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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峰的馆子开在离药厂不远的地方,有着固定的客户群体,但因为空气里总是飘浮着那股挥之不去的中药味,饭店的生意并不好做。

在被露水沾湿的地面刚刚晒了个半干的时候,伴随着清晨特有的草香和浮土气味,男工女工们成双结对的从黑洞洞的大门里走了出来。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倦和莫名的兴奋,他们说着笑着,谈论着昨晚的足球和自家不听话的孩子,来到覃峰那个招牌都快被太阳晒得看不见了的小店里坐坐,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饼。

这就是大部分药厂工人在下了夜班之后的标配。

羊肉汤饼是这家店的招牌,说是“汤饼”,但并不是面片一类的东西,而是在奶色的汤汁里上下起伏的细面。

这时候男工们通常会叫上几瓶冰啤酒,来上三五个烧饼,再三叮嘱覃峰做面的时候一定要“辣子多多的”,然后看着墙上几乎听不见声音的电视机里放着新闻,大声呼喝着。而女工们则会更加拘束一些,本性也不敢暴露得太过。因为覃峰着实生了一副好相貌,不少被师傅们带着下了工,第一次来这儿吃饭的小女娃们,在那样的眉目注视下,看着看着就悄悄羞红了脸。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都是混迹于市井的商贩,这覃峰就比隔壁的那些个老王老刘们看起来不知道贵气了几个阶级。让他们说,他们也无法精准的说出个一二三来,就是感觉自己在覃峰面前这么一站吧,不自觉的好像就矮了几个头来。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一些什么荤话,更别提对着老板呼来喝去的了。

但是仔细一想,这小老板明明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呀,不论是老主顾还是新客,不论是点了一大桌子菜的豪奢,还是一杯白水一个烧饼慢慢啃的穷人,待人接物,他的脾气都好到不行。他们曾经思索良久,各种讨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小老板会给人这么个印象,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看走了眼了。

小老板长得好看,气质文雅,还有着这一间挣钱的小店,怎么看怎么是个乘龙快婿。想要给他介绍对象的、想要和他谈恋爱的,也是潮水般地涌来。覃峰哪见过这种阵仗,一开始被那些个大娘大婶子们说的从脸一直涨红到了脖子,后来他实在应付不来了,才说了真心话。说自己有个媳妇儿在老家,结婚好多年了。

今天流行于女工里的话题里的就是这一位“覃太太”。

她究竟是真的存在还是小覃为了躲避她们的骚扰而编的?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远在他乡的覃老板对其死心塌地?她究竟是否还真的跟他在一起?

无数的疑问萦绕在她们疲倦的大脑里,又通过激动的嘴表述了出来。她们手舞足蹈,好像那个未曾谋面过的覃太太已经成了全民的公敌。

直到属于她们的羊肉汤饼被端了上来。

嫩绿的芫荽被热气蒸腾散发出馨香,恰到好处的白萝卜中和了单单只有肉类的肥腻感,羊汤浓香而顺滑,谷物的厚实感被冲击着绽放……嗅觉首先触碰到那一缕白雾的时候,在深夜里游荡了一整晚的灵魂好像瞬间归位,手足有了脚踏实地的安心,五感也都鲜活。

不受控而咕噜咕噜叫起的肚子,让人世间都苏醒。

“覃老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男人嗦完了第一口面,挑起了大拇指。

“都是承蒙您各位看得起啊。”覃峰笑呵呵的在后厨的和餐桌前打转,忙碌的白围裙好像草丛中上下翩飞的蝴蝶。

一时间本就不大的大堂里被饭菜的香气充满,交谈声也就渐渐地低了下去。

过了饭点,覃峰抬头眼神往大堂里转了一圈,看着下夜班的人来的差不离了,就关了火,在大堂里捡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他看着电视,看的很是专注,好像那上面不是社会新闻而是对其重要的不得了的东西。

“覃老板家是哪儿的啊?”正在吃面的女工像是鼓了半天劲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问了句磕磕绊绊的话。

“上郊的。”

“那还算近啊。小老板是全家都搬了过来吗?我记得这家馆子好久之前、大概是我刚上班那会儿就开着了……也是就叫这名儿,羊肉汤饼!”一个男工从呼噜呼噜吃面的空隙里抬头插了一句。

“嗯。从爷爷那辈就来了,这馆子一直开着。”覃峰把围裙解下来。

“那……那你是怎么认识的你爱人呀?这也不算近,你也不经常回去,怎么她不跟着过来啊?”话题终于又回到了那个年轻女工的掌控里,她还是不相信他真能有个媳妇儿,她还是觉得他只是不想找对象,或者单纯只是害羞后的托词。

“回家扫墓认识的。”覃峰笑眯眯的盯着她,余光瞥见好像有两个人往自家馆子这边儿来了,就一边起身一边回答,“因为她身体不好,受不了奔波就没跟来。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可以天天视频啊。”

覃峰应付完了小姑娘,回头向着门口一看,还真来了两个人,背着大包小包。

02

这俩人他不眼熟,看着不像是药厂的职工。

那会是谁在这么个点儿不去上班,不紧不慢的来这么个偏僻的小地方吃东西呢?覃峰还没自信到自己这一碗羊汤面能好吃到这种地步——好吃到戴着帽子口罩满身尘土也要来吃一碗的地步。

要是光是帽子口罩,没准儿这俩人是个什么十八线的小明星也说不准,毕竟这俩人身材也算是不错;但是满身尘土和那鼓鼓囊囊的包裹就显得有些可疑,难道这俩人是刚下了工?但是这附近是一片老城区,也没听说哪里又动工了啊?

“两位。”其中那个戴着蓝色棒球帽的男人说。

覃峰应着就迎了过去:“您两位来点儿什么?”

“能顶饱的。”黑棒球帽迫不及待的抢答。然后似是蓝围巾在帽檐下瞥了他一眼,红头巾竟瑟缩了一下,然后低低的不知又嘀咕了两句什么。

“来一碗羊肉面吧大兄弟!管饱还好吃,他家的招牌!”不知道是谁,遥遥的传来了一句话。

“那就羊肉面好了。来四碗。”蓝围巾拍板定了下来。

“据我社最新消息,上郊西灵方大墓今日发现被盗,初步断定是两个盗墓贼借地质考察原由租借了农户的房子,在屋中打地洞下去进入了墓室。经抢救性挖掘过后,断定墓主人应是商朝一个名叫西灵的方国里的诸侯夫人,暂未发现男性墓葬。其中陪葬品被洗掠一空,墓室里现有大量的积水……”

新闻里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莫名的大了起来,好像全世界只有这声音在不断地回响。

红头巾听见新闻,猛地向后一窜,凳子在地上摩擦出巨大刺耳的声响,他跳脚一般站了起来,撞到了后面正在吃面的人。后面那人正在喝汤,一个没端稳,就扣了自己满身满脸,就连鼻尖上还挂着一截芫荽。

一时间凳子摩擦的声音,骂声,瑟缩声震彻馆子,这才把覃峰呆呆的盯住那电视,死愣着丢了的魂给叫了回来。但他好像一瞬间失聪失明失智,再也不知道那上面在讲些什么了。

他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哆嗦憋了半天才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他问那两个快要跟旁边人打起来的食客:“新闻里说什么?”

红头巾宛若受到了惊吓煞白着一张脸愣在原地,蓝围巾没好气的推搡了凑过来的覃峰一把:“不知道,没注意听。别干站着了快给我们上饭啊!”

覃峰哦哦了两声进了后厨,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

蓝围巾把翻了的凳子捡了起来,好声好气的跟后面的大哥道歉。没一会儿,小小的馆子里就又恢复到了刚才的宁静,就只有一些心思敏感的小姑娘们还在跟自己的朋友说着小老板是怎么了,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不正常了。

覃峰在灶台前站了半天,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满脑子都是那人的音容笑貌。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了的事情现在又重新在脑海里翻腾起来,搅得人心肝脾胃肾哪哪儿都疼。他看见了灶台,他想起来自己以前是个从不下厨房的公子哥,是她一手操持着家务,也是她每天给自己做饭;他看见了煨着的羊汤,他想起来这羊肉汤饼是她的拿手好菜,自己是在她……之后才慢慢摸索出来的。

她没在这里,她没跟自己在一起好些年,但是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光里,也遍布着她的身影?覃峰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凭着下意识的做着他觉得自己在听到“四碗面”后应当有的反应。他的魂魄神游天外,难过到浑身发抖,只想着去一个什么地方狠狠地哭出来。

“呸!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打死卖盐的了啊!”蓝围巾刚吃一口就摔了筷子。

红头巾吃的头也不抬,好像从鼻子里哼哼出来了一般的嗡嗡了两句;“多好吃啊太好吃了,这简直就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

蓝围巾看着红头巾吃的都快钻进了碗里,吃完了面连里面的白萝卜都不放过,再看看自己这碗看上去挺好的面,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挺好吃的?

他又重新拿了双筷子,重新挑了一股吃了。

“这他妈也叫好吃?这么他妈咸!”

红头巾吃的满脸油光:“换一碗吃啊。”

“覃老板,你爱人的照片能不能让我们看看呀。”这是已经吃完饭了的小姑娘们凑成一堆在逗覃峰了。

覃峰笑了,那笑不知道为什么很是有几分凄惨的味道:“有是有,但都在后面我睡觉的那间屋里呢。咱们去年那个什么节一起拍的照片,还有我爷爷刚来这儿开馆子的照片……都留着呢你们就放心吧!不会丢了的。”

她们感到很高兴,嘻嘻嘻嘻地笑成一团,喊着:“圣诞节啦是圣诞节!”

覃峰看着她们,又好像透过她们看向了更遥远的世间。好像也有个清晨,好像也有一群正当时候的小姑娘们,也是这样在自己面前因为自己说了句什么话而笑成一团。

03

一连好几天,这两兄弟都一日三餐地按时来覃峰的馆子里报到。蓝围巾是考虑到这地方偏僻,不易察觉的同时也还能便以观察情况,红头巾是考虑到他是真舍不得老板的一手好汤面。

时间长了,他们就跟职工们混熟了,有时候还会提上两句自己之前的情况。他俩是表兄弟,红头巾没考上大学,就跟着蓝围巾出来打工了。说起来这个事儿的时候,那些有了孩子的职工还开展了一番大讨论。

有的觉得不应该就这样轻易的放弃学习,本来也不是多差的成绩再考一年没准儿就考上了呢,那到时候红头巾的命运可是就会发生完全的变化;但是有的人觉得这样也好,早早出来干活儿,以后没准儿就出息了呢,脑子好使,在哪儿都不会混的太差。

红头巾被他们一通表扬脑子好使,听得都红了脸。蓝围巾就呵呵的笑。

等到人们都快走完的时候,他拉住覃峰的胳膊,问他:“小老板,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靠谱的当铺吗?”

覃峰一挑眉,不明白他问这个是干什么。

“不瞒您说,我家老太太去世了,她那祖传的一个镯子就落我哥俩手里了。但是我俩这连个媳妇儿都没有的,要这玩意儿有啥用啊。就想着先当了它,换点儿启动资金干点儿小买卖……”

覃峰在凳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这当铺,有是有。但是吧,就是人品不怎么样。我还算懂个皮毛,要是信得过,您让我看看,也算是心里有个底?”

蓝围巾和红头巾对视了一眼,蓝围巾思考了会儿,冲红头巾点了点头,红头巾就从怀里掏出来个叠的仔仔细细的白布手绢,一层层地打开。

覃峰看见那镯子,眼神一变再变。

“您这可真是大户人家啊……好宝贝!这镯子我看您还是收好了吧,别想着当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物件儿弄不出去,稍微懂点儿行的人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来路。这玩意儿,有市无价。买不起,也不敢买。”

蓝围巾的眼睛像是要喷火,但还是挤出来个笑,他说,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啊。这就是我们家祖传的个玉镯子,三五万就到头了,怎么还能是有市无价了呢,怎么就还不敢买了呢。

说完,蓝围巾夺过镯子,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看见红头巾还在那儿跟覃峰预订着晚上的饭,心里一阵憋闷,吼道:“还他妈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滚!”

“就这么说定啦,晚上咱们吃茄盒。啊真是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想当时我们在那个破村里挖……”红头巾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迅速改口,“我哥就这么个臭脾气,您别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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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说完,就被蓝围巾拖着走远了。

覃峰和红头巾说话时脸上的微笑还没下去,但眼神极度冰冷,他抬手就把手里那喝了一半的水杯丢了出去,砸了个粉碎。

04

红头巾今天来店里的时间格外的晚,就好像中午吵着要吃茄盒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等到来了店里,他才发现大堂里哪儿还有什么人啊,只留着几盏被挤在了角落的小灯,昏黄的略略照出个影儿来。红头巾本就足够心神不宁了,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把自己拖到了这个唯一还算熟悉的地方,结果未曾想,现在这个还算熟悉的地方也变了个样儿。他浑身不受控的颤抖起来,牙齿咯咯发响,他不禁向着最坏的情况一路想过去。

为什么今天馆子里都没人了?难道是他们发现我们了?大哥究竟哪儿去了?假如要是真的发现了,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啊?

种种疑问充斥着心头,但是却左右想不出个结果,那些若有似无的可能性弥漫在脑海里,倒是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他冷汗几乎要湿透衣服,他真是不明白大哥究竟去哪儿了。

一觉醒来,还以为大哥出去撒尿了呢,但是左等右等等不回来,他牢记着他不让自己出去随意走动的事情,也不敢出门一看究竟。到了下午的时候,大哥还不回来,他开始觉得事情真的不对了,他从没自己出去过那么长的时间。

他疯了似得冲到他们放明器的地方,但是别说明器了,就是连点儿土都没了。

他觉得大哥不会就这样丢下自己跑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又无法让人产生任何别的联想。他呆呆的坐着,一边儿期盼真的是警察把他抓走了就好了,一边儿又觉得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呢,两个犯了法的人怎么会只带走一个。

他呆坐到很晚,发直的目光才被腹中千回百转的饥鸣拉了回来。他跌跌撞撞的走着,走去了覃峰的馆子。

他以为会在那里见到很多人们,他混迹在其中,说不定能得到一些什么有用的消息,或者是在笑闹中干脆遗忘了这件事。他走啊走,像是走了一百年那样久,他终于走到了那家熟悉的馆子门前,看到了那被太阳晒得快要看不出来原来字迹的招牌。

他回想覃老板的笑脸,心里就是狠狠一定。但是还没等胸口悬着的那石头掉了底儿呢,就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大堂。石头不再动弹了,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叫人愈发难受起来。

他在大堂里坐了坐,却不见往日里都会笑着迎过来的覃峰,心下纳罕的时候正好听到一声绝不算太过微弱的惨叫声。那声音支离破碎,又在风中打了几个转儿飘过来,显得格外失真。

覃老板怎么了!受伤了?这是红头巾的第一反应。

但是还没等到他走到后厨的门口,那声音就变了个味儿,像是鬼哭,动物在嘶吼。他停住了脚步,他拿不准这是什么了。他站在原地,眯缝着眼往后厨里看去,但只是徒劳。正当他想再坐会儿等覃老板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被映在了里屋墙上的影子。

一个人蹲踞在高低起伏的矩形中,手里高高举着一把剔骨刀,手起刀落血喷的直上屋顶。

静谧,静谧。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刚才若有似无的鬼哭也听不到了。红头巾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跳出了秒速一百二的架势。

他一手捂着让他觉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一手捂着嘴,慢慢地蹲到了地上。他再看向那面墙,却只看得到高高低低的灶台投出的矩形了,没有蹲踞着的人,没有刀,没有血溅三尺。看着那灶台的投影,不知怎地,他突然想到假如覃老板真的给自己做了茄盒,那应该就是放在那里的吧。

风还是轻柔地抚摸着这世上的每一个物件儿每一个人,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墙里面的精怪上演的一场巨大的奇谈,目的就是和今天一系列的反常加在一起,试试这还不算是个男人的孩子的承受力。

红头巾猛的站起身来,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他慌忙扶住了一边的墙。

平复了巨大的眩晕后,他跑出了写着羊肉汤饼招牌的馆子。跌跌撞撞,像是来时一样。

05

第二天的清晨,湿漉漉的中药味还是一如既往地笼罩着药厂附近方圆几里,下了夜班的男工女工们也是一如既往地进了馆子吃汤面。红头巾也准时到了,坐在他常坐的位置点了啤酒和一碗面。

男工女工们是泾渭分明的两条河,只有在说说荤段子的时候交汇在一起,然后又很快分开。红头巾听着年轻小姑娘们八卦老板的家室,还有那个“传闻中”的老板娘,他感到很有兴趣,身体不自觉的向她们的方向转动了一个幅度,成了两条河流之间唯一的支流。

“你大哥呢?今天怎么没一块儿来呀?”坐在红头巾前面的一个男人转身跟他碰杯。

“哦,家里有事儿,他先回去了。”红头巾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等到酒足饭饱的时候,闲聊就开始了。

“小老板这儿的羊肉真是我吃过的最鲜的,一点儿都不老!”一个男人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可不是吗,据说这羊都是小老板亲自挑,亲自杀的……”

听到这里,红头巾莫名的长舒了一口气。

“听我师傅说,小老板长得和他爷爷是真像啊,那眉眼,那鼻子啊嘴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虽然没见过小老板的爷爷,但是这样说起来的话,那也是个大帅哥啊!”

“可不是吗,那时候什么年代,民国?这说不准就是哪家的大少爷。”

“你还别说,真有可能!你看覃老板这气质!”

“而且你看这店名儿,‘羊肉汤饼’!这是汉代的时候管羊汤面的叫法儿啊,没点儿文化的一个泥腿子谁知道这个?”

红头巾偷偷看了覃峰一眼,气质这虚无缥缈的东西瞧不出来,但是他还真的挺好看的。

“覃老板!您家祖上是干什么的啊?”一个小姑娘高声叫了一句,然后捂着脸藏进了身边朋友的怀里。

覃峰看着笑得不能自已的她们,不是很明白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就是就是,您看啊,据我族谱写,我们家祖上出过一个御医。您这么好看,祖上一定是大官儿吧!”

覃峰哭笑不得:“大官儿有没有不清楚,倒是有个传说。”

这下子男工们也来了兴致。

“据说以前我们老蒋家……”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

“小老板!你不是姓覃吗?”

“我是被过继过来的,我本家姓蒋。”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传说很久很久之前,大概是商朝或者周朝的时候吧,封神榜看过吧,就是那时候。我们家的老祖宗叫蒋祖,他有一个好兄弟就恰好被封了神,掌管阴间事宜。因为关系要好,再加上那时候蒋祖实在是得了很重的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去世,那个被封了神的兄弟就在生死簿上把蒋祖的名字裁了下来,做成了书脊线给缝了进去。这样他的名字还在生死簿上,但是再也找不到了。小鬼们见不到他的名字,就不会去把他勾走,这样他就活了很久很久……”

“活了多久啊?”

“好久好久。”

“那可真是件不错的事情啊,见证了很多朝代,见过了很多的变迁。”小姑娘向往地说。

“见识那么多又有什么好的呢?”覃峰笑着揉着一把小姑娘的头,“见证很多亲密的人的死去?一直孑然一身好像穿梭在时间里的鬼魂?”

“传说本来蒋祖是没想着让自己这样活下来的,但是没奈何他真的好喜欢他的夫人啊,他想陪着她久一点再久一点。但是他那时却忘了,在他漫漫的人生长河中,那些快乐的时光不过只是昙花一瞬,没有她的日子是更久更久的……”

被揉了头发,然后羞红了脸的小姑娘在覃峰旁边呐呐地说:“这样深厚的感情,怎么是叫‘喜欢’呢?这是爱呀。”

“嗯,”覃峰笑了,“是爱。”

等到过了吃饭的档口,覃峰从厨房里出来,才看见红头巾还坐在那个角落里没动弹,面前还剩着一大半的啤酒瓶子和干干净净好似刚洗过一般的一个白瓷大碗。

“覃老板,我想跟您说点事儿。”红头巾站起来直视着覃峰的眼睛,两只手局促不安的搓动着,“是那个镯子的事儿。”

覃峰把他桌子上的碗端走,向着厨房走去:“先进屋吧。”

红头巾哎哎了两声往里面走着,路过厨房的时候他还心惊胆战着,生怕见到些什么不应该见到的,但是一路上都很正常。他走进后面的小房间,抬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还有旁边的几张或黑白或彩色的照片。

他顿时就毛骨悚立了起来,这画上的人,他曾经在“那里”见过的,他刚想凑近了仔细看看,就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转头。

覃峰背着手看着他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睛:“什么事儿呀?”

“哦哦,是这个,您看。”他手忙脚乱的从衣服里掏出来那个曾让覃峰掌眼的镯子,“您说这东西有市无价,我也不懂吧,但也知道了不好脱手。但实不相瞒家里真的有重病人,我哥今天不在,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事儿而提前回家了。覃哥,您收下,就当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面儿上,多少给点儿凑个路费吧。”

覃峰挑眉,接过那镯子,转身从抽屉里取了一厚叠钱出来,扔到了红头巾身上。

红头巾欲言又止了很久,但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告辞之后就离开了。

覃峰坐在床上盯着那画,动作轻柔地抚摸那镯子就像抚摸自己的心尖尖。

06

红头巾决定走了。走之前他又去吃了一回羊汤面。

他去的很早,早到下夜班的工人们还没有出来,上早班的工人们还没有到。他看着店里的装潢,觉得哪哪儿都新奇,好像是自己还是第一次来这儿一样。

等了没一会儿,面就上来了。他还是照例先喝了一口汤。

喝完了汤,他挑了一筷子面。吃肉汤面的时候,肉和面要交替着吃才好吃。红头巾嚼完了嘴里的面,咽了下去,筷子伸到奶白泛黄,滑嫩多汁的剔骨肉块上,夹了起来,送进嘴里。

他嚼了两下,怎么吃怎么觉得这都不是羊肉味儿。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在尚且空旷的大堂里,正坐在凳子上看电视的覃峰。

围着雪白围裙的覃峰可能是感到了他看过来的视线,转过头来,冲他咧嘴一笑。

那笑和平日里的好像没有什么分别,但他却实实在在打了个激灵。

不知怎地,就不受控似的想起来那天晚上后厨的血溅三尺,还有那似人似鬼似风声的一声惨叫。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