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大多数人都已酣然入睡的时候,日本京都的邸园区却灯火通明。

只见一个个身着绮罗艳妆的女子穿梭其中,她们巧笑倩兮,眉目嫣然含情,正是闻名世界的日本艺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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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伎们或宴席上归来,或正要赶赴一场全新的约会。

在款待那些对邸园了如指掌的精英男人时,她们撒娇卖俏,让男人们飘飘欲仙,只要四目相对,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而在这艺伎中间,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群,茶屋女店主

茶屋是艺伎们训练、聚集和接待客人的类似会所的地方,主要提供一个场所,让客人可以放松地谈生意、谈工作或者单纯的娱乐。

就在东京八坂神社门前坐落着日本最大的花街,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地方聚集着浓密的砖瓦屋顶,其中最有名的一家,就是富美代茶屋

福美代创立于江户时代,如今已有近两百年的历史,现任女店主则是第八代传人,叫做太田纪美。

像其他茶屋的传承一样,富美代有着严格的继承规则。

其一,为长女必须继承家里的茶屋。

其二,继承者终生不得结婚。

其三,必须要生一个女儿作为店里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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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她们为了服务客人只能终生不嫁,将一生都奉献给邸园。

也正是因为这种堪称严苛的家规,富美代才得以从江户江代经营到现在,然而,随着近代文化的发展,艺伎文化开始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有人称之为一种文化传统,有人称之为封建陋习,那么到底该如何定义这种独特的人群呢?

  1. 店内日常

随着夜幕的逐渐揭开,邸园区的路上开始响起女孩的木屐声。

在外国游客的眼中,这些赶赴宴会的华服女孩统称为艺伎,但其实这些女孩之间有着严格的等级,分为艺伎和舞伎。

艺伎是已经学会侍客之道,可以正式出席,舞伎则还没有成为艺伎,正在进修中的少女。

在成为正式的艺伎之前,少女们需要进行为期好几年的学习,学成后也有一系列的清规戒律,但收获也是丰厚的。

她们所活动的茶屋一般不接待生客,只有由熟人介绍,新的客人才能进入到这个神秘的世界,这其中富美代更是茶屋中的顶流。

富美代的上任女店主恪守家规,未婚生下了太田,太田也终生未嫁,未婚生下了唯一的女儿。

经过两百多年的苦心经营,茶屋积攒了大量的人脉,很多演员、艺人和政商名流都曾是茶屋的常客,而能在富美代登堂入室也是一种名流的象征,因此茶屋的生意一直很不错。

这天晚上,茶屋又迎来了一波尊贵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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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客人都是京都财经界的实力人物,因此太田专门请来了邸园最为出色的艺伎之一,真生小姐。

这些艺伎也不是随便请来,而是太田根据客人的偏好和目的精心挑选过,最合适的艺伎。

果然真子小姐活泼大方,很快就和客人们打成一团。

再加上太田在一旁热情引导,客人们也逐放松下来。

就在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悄悄地走了出去,到厨房查看菜品的进度。

茶屋的食物都是由料亭—日本的一种高级餐厅提供,相当于茶屋点了料亭的外卖,其质量自然不用怀疑。

不过每次客人来,太田都要额外提供一些自己亲手制作的家常小菜。

她觉得客人吃惯了奢华料理,想用清淡小菜换换口味也说不定,事实上她的菜品大多数时候都备受好评。

这也是太田一个最重要的经营理念,那就是把每一个客人都当初恋,用最大的热情去对待。

对于男人们来说,经过一天的劳累后在漫漫秋夜与绮罗份黛对酌一杯,沉醉于这个美梦一样的世界,算得上极致奢华享受了。

但今晚的享受还远不如此。

在欣赏完艺伎的歌舞后,太田又带领客人来到了观赏红叶胜地—高台寺。

她把参拜客走后的整个寺庙都包了下来,点缀上疏落的灯光,夜色之下,如火的丹枫映照着池水,恍如绮丽的梦境。

见状客人们果然都赞不绝口,太田也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这是她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惊喜,对于她而言,客人说今晚很尽兴就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表面看起来,女店主这个工作看似很容易,但要想做好其实需要付出极大的身心努力。

平日里太田不仅要接待客人、联系艺伎、负责种琐碎事务,还要负责组织每年一月份的新年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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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节日活动

每年的一月份艺伎和舞伎都要纷纷出动,聚集练武场里互相致以新年祝福

一方面这是艺伎、舞伎见面聚会的固定节日,一方面女孩们也会利用这个节日来祈愿。

很多艺伎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喜欢的客人和恋人亲手为自己发髻上的鸽子画上眼睛,因为她们认为这样就能够喜结良缘。

对于艺伎们而言,婚姻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事情,她们并没有不能结婚这一说,但一旦结婚就要结束自己的艺伎生涯,因此选择起来往往很艰难

不过,再艰难也比不过富美代茶屋女主人所面临的抉择。

茶屋女主一旦选择继承家业就终生不能结婚,而这是一个十分艰辛的选择。

太田年轻的时候就曾面临过这样的选择。

她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男人,男人要求与她结婚,但她却一直不能下定决心。

她那个时候做梦都想着能有一把火把茶屋烧掉,这样就可以不用做选择,但这也只能是想想。

后来她终于狠下心来想要抛弃茶屋和母亲,和情人生活在一起,但在生下一个女儿后,她最终又改变了心愿,最终和恋人分手继承了茶屋。

从21岁当上店主到如今77岁高龄,太田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其中艰辛也只有她自己能够体味。

如今正值富美代开业200周年,很多老客人都劝太田趁着这次机会把店主的位置传给女儿,但太田却始终有些犹豫。

女儿太田直美今年45岁,是太田在31岁未婚生下的独生女。

按照家规茶屋应该由直美继承,但在店主眼中,虽然交给她的每一个任务能够熟练完成,但她依旧缺乏全身心侍奉客人的心理。

如果不能全身心地投入,那么茶屋就失去了它的灵魂。

而事实上,直美也一直不太能理解母亲的工作。

因为太田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因此她格外宠溺女儿,特意将直美送到欧洲去留学。

直美在外国待过很多年,回来后又开了一家画廊,思想相对于很多人来说要开放很多。

她明白自己注定要当店主继承家业,但对于已经领略了大千世界的她来说,茶屋青帘背后的世界未免过于乏味。

转眼到了三月,东京迎来了最热闹的季节,每年一度的京都歌舞节也如期而至。

这个节日从四月1日开始,一直要持续将近三个星期,所有的艺伎和舞伎全体都要参加。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歌舞表演,只有在这个三周期间在普通民众前表演,可以说是艺伎们的一场盛世。

而作为邸园女性行会的会长,太田是这项重大活动当之无愧的筹备负责人,在这个整个月都格外的忙碌。

其中她有一项最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卖票。

太田的卖票,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摆摊售卖,她首先来到一家经营了300多年的布店,和店主稍加寒暄之后,就拿出早已准备的票交了出去。

接下来一天时间,太田又接着跑了十五个地方,向老客户卖出去了整整650张票。

这个工作看起来很简单,但却凝结着整个茶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积累,也只有店主亲自出面,那些老客户才会给这个面子。

不过在这一番颠簸之后,太田77岁的身体很快就有些受不住了,她本来就因为久跪患上了腿部疾病,如今一劳累就更加受不了。

但意外还不止这一件。

就在宴席结束后的一天深夜,太田和女儿直美在整理门票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口角。

太田指责女儿不肯好好用心,直美也很委屈,她感觉自己做得已经十分努力,但客人们都拿她和母亲对比,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

母女两个不欢而算,但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得处理。

几天后京都歌舞节正式开幕,太田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会场,不辞辛苦地鞠躬欢迎这每一个客人。

而这一切的劳累在听到艺伎们开场的歌声后烟消云散。

对于太田来说,邸园是她一生最大的精神寄托,也是她唯一的安身之所,也可以说是她的着整个生命。

而她也知道这可能是她组织的最后一个歌舞节,于是格外用心。

在奔波劳碌三个月之后,她总算能松一口气了,不过她随后还有一桩大事要办,那就是五月份举办的庆祝开业200年的酒会。

3.新的传承

就在酒会即将举办的前夕,意外发生了。

因为长久以来的劳累,太田腿疾突发,疼痛难忍,只能紧急进行手术,切除右大腿中淤积的动脉瘤。

50多年的宴席生活让她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好在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一做完手术太田便赶回了茶屋,而刚一回来她便语出惊人,说要梳头和客人碰头

闻言女儿直美一下子急了,这才刚做完手术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直美十分强硬地要求母亲去休息,自己则包揽了接下来的工作。

于是太田不再坚持,乖乖地到了房间里去休息。

或许这正是她让女儿主动负责的手段,也或许并非有心,但无论是与否,直美都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母亲已经年老,她迟早都要承担起继承茶屋的责任。

直美匆忙上阵代替女店主,意外状况不断发生,但最终都一一解决。

依旧很不习惯,但她的心境却正在渐渐地转变。

终于到了开业200周年的酒会这一天,太田终于下定决定,要在酒会上宣布直美为下任女店主。

宴会上来了上百名新老客人,其中还有和太田有50多年老交情的老客人,尽管行动不便还是来给她捧场。

太田穿梭在客人之中,脸上仿佛还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娇媚,至少在这一天她是圆满的

而对于直美来说,她的人生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虽然继承店铺的时间还不确定,但直美到底确定成为第九代女店主。

四天以后,卸下重担的太田开始在宴席上参与客人的游戏,在此之前她都是和客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与此同时,直美的工作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这天她应常客的要求送还不知道地址的舞伎去宴会地址,以往她送过去之后便会转身离开,但这天却不一样,她主动留了下来陪着客人喝了一杯。

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却意味着,她的心里已经开始主动适应女店主这个责任了。

就像花园的树木花丛一样,旧的叶子落下,总会有新的顶上来,太田说,于是邸园就总是像新叶一样蓬蓬勃勃。

世间儿女风流梦,无非浮云朝露了无痕,邸园就是那甘美梦境中片刻沉醉的温柔乡。

对于男人们来说,邸园的确是一个世外桃源,这里与世隔绝,可以超若俗世的享受精神上的愉悦。

而对于女人们来说,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它代表着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代表着一个有着独特规则的生存环境,或者还代表着一种与世不同的生活方式。

日本国土面积狭小,审美上偏向一种极致的幽闲哀寂,艺妓和茶屋正是这种文化审美的体现之一。

女人们为了一份职业贡献出一生,一方面像是封建陋习,但一方面也有几分工匠精神的传承。

而这个独特的世界是否应该传承下去,最终还是由历史来决定。

或许她们自己能够从中获得人生的意义,那么也足以有存在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