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间,金华城里的赵老信一家出了桩弥天冤案。赵老信中年丧妻,膝下留得二子,长子文龙,次子文虎。

赵老倌五十头上给文龙取得媳妇,姑娘是邻近小黄村的黄桂莲。过门不久,赵老倌暴病身亡,事儿传开,村里人都说黄桂莲是扫帚星,克夫命。说这话也有出处,黄桂莲在娘家时便是个风骚女子,杨柳眉毛飞飞眼,樱桃嘴瓜子脸,深深酒窝腮旁挂,兰花手儿配金莲……多少公子哥儿,浪荡光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十六岁那年便与同村恶棍黄富生鬼混,失了黄花闺女身。父母生怕女儿真与黄富生婚配惹来是非,就顺水推舟许下赵家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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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龙生得憨厚老实,一直是赵老倌田里的好帮手。皮肤乌黑黑,手脚粗实实,笑脸没一张,好话不会说,成天汗臭熏煞人。与黄桂莲立在一起,那气味好比香水倒在粪缸里——恶性臭。

文虎虽也诚实,但天生有股子灵气。五岁头上娘亲病故,赵老倌将他寄于亲戚家读书习武,学得满腹经纶,练得一身武艺。赵老倌一死,文虎重回家园,待穿满三载孝服,再上京求取功名。

眼下赵老信刚死,赵家只有三人过活。有道是长子为父,长嫂为母,黄桂莲霎时竟摆起当家婆的样儿。两个老实板板的男子,竟听起了一个女人的摆布。

自从文虎回到家中,黄桂莲见小叔这般英俊,水性杨花之人早已淫心萌动,打扮愈加入时,不时用些言语挑逗。她恨父母不该将她嫁给文龙,若是文虎该多好。黄桂莲怎甘就此作罢,设法要从文虎身上得到弥补。

转眼已到年关,文龙料理了家中账册,打点起行李包裹,要去百里外的兰溪讨取债款。

次日一早,文龙与妻言道:“我此番讨债,少说也得十余天,你要好生看着门户,照料好文虎,待我回归再操办年事。”

黄桂莲今日一反常态,面露三分难舍情,含泪言道:“夫啊!你得早去早回,切莫记挂家事儿,你放着心儿去吧。”

文虎一旁说道:“兄长,你要速去速回,只身在外风云莫测啊。”

文龙一走,黄桂莲真好比木耳掉进汤锅里——场开了。心儿思着,皇天有眼赐良机,今朝我桂莲要亲亲童子身,暖暖心头肉了。

黄桂莲的神态,文虎早有察觉,今日见黄桂莲那样子,就随手拿起书本离屋而去。心有事,不觉来到祖墓,一头跪拜坟前。恐是有些倦了,文虎竟睡着了。醒时日已西下,文虎忙起身归家。

黄桂莲在房中重新打扮过了,又换上一身稍薄的绸衫,看上去愈加风骚。

黄昏时分,文虎一头撞了进来,黄桂莲用手绢儿擦了下嘴唇,道:“一整天去哪儿啦,可把奴家憋死了。你先歇着,奴家给你烫酒去。”

文虎见黄桂莲举止轻飘,塘塞道:“多谢嫂嫂关心,我身不适,不能饮酒。”说完,走进房里把门闩住,蒙着头睡了。

连三日,文虎总避着黄桂莲,使她难以近身。第四日黄桂莲有些熬不住了,一早便买得几斤猪肉,一条鲜鱼,又杀了一只肥鸡,烧得一桌丰盛酒菜。然后烫上陈年好酒,桌上摆上了两副碗筷。

她从房中拉出文虎,嘻笑着说:“先喝这杯同心酒……”

文虎明知来者不善,心里思着,先喝掉再说。黄桂莲见文虎喝下杯中酒,以为鱼儿上钩,便又斟上一不,说:“这第二杯叫如意酒,叔称心来嫂如意。”

文虎不曾饮第二杯,黄桂莲早已饮下。她笑道:“知情饮酒,人不醉。来,再喝这第三杯……”黄桂莲手拿酒杯,先朝文虎唇边一碰,就势倒在文虎怀中。

文虎见此,一时慌了手脚,三两下推开黄桂莲,骂道:“敬你为大,你反做此贱事。兄长回来,看你如何交代。”说完冲出房门,离家而去。

黄桂莲偷鸡不着蚀把米,好事儿不成反被骂,心头好不恼恨。思来想去总觉不对,倘若文虎道出真情如何是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何不来个恶人先告状,叫文虎从今无法在家安身。

主意拿定,黄桂莲忙将些桂园壳烧成汤,把一张嫩白脸儿擦得蜡黄,装成受惊害病,用来陷害文虎。

数日后文龙讨债回归,不见文虎兄弟,又见桂莲脸色蜡黄,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事。黄桂莲一见文龙,呼天唤地哭道:“你那无义兄弟,竟趁你不在几番调戏我,这一惊吓,我几天都不思茶饭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文龙信以为真,气得浑身发抖。

文虎听说兄长回归,本想道明情由,告别兄长回北山。谁知,文龙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就给了文虎两个耳光,然后骂道:“好个畜生,竟敢对嫂嫂心怀歹意,还不快滚!从今别再进赵家门了。”

文虎本来气愤,见兄长如此不分是非,分辩也无用处,只好苦笑道:“兄长自重,文虎决没做亏心之事!”

自从文虎离家,文龙心头总闷得慌。想到文虎自母亡故就寄身亲戚家,学文习武无不认真。今番奔丧回归,说好孝满赴京赶考,以报父母养育之恩。回家数月一心攻读,并无荒唐事端。对嫂子以礼相待,怎会趁我不在乱来?恐怕其中有诈。而今文虎被赶出家门,手足之情何在?纵然文虎有不轨行径,也应以理教导,文虎这一走,不知要沦落何方,做兄长的有何面目去见人?

几天来,文龙无心干活,这日独个来到父母坟前,求告父母之灵保佑文虎平安。忽听得有人叫喊:“是文虎吗?今日又有何事求告父母。”

抬头看时,原是村中的一位大叔,忙起身回礼道:“大叔,你在叫唤谁呀?”

大叔见是文龙,笑着说:“我以为是文虎贤侄,原来是文龙啊。你有所不知,这些天文虎常一人在坟前落泪,日下才归,不知有何心事。”

一番话说得文龙心头忐忑不安,他知道文虎心中的苦处,唉!都怪自己心急,也没问个明白。想那桂莲经常打扮,全不像农家妇人。莫非是她另有图谋。

这几日黄桂莲倒像无事一样,诬告了文虎,总算出了口恶气,心里又解恨又后悔。有道是心慌吃不得热食,悔不该自个如此心急,若能平安相待,慢慢地来,还怕这猫儿不吃腥。而今文虎怒走,把自己视为仇人,恐怕日后要栽在他手里。而那文龙如果醒悟过来,自己也没有好下场。黄桂莲这么一想,横下一条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先回娘家住些日子,再思对策。

小黄村的黄富生,鬼心眼甚多,从小又学得几招拳脚,凭借他是知府的内弟,成日横行乡里,心狠手辣干尽坏事。黄桂莲在家时便与黄富生鬼混在一块,只因黄富生名声太臭,黄桂莲父母怕招惹是非,硬着把黄桂莲嫁给了文龙。对此黄富生本想阻拦,但一想自己弄几个娘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故而没去刁难。

黄桂莲装出几分可怜的样子,哭诉着要回娘家住上一阵子,以平心头闷气。文龙不知是计,加上一时还在思虑文虎的事,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黄桂莲好不开心,当即收拾衣衫,独自回小黄村去了。

黄桂莲急冲冲回到小黄村,心头一横,包裹在娘家一抛,索性一头钻进黄富生家中。富生看到桂莲,真如同蜜蜂儿见到花,一夜云雨,密计已在胸怀。

时光飞逝,黄桂莲在娘家一住已是一月,与黄富生的淫乱事传遍了小黄村。父母的责怪,村里人的嘲笑,黄桂莲都像没事一般,脸上反倒有几分得意之色。原来这全是黄桂莲与黄富生布下的钓鱼饵,专引文龙上钩。有道是丑事传千里,黄桂莲与黄富生的事儿文龙已有耳闻。文龙思前想后,悔恨自己冤屈了文虎兄弟。他仔细琢磨,今番要来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先拿个实证,然后再收拾这淫妇。

这日傍晚,文龙喝了一碗老酒,壮着胆子借月光直奔小黄村。来到村中,文龙先不去岳父家,他料知这淫妇定在黄富生家,便直头摸到黄家。文龙不敢透大气,小心摸至窗下,静耳一听,黄桂莲果在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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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龙此时反倒不慌,将身凑近窗前,灵机一动,就学着文虎的腔调儿轻声喊道:“桂莲嫂嫂,你好狠心呀?怎么弃我又与他人相好了。今番我已想明,故此连夜回来寻你。嫂嫂,你就快些回家吧……”

文龙此番言语自有其计,一则探明文虎到底如何,二则让黄富生醋意大发闹出乱子,自己方可趁机而动。那桂莲此时正与黄富生抱作一团,忽听窗外“文虎”的声音,顿时心喜,想那鱼儿总归上钩了。便抛开议定的计谋,一把推开黄富生,怒道:“那文虎回来了,从今我与你一刀两断,各奔东西。”

说完急行至窗前,好声言道:“小叔子,成美事也不择个日脚,往日奴家有心与你,可你硬是不从,今番奴家美事在身,你恰又来缠身,你且先回家中,待我与他作个了断再来陪你就是。”

文龙在窗外听得明白,先前之事原是如此,这淫妇实在可恶。文龙怒满胸膛,趁着酒劲破门而入,想捉了这奸夫淫妇再作道理。就在这一刹那,黄富生已醋意大发,有道是破人买卖如杀人父母,顿时恨怒交加,指着桂莲骂道:“好个不要脸的婊子,竟敢弃我而去。今朝我先给你个了断。”

说话间双手举起一张方凳劈头盖脑朝黄桂莲砸将过去。还不等黄桂莲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得一声惨叫,黄桂莲已是一命呜呼了。

这时儿文龙正破门而入,黄富生也认为他是文虎,便高声喊着:“捉贼啊捉贼!”家中奴仆、左邻右舍闻听已赶至房中,把个文龙严实捆定。黄富生此时见捆的原是文龙,眉心一转,说道:“大胆文龙,你夫妇二人竟敢夜闯我家行窃,要不是我有那几下功夫,早被你方凳劈死,而今你误杀你妻子,也是你的报应。来呀!给我严加拷打,明日送官治罪。”

暂且不说文龙如何蒙冤被送官治罪,先说那乾隆皇帝微服私访,恰到金华。这日一早,乾隆便带了一个贴身卫士来到城中闹区,选得一家茶楼坐定。乾隆此举,一则品茶,二则领略市景,这三嘛,更有心听些民间言论,以谋治国安邦之策。二人坐在近窗处,店小二已端来香茶点心。乾隆慢尝细品。

坐不多时,忽听街面上一片混乱。乾隆将身侧过,见有一公子打扮之人正在调戏卖菜的女子。太平年中竟有此等狂徒恶棍行凶,岂不乱了大清法度。此时乾隆与卫士二人已“嗖嗖”跳至街面。一掌将那公子推之一旁,训道:“何方赖子,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难道不怕王法吗?”

那公子样人猛一惊,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好大的胆子,便破口大骂:“什么王法,老子一概不知。你再敢多管闲事,小心脑袋搬家。”

说话间已一拳照乾隆面部击来。乾隆没有防范,身子不觉往后退了三步,心想此人倒有些功夫,须小心应付。乾隆运足丹田之气摆稳步子,想以守为攻,看他有何招式再下手。那公子样人见乾隆立地不动,更是气势逼人,“嘿嘿”一笑,心想,原是个绣花腿,全然无有功力,就势便一个猛虎扑羊,想来个一招制胜。乾降见来势凶猛,出手狠毒,先将身侧过,又一个铁脚勾魂,将那公子样人绊倒在地。那公子样人就地十八滚,就势来个扫堂腿,险些儿把乾隆扫倒。随身卫士见势忙着跳入阵中助战,三人你一拳我一掌,打得难解难分。

乾隆与那公子样人打斗,胜败如何暂且不表,再说那文虎此时又在何处。

文虎自那日被兄长骂后,难忍心头冤气,便离家重上北山,在师傅面前诉说苦衷。师傅劝道:“有志男儿无须怄气,日久总会水落石出,是非分明。你就暂且住下,待来日再作道理。”

文虎是个明理之人,师傅的劝说使他心头平静,便留在北山学文习武。

这日,文虎奉师命去金华卖柴。卖了柴天尚早,就在街头小食摊吃些点心,忽听前头有打斗声,便三两步奔过去。文虎急忙分开人群,正见那公子样人飞起一脚,朝乾隆心口致命处猛踢过去。这一脚有个名堂,叫黑虎掏心,乃致命绝招。

文虎见此,运足气力,挥起扁担跳入阵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文虎手中的扁担“刷”一下,已狠命地击中了那公子样人踢出的腿。扁担又来了个反弹,“砰”一下刚好砸在那公子样人的天灵盖上,那公子样人即时脑浆四溅,倒地归阴了。这一招原本是文虎的绝招,不到危急不使,名叫盖天劈地连环棍。今番文虎救人心急才使此绝招。文虎见那公子样人已死,刚想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时,乾隆赶忙拉住他,抱拳作揖道:“谢义士救命之恩,烦请义士留下大名,日后必当相报。”

文虎刚想言语,但见衙役蜂拥而上,将乾隆、文虎等人团团围住。

原来文虎用盖天劈地棍打死人之时,那公子的家奴已火速向府衙击鼓报案了。此时那家奴指点着文虎嚷着:“是他打死我家公子的,还有那二人,是他们领头闹的事。”

衙役班头喝道:“何方狂徒竟敢行凶杀人,还不快些前来受绑。”

文虎刚想分辩,乾隆一旁暗示,无须与他们多费口舌。乾隆另有用意,若再与这班衙役分辩,难免又有一场恶斗,刀枪可不长眼,何必在闹市街头殃及无辜?不如到了公堂见机行事。文虎也已领会,没再与衙役分辩,三人便随衙役到了公堂。

金华知府施明清,今日一早已收到黄富生家奴送来的银两和状子。施知府见黄富生状告赵文龙夫妇夜入黄家行窃,相斗中赵文龙误杀其妻。他捻着山羊胡子思量,黄家被窃反送银子与我,其间必有奸诈之处。想那黄富生是个远近闻名的寻花问柳的风流人物,新近又听说黄桂莲一直住在娘家,三两日与黄富生鬼混,今番又怎会与夫入黄家行窃?看来黄桂莲之死必定是赵文龙捉奸厮斗中误杀身亡的。此案易断易结,本应秉公理案,但眼前黄富生送银上门,此事儿得想法子成全黄富生才是。

知府寻思片刻已拿定了主张,干咳几声道:“衙门外等候,本府自会以理定断。”

施知府打发了黄家家奴,慢慢用了些茶点,穿好衣服,正待迈步上堂,忽听又有击鼓之声。鼓声落时已有衙役禀报:黄富生在街市被狂徒打死了。施知府听了不觉吃惊,看来今番这案有些难审了。思虑之下,心中忽生计谋,何不将两案连审,定他个夜间行窃不成又纠集歹人街头报复,致人亡命。这岂不是天衣无缝,皇帝老儿也难审清。施知府自以为这乃上上之策,便传令衙役速去街市捉拿凶犯归案。

施知府登上大堂,将惊堂木重重一击,提了提嗓门说道:“带案犯!”此时衙役将乾隆、文虎等人押入公堂。施知府朝大堂上瞧去。见那三人没一个像歹人的,心中想,得要小心才是。乾隆泰然立于大堂,全无下跪的意思。

知府怒道:“大胆狂徒,见了本府为何不跪?”

乾隆笑道:“想我降世以来,还不曾学过下跪。知府大人可否赐教。”

施知府高声喝道:“大胆,竟敢傲视公堂!你可知法吗?昨夜黄富生家中遇窃,今早你等又在街头打死黄富生,看来你等与窃贼夫妇是同党了。今番本府不用大刑,料你不会招供。来呀!大刑伺候。”

施知府话落签下,衙役直冲到乾隆等人身旁。乾隆见情不妙,非亮明身份看来已不行了,忙向卫士使了个眼神,卫士即刻高声宣道:“皇上驾到,金华府接驾!”

这一着把个金华府给镇住了。施知府木呆在一旁,像瘟鸡似的直打哆嗦。此时乾隆早已脱下外套,露出绣有金龙的软袍,几步登上案桌上方。施知府这才魂魄归壳,跪拜着口喊;“皇上驾到,臣下罪该万死。”

众衙役一齐跪拜在地,哪里还敢喘得一口气。

乾隆端坐,训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还敢说什么王法,今番王法实难容你。革去官职,充军海州。”

正当此时,门房处有人高喊冤枉。乾隆闻声即传喊冤人上堂。这喊冤人不是别人,正是文虎之兄文龙。原来今天天未大亮文龙即被黄富生押到知府衙门,等候知府大人开堂问罪。黄富生自己带上家奴上街逛荡去了。施知府收了黄富生的银两,正待开堂问案,却闻黄富生被人打死在街市,原想先审定行凶之人再审文龙。此时文龙在门旁听得皇上驾到,于是拼命喊冤。

文龙上得堂来,从头诉说了真情,道出了黄富生占妻杀妻, 反嫁祸自己行窃的罪恶。又当着众人面述说了自己去小黄村的缘由, 这一切的祸根都出于其妻黄桂莲。文虎见文龙已明真相,含泪抱住文龙,兄弟二人从此言归于好。

乾隆见事已了结,又见文虎忠诚知理,扶正压斜,就当堂册封文虎为知府。文虎跪地叩谢皇恩。乾隆知道自己身份公开不便久留,待退堂时带着卫士从后园悄悄离开了。

文虎受命,内心非常感激,将知府衙门里外调整一番。从此,清官坐镇,民有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