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林露,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叫顾烽。

在我16岁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顾烽长得怎么样,直到有次上英语课。

老师在讲到handsome(英俊)那个单词,突然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身后,“So,that handsome boy,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后面坐着的正是顾烽。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扭头,挤眉弄眼,去看那个被老师盖戳的“英俊男孩”。

我也笑嘻嘻地转过头去。

顾烽的视线和我相撞,白皙的脸猛地烧红了。

他站起身,头一次,没有清晰流利,而是结结巴巴地回答着问题。

晨阳从外面照射进来,他连耳廓都红得透明。

我第一次发现,他长的真是挺好看的,睫毛密长,显得眼眸幽深,鼻梁的弧度也很漂亮,而且,他身上有种蓬勃的少年英气,就像一棵长开了的松柏,挺拔又耀眼。

老师诚不欺我也。

这厮绝对担得起“英俊”二字。

02

其实顾烽小时候长得像个女孩子,性格也很怂。

班里的小男生们总爱欺负他,给他起什么外号叫小美人,吊眼儿,还起哄把他往女厕所推。

对了,顾烽长着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不笑也像是在笑,看了让人觉得很温暖。

他是那种性格很稳定的男孩子,即使被其他男生捉弄和推搡,也从不生气,笑骂两句就过去了。

我气不过,跺脚道,“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欺负回去?打啊,狠狠打一次他们就再也不敢了!”

他居然替那帮坏小子们说话,“他们就是调皮,爱开玩笑,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儿的。”

我更气了:“他们把你往女厕所推!”

他搔搔头:“就推一下,也没推进去。”

“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我气得转身就走。

这个怂货,千万别告诉别人,说他是我妈的干儿子,别告诉别人,说我们是从小住在上下楼的邻居,从穿纸尿裤就在一起玩,说我们的两家父母,好到互认对方子女为干亲。

03

是的,顾烽也是政府大院的子弟,我们都是独生子女,他家住三楼,我家住二楼,我俩的卧室只隔一层楼板。

他的生日比我小9天,从小我就以他姐姐自居。

在我们小时候,两家大人处得很好。

他妈妈是幼儿园老师,周末和寒暑假都不上班;而我妈是护士,经常上夜班,有时候爸爸出差,妈妈上夜班就会把我托付给顾妈妈照顾。

记忆中,童年无数个清晨,我是在顾烽家醒来的,一睁眼就是顾妈妈温暖的笑脸。

有时候妈妈周末上班,白天我也在顾烽家蹭吃蹭喝,顾妈妈还带我们去公园玩,一手牵着小小的我,一手牵着顾烽。

公园里经常有人指着我们喊,“看,龙凤胎!”

顾妈妈也是个淘气的,不解释,自己抿着嘴偷偷乐。

那时候我也不懂什么叫龙凤胎,有人凑上来问,“小可爱,你是姐姐还是妹妹呀?”

我骄傲地挺起胸,“当然是姐姐啦,我比弟弟大9天哦!”

闻者惊悚,落荒而逃。

顾妈妈咯咯咯地笑着,前仰后合。

04

那时候,我妈和顾妈妈好得情同姐妹,双方互认了对方子女为干儿子、干女儿,我和顾烽每天上上下下地来回串门,真跟亲姐弟没什么区别。

在我的印象中,顾妈妈就像个天使妈妈。

她性格温婉,长相美丽,会做各种可口的饭菜,会讲很多好听的童话故事,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眉眼含着笑,让人忍不住想要依偎在她身边。

她和我的妈妈完全不一样。

现在想起来,我妈是那种焦虑性人格,往好处说是“居安思危”,往坏处说,就是不能看人闲着,也不能看人轻松愉悦。

只要我和我爸在家里稍微松弛一点,她的训斥张口就来。

有时是对我爸——

“这次提拔干部,你又没戏了!要我说,你名校毕业,研究生学历,哪点比人差了?就是不会来事儿!你跟人家小刘科长学学,眼里得有活儿,得有眼力见儿……

“下班了别老缩在家里啊,也跟张处他们去打打牌,约约饭什么的,就那点死工资,还不求上进,混吃等死,以后我们娘俩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更多的时候是对我——

“露露啊,都快小升初了怎么还爱看这种动画片?我告诉你,以后除了新闻联播,别的都不许看!关了!现在、马上!!”

“发什么呆呢,窗外那棵树就那么好看?你今天的舞蹈练了吗,英语单词背了吗?这次考试你的名次又倒退了!再这样下去,你连初中都考不上信不信?”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样的家庭氛围,我爸不爱回家,我理解。

因为我也不爱回。

05

从小到大我都是学渣。

但是顾烽学习很好,上小学的时候,每当我有不会的家庭作业,就敲敲房间的暖气管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地暖还没有普及,暖气都是上下贯通的管子。

我这边一敲,顾烽就会打开玻璃窗,从窗口吊下来一枚小夹子,我把不会的题目写在小本本上,用夹子夹好,晃两下,他那边就给拉上去。

等一会儿,写好答案的小本本吊下来,我伸手够过来,刷刷抄。

简直不要太爽。

无聊的时候也会用这种方式聊天。

小学四年,我俩用废了七八个本子。

为什么是四年呢?因为五年级还没开始,我们两人的家庭都发生了巨变。

顾烽的爸爸出了一场意外事故,双眼几乎失明,连独自上下班也做不到,每次都是顾妈妈把他送到办公室才离开,下班也得她亲自去接。

顾爸爸原先是领导的秘书,前途无量那种,失明之后,不得不转岗,成了一名接线员,从此职业的上升通道彻底封死。

而那一年,我爸被提拔为处级干部,我妈也升了外科护士长,不久之后,我家就搬到了宽阔明亮的处长楼。

都在一个家属院,距离不远,刚开始,顾妈妈还经常过来串门,送些我爱吃的好吃的,我妈却总是淡淡的,再后来,顾妈妈就从不登门了。

但那并不妨碍我和顾烽的亲密无间。

我妈所在的医院离家远,一般回家会晚一点,我爸大多数时候不回家吃晚饭,傍晚放学后,我就跟着顾烽去他家,书包一甩,跟到了自己家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等着顾妈妈开饭。

有时也央求顾爸爸帮我们放录像。

他家有好多录像带,什么《醉拳》啦,《喋血双雄》啦,《英雄本色》啦,《纵横四海》啦,都是那时候在他家看的。

顾爸爸即使双眼失明了,也依然风趣幽默,跟我们一块儿坐沙发上,眼不眨地看录像,还经常一起跟我们探讨剧情。

我好奇地伸手在顾爸爸眼前晃,他笑着挡开我,“丫头你干啥?”

“叔叔你能看得见呀?”我凑近了看顾爸爸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顾烽一模一样,都是上挑的丹凤眼,又黑又亮,怎么看也不像个瞎子。

顾爸爸笑,“只能看到一点点影子。”

后来我悄悄问顾烽,“叔叔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

他嗯一声,看样子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也是,据说顾爸爸刚失明的时候,就辗转去了上海、北京等很多有名的眼科医院,但都没治好。

我惆怅地叹一口气,很真挚地对顾烽说,“等我长大了,成了著名舞蹈家,赚好多好多钱,全都给你!你带叔叔去国外看病,一定能看好的!”

顾烽揉揉我的脑袋,没有说话。

他一直是这样的性格,温和沉静,情绪很少外露,做什么事都是淡淡的。

06

然而高三那年,他却一言不合,就和人干了一架。

对方是个体育生,战况激烈,双方都见了血,都被校方给了记过处分。

顾烽作为优等生,还因此失去高考保送的资格,差点自毁前程。

我那时候正在参加艺考集训,很少去学校,偶尔去一次,也是办理各种手续。

那次我前脚离开学校,顾烽后脚就和人干起来。

据现场目击者说,中午大家在餐厅排队打饭,顾烽不慎把菜汤洒在一个体育生胳膊上,体育生骂了两句,顾烽就把满满一盘西红柿鸡蛋盖浇饭的餐盘,砸在体育生头上,然后趁他睁不开眼,一拳把他挥倒在地。

这之后,场面就彻底失控,尖叫声、拳打脚踢声、骨骼碰撞声交错在一起,直到一群保安赶到,才将两人分开。

后来去验伤,两人都挂彩无数。

顾烽鼻梁骨折,不得不去医院做了手术复位。

而对方嘴角撕裂,右手五指被严重碾伤,用厚厚的白纱布一根一根裹起来,裹了好久才拆除,满手都是细密的伤痂。

07

直到十年后,我才知道,顾烽打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去医院看望顾烽,又心疼又气忿,指责他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跟人干架,万一受了重伤,耽误高考怎么办?

他抿着薄薄的唇,不吭声。

我的心像是在火上慢慢炙烤着,又痛,又难过,又蠢蠢欲动。

忍不住冲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受伤了我会很难过,因为,我喜……”

话没说完,我的嘴里被塞进了一颗红红的草莓。

顾烽半靠在病床上,睫毛细细密密地抬起来。

温和地对我说,“我知道,你从小拿我当弟弟看,我也是一样,在我心里,你就跟我亲姐一样,是永远的亲人,如果你受伤了、生病了,我也会很难过……林露你说的对,只剩几个月就高考了,我们要全力以赴,备战高考……”

他后面再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清。

只看着他的薄唇开开合合,耳膜嗡嗡直响。

平生第一次,我鼓足勇气,对一个男孩表白,却被无情地拒绝。

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只是拿我当姐姐,当亲人,完全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那天,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

唇齿间都是草莓血红的汁液,甜腥甜腥的。

我很讨厌那种味道。

之后的很多年,我再也没有吃过草莓。

08

高考后,我爸妈很快离婚了,房子车子都留给我妈,我爸几乎净身出户。

我猜之前他们已经签好协议,只是在我面前扮演恩爱夫妻。

我和顾烽考去了一南一北。

我在苏州某大学读舞蹈表演专业,顾烽在北京学医,上的是本博连读,八年读出来直接是博士。

我们不可避免地疏远了,上大学期间,我们联系寥寥。

我曾试着谈过一个男朋友,是同校音乐系的,个子很高,身材颀长,从背影看有点像顾烽,五官也长得很帅。

但是,他做人高调浮夸,爱显摆,跟顾烽的沉稳平和完全是南辕北撤,我们勉强谈了半年,就因性格不合分手了。

大四,面临择业。

我妈坚持要我考公,但我根本不想从政,当公务员,我只想跳舞,在舞台上跳跃腾挪,绽放自己的光彩。

我不喜欢做公务员,不喜欢坐办公室,我不想事事顺从母亲的安排。

那年寒假,我跟母亲爆发了22年来最激烈的一次冲突。

母亲接了一个电话,甩手走了。

外面下着大雪,我在屋里哭成泪人。

暖气太热了,我想推开窗户透透气,走到窗边,突然看到楼下,白茫茫的飞雪之中,一身黑色羽绒服的顾烽,正仰头望过来。

我想也没想,换了衣服冲下去。

顾烽解释,他刚巧从我家楼下路过,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哭成花猫的我。

我被母亲逼得快要崩溃了,只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姐姐请你看电影,去吗?”

-未完待续-

这是一篇真实故事,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和顾烽之间,会有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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