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松子总能在凌晨下班路过天桥的时候看见那个男人。
他抱着那把吉他,一遍又一遍的唱着马頔,宋冬野的民谣,唱着她从来都没有去过的远方。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
真好听,林松子觉得那些歌词像是在唱自己一样,孤苦无依,随风飘零。
这是她来北京的第三年,见惯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偶尔也让她在这凌晨的夜里,听一首歌,悲伤一会儿也好。
02.
林松子高中毕业后就没读书了,她出生的那个小山村贫穷落后,父母都是农民,重男轻女,在那个家里林松子找不到存在感,也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她逃了出来。
她去了北京,那个怀揣了无数年轻人梦想的地方。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北京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有人才,像林松子这种没学历又没背景的人,早早的就被淘汰掉。
她只能进厂,干着两班倒的流水线生活,一个月拿着几千块的工资。
但是林松子并不绝望,她有自己想要的。
她的梦想并不高大上,她只想去那种看起来装修就很好的高楼大厦里上班,成为一个白领。
为此她也一直都在努力着,还去报了提升学历的班。
就算上班的时候能有点休息时间,她也是抱着一本书汲取知识,同事周末约她出去玩,她也拒绝掉了,她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让自己成长起来。
虽然进度慢,好在林松子一直都在进步。
这样的日子很枯燥,日复一日,林松子唯一的乐趣就是下晚班的时候,去听一听那个男人的歌。
林松子愿意称他是个歌手,因为那些歌唱进了林松子的心里。
03.
男人叫彭野,他也有个梦想,就是站在星光璀璨的大舞台上,放肆的弹着吉他唱着歌,有一大群粉丝因为他的歌疯狂。
而现在,他也只能窝在北京的天桥上,看人来人往,吉他弹了一遍又一遍,靠着自己独有的烟嗓音,为了温饱,唱上几个小时。
一个晚上下来也能挣个一两百来块钱。
林松子就是那群听众的中的一个,那天桥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每次回家,她都会为彭野驻足,被他的歌声所吸引。
在一堆围观人中,林松子总是默默地站在人群里,等听完一首歌,再在彭野的琴盒里放上几块钱。
这是她能给予给彭野的,最大的温暖,毕竟自己也是食不果腹的条件。
她原本没想过跟彭野有交集的,直到那天她下的特别晚的班,凌晨3点的天桥已经没有人了,林松子一个人走在桥上总觉得有点不安全,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果然她的第六感是正确的,她遇上抢劫的了。
她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抢了她的包就要跑。
林松子个子娇小,怎么追都追不上。
就在她绝望之际,彭野突然从天桥的另一端走了上来,看到这一幕,他直接把手上的吉他砸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彭野趁机扣住了他,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场面。
两个人一起把人押进了派出所,林松子的包回来了,没什么损失,但彭野的吉他却坏了。
林松子愧疚的不行,说要赔偿,她不知道吉他要多少钱,说出赔偿的时候,她的嘴唇都在颤抖。
但彭野没让,说是这把吉他也旧了,该换新的了,还嘱咐她以后一个人走夜路要多小心些。
林松子再三感谢,经过这件事情后,她对彭野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之后她还是会为彭野驻足,听他唱歌,照样放上几块钱。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彭野救过她,对她脸熟了。
虽然林松子还是站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但彭野认出了她,他发现这个女孩子每次都会来,乖乖的站在那里,听自己把歌唱完。
渐渐地,两个人虽然没什么交流,却又好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04.
两颗孤独的心碰撞在一起,很难不擦出火花。
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彭野为林松子唱了一首歌,他说,“好女孩,我们在一起吧。”
他眼中好像有光芒万丈,林松子一眼望进去,无法自拔。
在围观群众的惊呼里,他们在一起了。
虽然两个人差了8岁,但是林松子丝毫不介意。
她简直要溺毙在这该死的温柔里。
在北京打拼的日子,她的身边终于多了一个人,知她冷暖。
那种被深夜笼罩的孤独感在彭野来到她身边之后,逐渐消逝。
彭野搬到了林松子的出租屋里,两个人同居了。
夏天最热的时候,出租屋里只有一台小破风扇在吱呀吱呀的转着,夜里热到辗转反侧,林松子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会和彭野搬出这里。
北京的冬天寒冷刺骨,只穿一条秋裤都不管够,窗外北风萧萧,两个人就在屋子里煮着羊肉火锅,彭野给她唱关于春天的歌,林松子双手托着腮看着他,总觉得他们以后一定会前程似锦。
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林松子专科考试过了,她终于可以摆脱工厂那种两班倒的生活,虽然只能去一些小公司面试,但她也很高兴,成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慢慢来。
她想挣很多很多钱,实现财富自由,不用再为一顿30块的外卖计较半天。
林松子最后去了一家小型设计公司当助理,公司在23楼,她的座位靠窗,可以俯瞰所有的低层建筑,似乎白云也离她并不遥远,触手可及。
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她身边有男友,也换了工作。
唯一令她不满的,就是彭野的梦想。
05.
林松子考上专科的时候,已经和彭野在一起将近一年了。
之前有说,彭野有自己的梦,他想站上大舞台,让更多人听到自己的歌声。
林松子觉得这没有错,但是彭野实现梦想的办法依旧是在那个天台当个流浪歌手,他觉得在那个地方唱歌唱的久了,总会有星探发现他,挖掘他。
跟林松子不一样的是,彭野总是在幻想自己以后会有什么成就,他就呆在原地,止步不前。
林松子一直在进步,他却觉得林松子格局太小。
彭野在微博上有个账号,平时他会在上面分享自己唱的歌,靠着他那独有的烟嗓音也吸引了几百个粉丝。
其中女粉丝占多数,还有一个唯彭野至上的脑残粉。
彭野一个星期不更新就会有人在他的账号底下留言,来催更。
这让他的内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他觉得有粉丝喜欢这就是比金钱还重要的东西,每天除了卖唱,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打理这个账号。
林松子理解不了这种虚幻的东西,她是从小山村出来的,平时只用微信,更别说上网冲浪这种了。
她看着彭野每天这样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年的迷糊劲儿,和他吵过。
她想让他找个稳定的工作,把唱歌当成副业。
可在彭野眼里,这件事就是他的逆鳞,就连林松子都不能触碰。
他对着她咆哮道:“你根本就不懂我!唱歌是我的命!不唱歌我什么都不是,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吵完之后,林松子又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鄙夷彭野的梦想,当初明明她最羡慕的就是他身上的那种自在劲儿。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林松子也去微博上注册了一个账号,她也想学着去支持彭野。
可是当她委身在一群女粉丝当中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彭野。
在这里,彭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林松子总能看到那个女粉丝的留言。
就连他们两个前几天吵架了,彭野也在这吐槽了。
彭野说:“我好像找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当我的女朋友。”
“她的梦想上不了台面,跟我没法比。”
“我觉得我跟她在一起,更像是一种怜悯。”
怎么说呢,字字诛心。
林松子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在彭野的心里,会是这样的存在。
可那个女粉丝说自己是个婊子,配不上彭野的时候。
他又会跳出来帮她:“别这么说她,她是个女孩子。”
林松子迷茫了,她反复问着自己:彭野还爱她吗?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彭野自己知道吧。
06.
林松子似乎在对自己催眠,她觉得彭野不提离开,肯定是对她还有感情。
她自己也放不下彭野,毕竟在北京那么多难熬的日子,身边都有彭野的身影。
热恋期过了之后,其实感情更多的是趋于平淡。
林松子没有把那个事情说出来,而是埋在了内心深处,独自消化,只是那个账号,她再也没有登上去过。
她以为只要自己多承受一些,和彭野总会有结果的。
电视剧不就是那样放的吗?
两个人足够相爱,就一定能克服一切。
如果彭野不够爱自己,那自己就爱彭野多一些,林松子想的这样好。
她甚至强忍着自己不去对彭野的梦想指手画脚。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们总会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争吵,吵来吵去又回到了原点。
彭野觉得林松子活得太现实,太平庸,为钱折腰。
林松子觉得彭野整天在异想天开,碌碌无为。
拿艺术当借口,逃避现实。
但艺术家是疯子,不是傻子。
07.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林松子发现自己怀孕了。
怕自己弄错了,她又去医院检查了一遍。
是的,她怀孕了,一个快八周的小生命。
那时候她的工作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她还想继续往上爬,但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有了安家的想法。
其实对于这个孩子的去留,林松子是犹豫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母性光辉,让她舍不得这个孩子。
当她把怀孕的消息告诉彭野的时候,她以为他会高兴,会欣喜,可能还会向她求婚。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要林松子把孩子打掉,不带一丝感情。
林松子想赌一把,她对着彭野说:“如果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呢?”
彭野一下子就不淡定了,指着林松子的鼻子骂道:“你生下来干什么?这就是个累赘你不知道吗?你觉得我们养得起他吗?”
林松子觉得挺好笑的,好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彭野这么接近现实。
在彭野特别坚定的要求自己把孩子打掉的时候,林松子就知道,自己赌输了。
自己和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心里对彭野的最后那一点期盼,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
l
08.
林松子还是把孩子打掉了。
去医院开药的时候,她不争气的哭了,不知道是为孩子难过还是为自己。
回到家后,她无视彭野假惺惺的嘘寒问暖。
她原本以为遇见彭野是救赎,谁曾想是跌入无尽深渊。
林松子觉得自己累了,她看不到和彭野的未来了,就让他抱着他那把吉他死守着明星梦吧。
她提出了分手,不管彭野如何挽留,她都不会再回头。
《一个人的村庄》中说到,真正想离开的人,只是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裹了件最常穿的大衣,出了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分手后,林松子又回到了那种孤苦无依的日子,北漂的日子还在继续,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安定下来。
还会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出现,慰藉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但林松子会一直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