在恢复物价稳定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将坚持到底，直到任务完成。”

除了难以迅速降温的通胀，美国就业市场也仍然相对强劲。美国劳工部11月30日发布的职位空缺和劳动力流动调查（JOLTS）显示，10月份美国职位空缺从一个月前的1070万减少到1030万，大致符合市场预期。虽然美国10月职位空缺有所减少，但仍然明显偏高。美联储以激进加息来冷却需求，但劳动力市场仍然具有韧性。10月份职位空缺与失业人数之比降至1.71，而疫情前在1.2左右。

对此，鲍威尔指出，很多劳动力在新冠大流行期间退出了市场，一度使得职位空缺数和可用工人数的比例达到2:1，虽然现在已缩小至1.7:1，但仍远高于历史标准水平。

接下来公布的非农报告将受到密切关注。12月2日，美国劳工部将发布非农就业报告，接受道琼斯调查的经济学家预计，11月份新增非农就业人口20万人，较前值26.1万人进一步放缓。11月30日，“小非农”报告已经释放了疲软信号，美国11月ADP就业人数增长12.7万人，远不及预期的20万人，较前值23.9万人“腰斩”，为2021年1月以来的最低水平。

经济调整才刚刚开始

在高通胀和紧缩政策的冲击下，美国经济衰退的风险正在升温。即使是鲍威尔也坦言，经济将进行长期调整。

另一方面，鲍威尔也驳斥了美联储一心抗通胀将摧毁经济的说法，他认为美国经济仍有可能软着陆或类软着陆，虽然可能性正在变小。“我们不会试图让经济崩盘然后再善后，美联储决策官员希望不要过度紧缩，不想要很快降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放缓步伐，设法找出适当的利率水平，让通胀在一段时间内下降。”

在胡捷看来，面对高通胀，美联储不得不采取相对比较激烈的加息手段，所以经济的负面效应在意料之中。明年负面影响还会持续发酵，美联储加息动作的效应会在3—6个月以后才逐步显现，多次激烈加息75个基点的冲击还没有完全显现。

与此呼应的是，美联储褐皮书也显示，美国企业对经济前景更加悲观，利率和通胀继续对美国经济活动构成压力。在半数美联储地区中，经济活动温和增长，而在另一半地区，经济活动保持平稳或轻微至温和下滑。

尽管目前越来越多的华尔街大行预测美国经济明年会衰退，但胡捷提醒，目前从各方面势头来看，不足以最终判断明年经济是否会出现负增长，但是经济增速明显放缓是大概率事件。美国失业率已经从今年早些时候的历史最低点3.5%上升至3.7%，预计明年年底失业率会上升到4.5%—5.0%。

对于备受关注的通胀问题，褐皮书显示：“大多数地区的消费者价格指数均以温和或强劲的速度上涨。不过，总体而言，价格上涨的速度放缓了，反映出供应链改善和需求减弱的双重影响。”

牛津经济研究院首席美国经济学家Ryan Sweet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褐皮书显示，供应链压力明显缓解，褐皮书中提及“供应”或“供应链”的次数明显下降，是2020年以来最少的一次。通胀压力正在缓和，增长已经放缓，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正在上升。

在经济降温的大趋势下，中低收入人群受到的冲击最大。Sweet告诉记者，中低收入消费者其实已转向购买价格较低的商品，低收入家庭已经耗尽了大部分多余的储蓄，并受到高租金、食品和汽油价格的不成比例的伤害。由于需求减弱，价格上涨的速度也有所放缓。

美联储明年政策仍悬念重重

随着美联储加息进入下半场，未来政策路径略微清晰了一些：美联储加息步伐12月大概率将趋于缓和，明年会暂停加息，明年晚些时候或者2024年会降息。

景顺首席全球市场策略师Kristina Hooper告诉记者，美联储即将削减加息幅度，已经来到放缓紧缩政策的转折点，这确实是一个利好因素，不过市场对此早有预料。市场焦点将很快转向各国央行何时暂停加息，这要取决于通胀数据及通胀预期。

鉴于通胀下行路径仍存在不确定性，明年美联储具体政策仍不明朗，没人能准确判断美联储究竟会在明年哪次会议上暂停加息，峰值利率会是多少。即使是鲍威尔也承认，本轮加息周期的峰值利率存在“相当大”的不确定性。

12月中旬，美联储将迎来今年最后一次加息，虽然官员们普遍支持12月加息50个基点，但正如旧金山联储主席戴利所言，未来几个月将是“更困难”的决策阶段。随着美联储加息周期进入后半段，内部分歧正在逐渐扩大，鸽派官员担心紧缩可能会走得太远，而鹰派官员认为加息尚未接近终点。

尽管目前市场和美联储都预计峰值利率会在5%左右，但需要注意的是，在疫情暴发后的“不确定性时代”，不管是市场预期还是美联储的点阵图，其实都不怎么可靠，几乎一直在跟随经济数据调整，今年市场的动荡也几乎没停过。

展望未来，Hooper预测，随着投资者对央行言论及不断变化的数据作出反应，预计市场将更加波动，未来数周乃至数月美联储政策仍将对市场造成重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