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沙，见到五官精致、线条流畅的小美女频率高太多，几乎让我有容貌焦虑的苗头。大数据懂我般给我推了一条阿佘的视频，点进去看后，容貌焦虑不治而愈。
别人夸阿佘“靓女”，她微笑说谢谢，照单全收。让她夸夸身边男嘉宾，她夸了两句还是扯到自己身上：“身边那个永远都是美女”。
被问会不会修图，她一口否决：“不会修大眼睛，修尖下巴，因为我的脸已经深入人心，修了怕别人接受不了”。对“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最美”“给自己的造型打几分”“给自己的颜值打几分”三连问，她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整天”“100分”“10分”“9.8分”。
某节目里，主持人问当天参加节目的三个人在《甄嬛传》里能活几集，其他两个女嘉宾都小心翼翼说：“活不下去”，换到阿佘认真回答：“能活到最后，因为我EQ很高。”
最有趣的是被cue“形容下自己的魅力”时，她沉醉自我“太吸引了……”扭腰眯眼，一脸妩媚，如面对心爱之人。啧啧，真想拥有哪怕十分之一她的自信。
阿佘五官谈不上精致。用大多整容医生的标准，她中庭偏长，鼻头太钝，下巴方，轮廓不流畅，47岁大龄。当年她当选港姐季军时，颜值就已备受争议。
初初看她影像，很难觉得这是美女。《倚天屠龙记》里，黎姿的赵敏美得明艳照人，佘诗曼的周芷若就平凡些许，不免让人质疑张无忌是否有必要在两人之间纠结。
《金枝欲孽》里的一个细节可以代表两人的颜值差异：尔淳三姐妹收买了画师，让她们的画像比本人更美一些，结果皇帝也只是对玉莹的画像点头称“好”。剧里佘诗曼爱慕林保怡，林保怡却甘愿将一颗心呈给黎姿。任何女人都忌惮黎姿的美貌，佘诗曼却无人多提一嘴。
剧本都要这般明目张胆的铺排颜值高低。
偏是被佘诗曼的尔淳收服。她精准拿捏那股“收敛的聪明”，让一张钝脸也满是智慧感。
早期，她也有被人嫌弃的标签“刘三好”——演什么都把乐观、坚强、乐于助人装在脸上，喊在嘴上的角色。新鲜港姐一茬接一茬，她那快嘟出屏幕的胶原蛋白脸，也渐渐瘦削，露出并不流畅的轮廓，反倒展露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多面。欧阳震华主演的《法证先锋》系列，第一眼美女蒙嘉慧（郑伊健太太）演足整整一季的御姐人设。佘诗曼空降第二部，打破原有班底风险不是没有的。她只用了一个亮相镜头，人设御姐和真御姐就高下立见。那一刻，光芒不在标致的五官，甚至更好的身材比例上。
看多了她的戏，就忘了她的样子，不再去关心在剧里谁比她美。她自有独特脱颖而出。
被众人一遍遍回味的香港女星，多有“越看越美”的特质。这越看越美，该是每张脸后面的魅力。
自有香港小姐选举以来，港姐就没有一届拼胶原蛋白。哪怕TVB鼎盛时期的那一批美人，也都跟白瘦幼相去甚远。历届港姐都更强调“大气感，成熟感”，大多中庭偏长，和短三庭的“幼态美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蔡少芬在某综艺里回忆当年参加港姐比赛时，被媒体说“17岁像28岁”。
港姐选美半个世纪以来，也只出了张曼玉、杨思琦等寥寥几个走“少女感”路线的女明星。张曼玉早期美得鲜嫩多汁，热热闹闹的喜剧片里多见笑容甜美无害，叽叽喳喳的她。直至28岁的《新龙门客栈》，她演泼辣风骚的老板娘，俗辣指数迄今无人超越。38岁的《花样年华》，23套旗袍也裹不住的情欲，和萦萦绕绕的眼角眉梢，让所有影迷记挂她几十年。
相对于内地女明星，一过了35岁只能“当妈”，当年香港中年女明星可选择的空间更大。那些经典的《创世纪》、《流金岁月》、《金枝欲孽》、《火舞黄沙》、《珠光宝气》、《法证先锋》、《鉴证实录》里让人津津乐道的各种女主不乏大龄，却是年纪越大越有味道。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也很难想起她们的五官有多美，首先跳入脑海的是气质和人格特质。
譬如温碧霞在15岁的时候被人嘲“像大妈“，反而到35岁，成了勾魂夺魄的苏妲己。再比如每十分钟就要唱一段“西湖美景”的《新白娘子传奇》，白娘子赵雅芝当时也超过35岁，能比她更美的依然是赵雅芝扮演的胡媚娘，一个仙一个媚。后来刘涛、刘诗诗都演过白蛇，充其量是一个好看的人，称不得“仙子”。前者是举手投足间的仙姿，后者不过是凭美貌硬充的仙女，看播出率就知道高下。
历届香港女明星的五官和轮廓都没有那么精致，甚至有点粗糙和笨拙。不说近几年屡屡被嘲“丑”的港姐，就连已经封神的红姑，也是方脸，嘴微凸且唇厚，要是单拼精致度，也远远比不过一抓一大把的小网红们。可是这样有点“憨”的五官，加一点娇媚性感，“大美人”的名号，就算她不在江湖也跟到她62岁。
看过她旧照，简简单单一袭红裙，纯天然面庞配一头卷发，轻描淡写，就在滚滚红尘中脱颖而出。自带bgm是昔年徐老怪《东方不败》的主题曲《笑红尘》，有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疏朗大气。
历数起来这些让人铭记的美人，确实甚少凭年龄或五官取胜。譬如最受小红书群众推崇的美人之一金敏喜，高颧骨、大饼脸，五官单看都不算精细，和“美女标准”有距离。但在整容大国长到40岁，她硬是一刀没动，却收割一众男神。
大家说她美到她只要一抬眼睛，就勾魂夺魄。《小姐》中，她湿漉漉的，雾气氤氲，同时有孩童一样的天真和成熟的女性欲望。她像猫一样轻巧慵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毫无攻击力，但眼神一收，又像魔鬼一样令人胆寒。她如同一个梦，却难说是美梦还是噩梦。
有时候我会想幸好她选对了剧本。如果她和汤唯一样被拉去做个玛丽苏大女主，也大概率会在磨皮和滤镜下丢掉自己原有的味道，被人指摘她脸上硬伤。
人的五官与个性一样，是缺点的部位，也可能是优点。金敏喜的五官，浓墨重彩描绘出来就形同灾难，越是轻描淡写，反而越是春意融融，媚态横生。穿搭也一样。越是盛装，越显得立场局促；越是自然，越让人有兴趣观察她，直至被吸引。
有趣的是美妆博主总执着地要从相貌上找答案。小红书上很多人一本正经分析金敏喜到底美在哪，最多的是说她五官有矛盾感致使气质斐然。我看了都想笑。要说五官的矛盾感，最有代表性的不是徐志胜？李诞盖章认证过，徐志胜的长相又像嫌疑人又像受害者，又像诈骗犯又像被骗的。照这个模板去学，十有八九跑偏。
像金敏喜，她肯定不是刻意让自己的五官有矛盾感。如果说她做对了什么，那可能恰恰是忽略掉自己皮囊的缺陷，让灵魂出来说话。
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们还是在跟五官较劲，非要把自己塞进一个不适合自己的套子。这其中有男性凝视的原因。
男性对女性的审美，大多依然停留在幼儿园老师对小朋友的审美，只要好看和听话。梁永安老师说“有65%的男性分辨不出自己喜欢一个女性，到底喜欢的是什么”，一语中的。挑战这种审美，挑战的其实是男权体系。挑战他们给出的那个关于美的“标准答案”。
不能说白瘦幼不好看，它甚至是所有美的模板中，最精致的一种。只是这种标准会让审美停留在过于单一的维度。人的时间总是有限的，当你过分在意睫毛翘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就很难有精力关注其他。
美这件事本来没有标准，非要设立一个标准答案的结果，就是99%的人都答不对。好学生会痛苦地削足适履，委屈自己靠近这个标准答案。
而聪明的人则会从一个答题者，变成那个出题的人。
你会发现真正走在时尚风口浪尖的那一批人，身上都有一种对美的强大的信念感：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自己就是觉得自己是美的。最后你也会发现他们真的就是很美。其实这也是时尚的精髓：敢争取“出题权”的力量感，比任何一种固有的外在形式都更美。
对抗传统审美模板，有时候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一种内心力量。此处应该把阿佘的视频再复习一万遍。真的，有时我们缺的不是美，而是一点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