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大嘴！啊……”
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场景，这是做核酸检测的时候，对面的医护人员或是专业检测人员，向自己发出来的一个听腻了的声音和腔调。
很早起来，重装上阵，面对眼前像水流一样的男女老少，一次又一次的消毒，然后一次又一次机械的抬起胳膊。
没有人知道，即使是听腻了的声音，那后面都是向上弯曲的弧线，一个真诚的微笑。
这是赵晗陌几个月前的工作，也是她还没有跟隔离专班有丝毫瓜葛的一顿紧张忙碌而又极其辛苦的工作。
赵晗陌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医学院学生。或者说是一个口腔科医生。毕业以后的第一份工作不是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台上为病人们服务，在那个自己学生时代曾梦想的环境，至少可以多多少少看见帅哥，或是跟好姐妹们有一个惬意的午休。
甚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赵晗陌曾经是某所大学某个班的班花，后面时不时地跟着几个追求者。
漂亮的裙子被小心翼翼的按进衣柜，牛仔裤与冲锋衣成了自己的标配穿戴，在这身行头之外，套着的，是很多人都已经厌倦了的“白色”。
“我十分讨厌你们的这身皮！”这是当时自己精心选择一张大红背景下面的防护服照片，一个一向很支持自己的粉丝，竟然也这样对自己留言。
更有不认识的网友，语言就更为恶毒了，什么“问候穿这个衣服的人的全家……看到这个就想呕吐……不要再作秀了……”
但是，赵晗陌还是很珍视这白色的防护服，很多次血的教训，让她明白，在危险面前，没有人救得了自己，唯有这防护装备。
特别是在不断出现阳性病例或者是无症状感染的“隔离酒店”，每一层防护，都是自己的护身符！
从一个隔离酒店，赶往另一个隔离酒店，两个点一条线。
这是每一天的工作，也是每一个月的工作，甚至是每一年的工作。
身上的衣服散发着一股消毒液的气味，越来越浓郁，这种味道甚至是冲淡了自己身上香水的味道，或者是少女的体香。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灵魂！”有一天，赵晗陌这样跟我说。
2
“被世界遗忘，但是你不能遗忘世界，因为，再有半个小时，又该你出场了……”我看不见赵晗陌的漂亮的脸，但我知道这是一张大眼睛瓜子脸，美丽的刘海，还有会说话的眼神。
“今天是217个人，但是房间是198间，其中有12个带一个小孩，2个是带两个小孩，还有3个是带老人……我再看看！”对面的甜美的声音，嘴里念着一大串数字，她的语调却是分明有些紧张。
“你好像，今天不在状态？”我突然打断了她。
“这是我给他们做第二次核酸采集，1、2、3、5、7，后面还有三次，可是，我第一次给他们做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个麻烦！”赵晗陌点点头。
“你说的是1921号房间的那个大姐吧！”我当然知道赵晗陌所说的事情，那也是昨天上午发生在隔离专班的事情。
“您好，我是专班核酸采集组的，按照要求过来给您采集核酸！”在从5楼跑到9楼的漫长路程中，这样的话，赵晗陌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但是站在1921号房间门口，当敲门几声看到一个怒容满面的中年妇人猛地拉开门，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赵晗陌说着的话还是愣了一下。
这个大姐，她的眼神太凶了，就像一把刀子，哪怕隔着防护服后面，隔着防护面罩稍微有点迷蒙的薄膜，她都能感受到一丝寒意。
不，是一阵杀气！
这样看着赵晗陌，满脸怒容的瞪着赵晗陌，这样的眼神足足持续了5秒。
赵晗陌看到对方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任何表示，只得再一次露出微笑，又将刚才的话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来：
“陈女士您好，我是专班核酸采集组的小赵，按照要求过来，给您采集核酸……”
“滚！”
一个爆发音从中年妇人的嘴里，猛地爆发出来，像是一道霹雳一样，狠狠地砸在赵晗陌耳膜上，这样一个音节，竟然让从来没有得到这样对待的赵晗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什么……”赵晗陌竟然是下意识的抬了抬嘴。
可是，没有等赵晗陌再说什么，就在她的眼前，中年妇人几乎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的面前闪进去，紧接着将房门狠狠地关上了。
“啪”房门关上的一刻，赵晗陌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发烫，就好像是自己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似的。
眼泪，在这一刻，像是断线的雨，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赵晗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麻木的沿着通道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快到电梯口的时候，她停住了。
“不能走！还有一半的人还没有采集核酸！我若是这样走了，就要影响他们核酸结果出来的时间，也许……”另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脑子里面响起，让赵晗陌又抬起了头。
“不管了，先做其他的人，完了再找这个杀手吧！”
一边琢磨，赵晗陌转过身，沿着刚才的走道，再次往前走。她的腰上，一包试剂试管“淅淅索索”着响，另一边，是横挎起来的试纸。
当然，胸前是一瓶酒精，消毒的酒精，这些都是采集核酸的标配。
3
“通”一声，门又打开了。
即使是赵晗陌想要绕过这个1921，想要快步从她跟前经过，去做其他房间的核酸采集，都没有想到，这个中年妇人啊，竟然是在门边等着自己。
“让你滚，你怎么又跑来了？快滚！”
一个拖长的腔调，爆裂一样的声音，带着一把刀的寒意，又向赵晗陌袭过来。
逼到墙角了，不能躲避，只能迎头而上！
“我想了想，若是你不做核酸采集，大数据上没有你正常的信息，估计，您就只能一直住下去了，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我到这里是要跟其他人采集的……”
赵晗陌这一次没有停顿自己的话语，而是将自己的所有的话，像是连珠炮加特林一样发射出来，她尽力将自己的情绪控制起来，哪怕是声音提高了，也不让自己有吵架的意味。
“通”一声，这一回对方没有说话，似乎是噎住了，直接一下子将门又关上了。
在身后，赵晗陌听到1921房里传来一个恼怒的声音：
“毛病！”
士可杀不可辱！这一次，可是惹毛了赵晗陌！她一把将胸口的酒精瓶取下来，三步两步跑到1921房间门口，大声说：
“陈女士，您再不出来做核酸采样，到时候结果出不来，不但耽误了您，也耽误了这个酒店所有的人，到时候这责任，你能担负得起吗？”
“你，你，我x！”门又一次拉开了，中年妇人恶狠狠地刚冒出一句脏话，这时候，通道里斜对面的门也打开了一个缝，一个蓝条睡衣男子伸出一个头，大吼一句：
“闹什么闹，赶紧做！”接着将门“啪”一声关上了。
这一下，整个通道立刻安静了。
过了一会，中年妇人终于打开门，然后穿着拖鞋踏踏踏地在地上磨蹭着，“来，给老娘一做！”
“您看，还是叫您大姐吧，叫您老大娘，这样会把您喊老了啊！”这一次，赵晗陌依然是针锋相对的将妇人的侮辱性话语怼了回去，但也走过去，一手掏出手机，打开收钱码。
“15块钱，先付钱吧！”依然是一脸微笑，赵晗陌大声说。
“还，还要收钱！”妇人的脸色一下子又变了。
看着这妇人又要发飙，赵晗陌赶紧回了一句，“这楼上的，都交了，大家都是一次性交的4次的，您看您是交一次呢，还是交4次的？”
“额，那，那我先交一次的！”妇人终于是没有发飙，取出手机扫了码付了钱，然后也温顺了很多，主动张开嘴巴，让赵晗陌给采了样。
直到采完这一管核酸，看到妇人依然是踢踢踏踏的走进去，然后将门“通”一声关上，刚才还是一脸坚强的赵晗陌不由得靠着墙，蹲了下来。
此时，眼泪不由自主的滚下来，她只是难过的想哭。
4
听着赵晗陌给我讲起这些，我粗略算了一下，就一个核酸采样，217个人里面，至少有20个人不配合，有7个人态度恶劣，这些人的核酸采样，却要一个一个的去完成。
“有人说，我们是盈利性机构，受一点委也算不了什么，高利润就有高回报，但是我要说的是，我们每一个人与隔离专班的人一样，都是长时间处于高度风险高度危险的紧张状态，我们与防疫的前线，已经融为了一体！”赵晗陌说。
“今天你还要面对那个你叫为大姐的大娘，你还有勇气面对她新的刁难和辱骂吗？”我还是有些担心，轻声问道。
“哭过多少次，我都记不得了！也许，我们就是那些默默无闻的孤勇者，别人的刁难和辱骂，哪怕是99次被骂走，还是要第100次回头，完成我们的任务！”赵晗陌小声说。
“重复了几百遍的事情，总是让人厌恶，让人嫌弃！但是，还要继续坚持下去的人，是应该得到一份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